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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少年 给饥饿者 一枚乳房

他将有梦 他将勇敢 他将健康

给青年 给焦渴者 一枚乳房

他将成长 他将去恶 他将善良

被辽阔的天河远远相隔，牛郎想着他的织女，渐渐进入梦乡。他梦见被人世遗忘的自己，站在鹊桥一边，孤守着屋后的牛棚。牛当时还是小牛，他还是个少年，日子过得久了，不免心生事端。整个一秋冬，孤卧在高高的天河岸边，少年牛小三———牛郎的第28代转世灵童，在心生事端以前，最直接的感受，是喉结宽大体毛黑长，内心出现变化。还有一个神秘的变化是，梦里再不是儿时常见的狐鬼精怪，而是甜老师的身形与面影。甜老师一会儿天女散花，长袖带起了香风；一会儿手持银瓶，洒下滴滴甘露。一丝甜甜的快感，从他心灵田里飘过，在梦中、在心底、在晚上，虽然是那么率性自然天真无邪，然而也幻想过拥抱、接吻，心怀有一点“阴暗”，但是又绝对不淫乱。

二月二，炒豆豆，剪短发，龙抬头。春风一吹蝴蝶一飞，蛰伏一冬的小麦油菜，拨开全身的关关节节，噌噌噌地往上窜。万物怀春、心思骚动的时节，少年牛小三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心底涌动的某种情感，正有抬头之势。这情感属于爱情还是冲动，他如入云里雾中，找不着突破口。找不着突破口的那年，牛小三正上初一。中学位于乡政府旁边，每天回家吃一顿午饭，加上早晚共两个来回，用双脚丈量20多里。短短20多里路程，少年们玩笑打闹身轻似燕，走地跟玩儿一样。你追我赶的过程当中，不免要讲故事，看谁讲得最惊艳。故事讲了一河滩，最色情艳乍、最惨无人道的，要数小柯讲的“人皮灯罩”的故事。

说是在二战期间，一火車一火车大人小孩被拉到集中营，骗说让他们洗澡，实际是释放毒气，进行集体屠杀。德军挑拣标致的女郎，在脊背和胸前刺上纹身，交给军中妓院，养得肥美靓丽之后，电击至昏，活剥精美的纹身图案，做成各种饰品……最为惨烈的是，把剥离双乳的椭圆形小球球皮肤做成人皮灯罩……多么残酷、凄厉的故事，令人不忍卒听……几乎整个下午，牛小三的眼前总有个灯罩，通电后放射着朦胧的光晕，安放在纳粹的桌头……

乳房，这母性的标志、和平的圣物，亿万年不竭的乳之甘泉，竟然遭受如此的折磨，牛小三的心里在隐隐作痛……乳房，丰满浑圆的乳之花房，鸽子一样鼓涌在圣殿，像玫瑰含露像牡丹吐蕊、像月在高天普照万物，朦胧的星眼投射在湖面；乳房，小巧玲珑的两枚圣蛋，白白地软软地亲亲地甜甜地，安然静卧于心房之前，是山泉轻唱是诗歌流淌是清风起旋于爱神的厅堂，是泉水叮咚歌声妙曼如泣如诉如坐春风。我情长在，少年独钟；幽幽你心，处子怀春。处于少年向青年的阶段，却又不是个成熟青年的人生“断奶期”的牛小三，晚上临睡之前，又沉入自己的幻想。关于母性、关于乳房的真切想象，像四五月份麦子扬花时，田野里自由飘荡的香风，传递着爱的情愫。

都晚上10点多了，牛小三躺在炕上，睡意朦胧之间，一个人穿越一片田野是玉米的青纱帐、还是小麦的灌木丛，他也没有在意，田里放养的白鸽、白鹭、白兔、白猫，白羊白鹿白驼白虎，每一个大小动物，就像关中道上汉唐陵冢周围的石雕，嫦娥仙子巡行的夜晚，身上透着亮泽的光色，灵动的眼神活泼地眨动。他往前稍走几步，看清她们的面容，原来都长着双眼皮呢，有韭菜叶子宽，长着的大眼睛，回眸一笑百媚生，全变成漂亮的女生。女生与女生之间，有麻醉功效的曼陀罗，长刺后高噙起粉红的洁白的大喇叭花。他想摘上一朵，却发现花底下的动物们倏地不见了、女生也不见啦。闪出来一枚枚圆圆的乳房，滚圆丰满雪白的乳房，多汁娇嫩的乳房，大白蒸馍般酥香的乳房，弹性活泼健康的乳房，载满善良无私的母爱，像月亮一样圆，像月光一样软，像砂糖一样白，像棉花一样暖，突突突跳动着，藏在花底下，而且在每一枚乳房下面，深埋着一颗心脏。

