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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与救赎

2019-09-17陈佳任

青年文学家 2019年21期
关键词:孙频苦难救赎

摘  要:孙频的中篇新作《鲛在水中央》表现了人类的生存困境与内心挣扎,面对苦难的生存本相,小说中的人物最终在互相宽恕中达成了个人与世界的和解,实现了自我的精神救赎。

关键词:孙频;鲛在水中央;苦难;救赎

作者简介:陈佳任,女,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1-0-01

时代的不可抗拒性及其给人类个体带来的永久创伤是孙频小说创作中的一个重要维度,2019年的中篇新作《鲛在水中央》同样延续了她对“苦难”的执着书写,文本中暗藏着无处不在的阴郁气息与历史伏笔,时代的波云诡谲是人物悲惨境遇的罪魁祸首,在拷问“人与时代的关系”这一重大命题之外,孙频进一步发问:身处这无法走出的困境,人究竟该如何活下去?

一、時代下的生存苦难

孙频有着非常明显的受难情结,在她看来,背负苦痛是人类最基本的存在方式,在她笔下,每一个小说人物的经历都可谓悲凉,这些人物的悲惨境遇都并非完全由自己造成,而是历史与时代抛掷出的你不得不吞咽的苦果。

叙述者“我”的悲苦命运开始于1983年的“全国严打事件”,“我”因多看了穿花裙子的姑娘两眼便以“流氓罪”被抓入狱,令他的“作家”梦想就此破灭,成为他人生的重大转折点。出狱后,“我”顶替了父亲的职位成为一名矿工,而铅矿倒闭、太钢破产这些接连的变故又一次使 “我”陷入绝境,当“我”从太钢下岗,买断工龄的两万块钱也被范柳亭骗走后,无路可走的绝望占据了“我”的身心,一怒之下杀人藏尸,就此过上了独居隐匿的生活,同时,主人公对家庭的向往又常常溢出于文字之外,二者构成巨大的张力,撕扯着读者的心灵。

小说中另一个重要人物范听寒的一生同样被时代的巨轮无情碾压,在五十年代的反右运动中,仅因对派克水笔的赞誉便被划为资产阶级右派分子,在批斗中脊柱受伤,落下一辈子的驼背,这一身体的残疾并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它更是心灵创伤的外化。此后,女儿、儿子、妻子的接连离去使得他唯有与孙女范云冈相依为命,而范云冈的命运同样起伏于改革的大潮中,相比于范听寒的“认命”,她始终对自己的人生报以“不甘心”的态度,最终选择以消极抵抗的姿态来进行自我伤害与自我放逐,扭曲地与这个世界相抗争。

不难发现,孙频是基于“人永远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一前提来安排每一位人物的人生历程的,人永远都被时代与历史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便是孙频所揭露的芸芸众生的生存本相,她进而发出对这人世间最直入灵魂的扣问:身处这无路可走的境地,人究竟该如何有尊严地生活下去?

二、缝隙间的自我救赎

对此,孙频以探究的目光着重描写了“这些长河中的微尘们会为了人的尊严做怎样的抗争,怎样的努力”[1]。她一直在文本中强调“缝隙”这个词,即一个能够解脱现实苦痛的途径,小说中的人物都孜孜求索着这样一道阳光得以透过的缝隙,来获得内心的安宁与救赎。

“西装”是叙述者“我”与外界交手时的盔甲,从右腿被铁棒敲击骨折之后,漫长的梳洗穿衣便成为他每天起床后的重要仪式,即便是在空无一人的深山为兔子割草料时也同样如此,此处隆重的穿衣仪式成为“我”人格尊严的坚实卫护,究其深层,这隐含着“我”对当下生存困境以及茫茫未来的丧失无力与深度恐惧,精致的仪表则是“我”所寻找到的抵抗虚无的一种途径,提醒自己不要在无边无涯的时间黑洞中被消化殆尽,令“我”相信自己能够像普通人那样认真、体面、有所期盼地生活下去。

就范听寒而言,“一天三顿手擀面”便是他为自己所创设的信条,年入古稀的他依然坚持顿顿只吃自己擀的硬如钢丝的手擀面,这一异乎寻常的举动蕴含着孙频惯用的精神分析法则,我们可以寻找到两点心理依据:一方面,此时的行为便是对早年饥饿的有意补偿;另一方面,所谓廉颇虽老尚善饭,这也成为他身体健朗的象征,以此来支撑着自己坚持到儿子归来的那一天。范听寒内心深处对儿子的深沉思念已凝结为坚韧的精神力量,使得他面对这惨淡人生,依然能够怀揣着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文字与诗词”则是“我”与范听寒所共同寻找到的寄托,同时也是维系“我”与范听寒之间关系的纽带。范听寒沉醉于唐诗中那最恒久最牢固的自然之道,以此来超脱于短暂多变的人生之上;在狱中,“我”拼命地想找一切有文字的东西来读,使自己免于被周遭环境同化,当独居铅矿废墟之后,面对空荡的深山、无尽的时间,“唐诗宋词”更使“我”暂时隐遁其中,忘却现世的寂寥与苦痛,获得心灵的宁静舒朗。

面对现实人生的种种苦难与黑暗,弱小的人类无力迎面而上,便转而去寻求精神的安宁与富足,这是一种别样的抵抗方式,让一丝微光得以从缝隙中透过,实现心灵的自救,孙频运用精神分析的方法进一步开拓了人性的深度。

三、宽恕中的人性闪光

然而,隐遁于自己所寻找的缝隙并不能从根本上缓和个人与世界的紧张关系,《道德经》中有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基于对这一人类共同命运的认知,小说的主人公们在得知真相后都选择了放下仇恨,这也是一种与自己和解的方式。

在目睹了范听寒及其一家人的生存困境之后,“我”内心的坚冰逐渐消融,望着范听寒佝偻的背影“我”常常于心不忍,多次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而自己与范柳亭的复杂关系也在交谈中慢慢暴露出来,孙频多次描述了“我”的矛盾心理,即明知与范家人不能密切来往却又无法违抗自己的内心,一次又一次地前往探望,理性与感性的冲突之中实则隐藏着他内心深处的愧疚与忏悔,范听寒与范云冈的一部分悲剧正是由自己而造成的,这与范柳亭施与他的创伤似乎达成一种消解。

同样地,翘首盼望着儿子/父亲归来的范听寒和范云冈在与“我”的交谈中探查到了范柳亭的下落,又受感于“我”的善良与不易,都在最后关口选择了释怀。范听寒秉持着“原罪”意识,在他看来,每一个人在忍受苦难的同时都背负着罪恶,“万物刍狗,所以,谁也不要怪谁”,所有的罪与罚、善与恶、亏欠与哀怨都被消融在这一句话当中;同样的,范云冈也拒绝从我口中得知她早已预料到的真相,当她高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一点都听不见”时,弑父之仇便在此刻土崩瓦解。他们选择遗忘、放弃追讨,仇恨的蛀牙真正从心底拔出,自我便也在此刻获得解脱。

选择宽恕,一方面是基于对苦难的感同身受,这些个体彼此之间都深知对方内心的恐惧与孤独,另一方面更在于他们已把自己融入命运共同体之中,在心与心的置换间,苦难与罪恶相互抵消,从根本上缓和了心灵与外物的激烈冲突,这是绝望之后的真正救赎,互相的谅解更闪耀着龟裂大地中的微光。

注释:

[1]孙频:创作谈:世界上所有的道路,《收获》微信专稿2019年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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