牛小三激动地什么似的，把手贴上去、把脸贴上去、把鼻子凑上去、把嘴唇贴上去、把心贴上去，有温润细腻平滑的感觉，他儿时肯定在母亲的胸前，尽情地享受过，可是现在全忘啦。他要俘虏心脏，他要感受乳房，他要寻找母性的感觉，可当他正要亲吻乳房，用眼用耳用鼻用口细细地感受乳房时，那一个个小巧的乳房，连同她们的心脏，都变作气泡飘飞了。他追啊追，却看见甜老师站在他的面前，满面得意地笑着。他喊着甜老师、甜老师，睡醒在孤独的冷炕，环顾四周无尽的黑暗，多少有点儿失望。辗转反侧之间，他记起他曾经问过母亲，乳汁是啥味道？母亲笑着说，怎么给你说呢，儿子，反正不是牛奶，也不是羊奶的味道，将来有了儿子，吃你媳妇的奶吧，你就啥都知道了。到时候，到啥时候才能长大呀，把人愁的一天，牛小三想媳妇、牛小三想儿子、牛小三想品尝一下鲜美的乳汁，想知道她的味道。他伸出右胳膊，咬胳膊内侧那团突起的肌肉，吮———吮着吮着吮着自己大臂内侧的肱二头肌时，他心底越发寂寞。没有个小媳妇倾吐内心、说话暖床、打打闹闹、自由调笑，这茫茫黑夜，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明？

2

牛小三想着想着，一个娇小美好的面影，忽然映入他的心中，像水中的月亮。水面轻轻拨动，月亮在水里摇，摇啊摇，摇出黑黑的大眼睛，摇成一个丽人，挑逗的声音叫着牛小三、牛小三。牛小三往前一扑，一下掉进水里，他才想起来不会游泳，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在水里蹬胳膊伸腿乱踢腾。挣扎、浮游的时候，他顺手在水里一抓，捞起两节肥美的莲藕。莲藕发一个“人”字型叉叉，两腿间顶起一方高地，牛小三小心地捧起莲藕，他把身子轻轻凑上去……两腿之间却啥也没有，就一个浅浅的小窝窝。他有一点失望，但也有不小的收获，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哟，直入他的心窝。是三夏农忙时吃到冰棍，瓜园里享用免费的西瓜，不，是放糖的绿豆汁、冰镇的，是云状雾状的棉花糖啊还没有吃到嘴里，就先蹭满了鼻子和脸蛋。牛小三家棚养的小牛，发现一朵小红花，也把嘴凑上去，小牛口边奇异的感觉，就像他儿时坐在池塘岸边，光脚丫子刚伸进水里，小鱼儿以为什么好吃的，轻轻送上香吻，一个、一个、又一个，从小腿的皮肤向上传导，一直痒痒到心里。

丽人不见了，但仍在水里面招摇，叫着牛小三、牛小三……牛小三双腿悬在池塘岸边，月亮摇啊摇，摇地他一时有点眩目、有点儿晕晕乎乎，又摇出蛙声一片片、摇起柳丝长又长，柳丝就像鬼的头发，扎入池塘深处，但水鬼并没有上来，鬼头发拂在牛小三脸上，就像少年人的惆怅。月亮摇啊摇，摇起华山的云聚云散，摇起江湖的水泊梁山，摇起满世界杨花飞絮，离愁一般飘飞的棉絮，攒聚成白狐的一身裘皮，覆盖了整个天空。白狐骚骚地摇一摇尾巴，狐毛四散着从天空落下，飘成早春轻佻的雪花。雪花漫天飘洒，水鬼忽然冒出水面，五官囫囵聚在一起，简直像个混沌。他追逐拥抱促狎白狐，在茫茫白地当中，朝神秘的白狐身上，吐痰、吐痰、吐痰。白狐就像《聊斋》里的婴宁，似乎天生没长心眼儿，只会一个劲地傻笑。水鬼爱白狐爱到深处，伸出黑长的獠牙，一口叼住乳房，残忍地四下撕扯。乳房大哭着，呼天抢地；乳房呐喊着，撕心扯肺；乳房痛地已昏死过去，水鬼撕够了用力一挑，乳房里的肉质被獠牙剜空，乳房像一个空空的皮囊，耷拉在胸前，皮肤里渗着血，一直滴到地上。

乳房底下的心口里面，竟卧着一个娃儿，像一个大梨，倒悬在母亲的子宫，像刚出生的那吒，手捧一颗鲜红的寿桃，原来是白狐的心脏。水鬼不由分说，一把逮过去，咕咚一下吞入口中，站成岸边的垂柳。垂柳伸出细长的鬼头发，把失去心脏的白狐，一团团愁人心的飞絮，收拢在自己怀中，以至于长长的柳丝，变成了织女手中春愁般悠长的棉线。在柔软凄美的快慰之中，与一截肉体发生了关系，牛小三觉得身子下面，就像黄河上百年不遇的凌汛，被飞机被大炮轰隆隆炸开，不再憋得慌堵得慌，随时包藏着灾害。黄河的大水东流而下，流成江面湖面海面洋面，变成水蒸气，撑满整个大气圈，形成一个一个巨大的镜面。他在镜面的翻转之间，急速返回心灵的故乡，睡在静止的池塘，不，是内动外静的池塘。他感觉胸腔里空空如野，腹腔也被剖空，他的背后冰凉冰凉，月光抚摸着纯净的裸体，没有一丝儿风。没有了白兔白虎白鸽白狐，没有了貓头鹰的悲鸣与青蛙的噪窠，也没有狗撵鸭子呱呱叫、黑猫上树逮夜鸟儿，就剩下一片宁静，没有原则的宁静，空虚而又实在的宁静……静。可是可是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句话不是白说的。静，只在表面；内心，怎能无梦？往山上推了半晚上石头，到河边又洗了半晚上胡基，就像寒泉响彻在悠悠古寺、像蓬松的睡眼望着星空，终于从虚无飘渺的往界，归附于今生的大千，等到他神志彻底清醒，却发现无功而返。

翻一个身醒来，牛小三感觉身子下边凉凉的，赶紧坐起来看，只见内裤上软软冰凉的一团，还以为是尿了裤子。悄悄再看一眼，有一些乳白色的小团团，附着在内裤上，有点像烟瘾特大的老头，随意吐出的浓痰，但绝对没那么粘稠那么肮脏。内有点点精斑，一个个小宇宙的中心，原始冲动产生的结果，被晾晒悬挂在一块布上，苦苦地叫着，爸爸、爸爸，救命！牛小三长大以后查书知道，没有了精浆液，生命之水渗入棉布，脂肪、蛋白质颗粒色素颗粒、磷脂小体、游离氨基酸、胺类酶类糖类总共上亿个基因片段，根本就没啥活头。牛小三把那东西贴近牛鼻子闻一闻，有一股特殊的腥臭味。牛小三长大后知道，这种腥臭味，主要是前列腺液的味道。然而牛小三现在感觉的味道，竟是嫩玉米棒子煮熟的味道，有点挠人的甜。他先还暗自得意，忽然间感觉到一阵害怕，害怕伤害了身体。想到自己梦中的下作，牛小三顿生羞辱之心，丑陋感罪恶感厌恶感空虚感一并油然而生。牛小三一时愧疚得不行，就在心里骂自己，你也太流氓了你呀！生米已经做成熟饭，骂完自己也没啥办法，他日急慌忙换下内裤，塞到炕席底下。听人说治外伤必须内补，他悄悄溜进灶房，连喝两碗白米汤，赶紧向学校跑去。

3

牛小三坐进今早的课堂，脑袋蒙蒙的，身子雾雾的，眼睛有点怕见光，看着讲台上的甜老师，如坐在浮云里。他眼神空洞地看着甜老师，一句课也听不进去。甜老师明明是唐老师，叫人家甜老师，是他牛小三的独创。为什么？糖就是甜，甜就是糖，叫甜老师是呼其本质，感觉更加亲密。每一次在心里叫，他就直追本源，叫她甜老师。甜老师这位知识女性，脸儿圆圆的，像正月十五晚上的月亮，身材温润丰满，随便掐破任何地方———当然指的是衣服，都能流出水来。新婚头一年的甜老师，在牛小三今早看来，长得白、嫩、胖、鲜，浑身透露的甜梨瓜味道，传递着甜甜的酥软、甜甜的体香，像甜甜的大白兔奶糖入口，纤细但紧绷的高挑身子，一点都不显臃肿。

甜老师脖下的一圈纱巾，最吸引牛小三。纱巾就是一个梦了，纱巾与上衣胸际的一个轮廓线，左一个月牙白，右一个月牙白，两个月牙白底下，藏着法门寺新近发现的佛骨舍利般神圣的锁骨，牛小三后来听说，这叫做美人骨。在牛小三心目中，甜老师可不一般，她比美人还美。美到什么程度？用鹤立鸡群不足以形容，应当是凤在鹤群。凤在鹤群，不，凤在鸡群的甜老师，甜老师的微笑，迎春花一样乐滋滋的，似满天星星，喜报春天，温馨可人又风韵别致。给牛小三的感觉，时时处处都在梦里，梦里如坐春风，坐在梨花树下，树下蠢蠢欲动的小松鼠，出溜进洞了，出溜出洞了，出于对春姑娘的美德的尊重，两只小爪子，朝花树悄悄作揖，但心中并不求回报的样子，就是他牛小三。

甜老师的名字，其实就叫唐迎春。春天迎春花开时生的，就取的名字吧，哪像他牛小三姊妹几个，初中毕业没几年，就嫁到邻村的姐姐，名字叫牛小花。哥哥牛小二在上学的路上，来回都与弟弟同路，但各有各的朋友圈子，并不为了外显虚假的和谐，而走在一起。甜老师的身材，是全校最美的身材，甜老师的嗓音，是全校最甜的嗓音。开学初的迎新大会上，当甜老师用标准的普通话，做着会议的主持，当甜老师第一次出现在牛小三面前，他就这么想。走在上学路上，听几个话语权的掌握者议论，在教师节晚会上，甜老师不仅嗓音甜美能唱歌，还舞姿轻盈善跳舞。这一切牛小三没见过，反而在幻想里填补地更加烂漫更加真切。如此如此如此，几成完人的甜老师，在很长一个时期，就出现在牛小三同志经常猜想幻想梦想中，远在天涯海角，近在芳草十里的唯一的完美女神。

由于那晚失了真神，隔天上课他还在走神，课间10分钟，摊在课桌上打盹儿，刚一进入睡梦，牛小三的潜意识就流过心脏，流向家里黑暗的牛棚，小牛都这么大了，还没得草吃，不知道青草的味道哩。同情心一往下走，那地方竟有点翘动的感觉，他发现并非由于憋尿，而是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自身小小的勃起，而且还能用意识控制着，让小牛点头抬头了———多年以后，牛小三看到达·芬奇一幅素描的手稿，画着一个男子侧面的解剖图，暗示了性交的场景。旁边有一段话，是达·芬奇说男性器官特点的，他说，常常一个男人睡着，它却醒了。很多时候，男人醒着，它又睡了。很多时候，男人想用它，但它不想。很多时候，它想了，男人却阻止了它！大庭广众之下呢，牛小三把自己吓了一跳，想刚才心眼子里一对裸体，竟是甜老师和康老师，两个裸体扭结在一起，叫嚣着亢奋着蠕动着，就像两条白蛇，在阳光煦暖的山坡上翻滚；就像两只海豚，在阳光下金色的海滩之侧，在轻轻浅浅的海湾里，自由嬉戏亲昵。不，不是白蛇、不是海豚，是远处两只白鲸游过，向天空吹起柱状的喇叭，水柱冲过了高大的船舰，惊着了飞翔的海鸥……

甜老师多女子，女子就是好，甜老师多好呀，一朵鲜花插在营养丰富的牛粪上，明眼人搭眼一看，已经孕育出花苞苞了。甜老师家的牛粪，是牛小三小学时的副校长，2年级到6年级的班主任兼语文课老师康老师。康老师在他们毕业班的分手会上，哭得那个样子，眼泪长行的，鼻子下面吊着的长线线，消费掉好几个女同学洗得洁白萱净的小手绢。康老师长得高大挺拔，身份却是民办教师，一样当着人民教师，不管你业务多精，在学生中的口碑有多好，民办就意味着工资没保证，意味着低人一等。听说他在考试，正在向公办身份冲刺。而他在冲刺的过程中，竟然冲上了唐老师的肚皮，按照牛小二语气来说，竟然撒下种子，种子还结了果子，果子结得很大，牛小二走在黄土路上，双手尽其可能地往前伸着，就像他抱着个地球。牛小二拥抱完地球，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后狠狠地说，地再肥，得靠犁。唐老师，不，康老师本事可真大！

变得大腹便便的甜老师，这天一大早，上的是英语课。唐老师上着Lessonsix呢，还念着26个英文字母中的极小一部分，最后学三个单词，三种交通工具，car＼bus＼plane，然而就是你叫来全世界的car＼bus＼plane，也载不完牛小三的春梦，还有他淡淡的愁情。牛小三在课堂底下，一个劲地想着，甜老师与康老师，咋样就有了宝宝，像他晚上梦见的场景？光是搂搂抱抱，就会结下果子？显然不是的，康老师身上有的东西，我牛小三也有，只是那个浅浅的窝窝儿，甜老师身上有吗？该不是肚脐眼儿吧，那个位置可不对呀。牛小三就想，甜老师多幸福啊，如果上天允许，我愿做她肚里的宝宝，那该是件多幸福的事呀，整天待在她的肚里，听她的声音闻她的香气。如果再进一步，她问我要什么？我就说，纱巾。把您的纱巾，脖子上面小巧的纱巾，留给我作纪念吧。如果能再满足我的一个心愿，就让我摸一摸亲一亲您锁骨处的月牙白、摸一摸您的乳吧。有了这个念头，牛小三心里起了一点害怕，掐一下脸蛋醒醒神后，他不无反讽地对自己说，你娃可真敢想、真能想！

4

仔细想一想，其实他与甜老师，也不是没有过身体方面的接触。半个月以前，班上一个捣蛋鬼，把讲桌，也就是单单薄薄的一个木课桌的一个桌腿悬空放置，想看甜老师的笑话。甜老师身子已经有点笨，上讲台时，她会习惯性地一手插着腰，一手按一下桌子角角，想借一点力。身子若往前一闪，是要出人命的！坐在前排的牛小三，本来想用自己的眼神，暗示给甜老师，因为捣蛋鬼的哥哥是他们中学的一霸，他不敢直接说。但到了紧要关头，甜老师一只脚已经跨上讲台，牛小三顾不了那么多了，猛地冲上前去，一手扶着讲桌，一只手搀住甜老师的胳膊，这才稳住她的身体，没有发生事故。

搀扶甜老师的那一瞬间，牛小三感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他以一个男子汉的胆量和冲劲，救了一个，不，是两个人的命。这两个人的身体，该是多么柔软啊，尤其是小小的胎儿，最多也就是一只小兔子大吧，毛茸茸的小家伙，他害怕了吗？他会感恩吗？他会强壮的，但现在多弱小啊，如果是個女孩子，将来长大了，她可以做我的媳妇吗？我也做康老师，也像康老师一样，我要娶甜老师，不，是未来的甜老师，娶小小的甜老师为妻，让她还教英语，那我会多骄傲啊，我多么幸福啊，我的人生将多么温暖，一天光躺到炕上瓜笑猛吃就行了，做再大的官，挣再多的钱，我也不稀罕。

有了那一次身体接触，甜老师再上课的时候，就注意起这个男孩，虽然乍听牛小三的名字，感觉没文化，甚至还有点怪异。但当她问知牛小三，他与康老师，也就是现在的甜老师自己，家在一个村，得知牛小三曾经是康老师班上作文最好的学生后，就经常点他起来提问。教师的提问，对一个孩子，那是多大的提携和锻炼啊，牛小三当时还不知道，作为他的启蒙老师的甜老师，给他此后喜欢学英语、学语言，乃至于语文课中的古文、甚至最后在大学选择英文专业、攻下第二学位的汉语言文学专业，都埋下了坚实的伏笔。时间长一些了，甜老师发现这个男孩不仅记性好，心理感应还挺灵敏的，对啥事情都好奇，但就是上课看人的眼神，容易僵住、定住，似乎有点走神。神走向了哪里？她哪里知道坐在她当面的牛小三，眼睛里空空洞洞的，心思却密密麻麻。

就这样，牛小三对甜老师产生了强烈的心理依恋，遇事不免胡拉被子乱扯毡，凡事爱与甜老师、或者康老师，拉上一点关系。他曾经大胆地想，如果从康老师的角度出发，应当叫甜老师师母呢；牛小三进一步想，如果娶了她的女儿，就叫甜老师丈母娘，也叫岳母哩，英语里怎么叫呢，查查随身携带的英汉小词典，mother-in-law，可翻译成好几个人的身份，这么笼统的称谓，哪有咱们叫岳母好听？五岳一样高大的母亲，多么富有尊老之心！原来洋人的洋话洋文也有缺陷啊，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对课本上的东西，产生了小小的猜疑。但对于甜老师的感觉，对她腹中小宝宝的感觉，也只能到此为止，只能是想着，处于想着的状态。想着想着想着，牛小三在到校的路上，口无遮拦的哥哥牛小二，口里不仅会唱，“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红色的喇叭裤迎风飘荡……”还能天才地把《生理卫生》课本上学的那一点遮八露二的理论，与物理课上学到的浮力重力静力动力弱力强力压力弹力支持力电磁力摩擦力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据说还有个万有引力、与相对运动绝对运动惯性运动活塞运动粘连在一起搭上钩，讲一个名词说一种运动，做一个猥亵动作，惹得一帮初中学生有的心惊肉跳，有的开怀大笑。因为这笑话出于牛小二之口，牛小三讨厌哥哥流里流气的样子，他便笑不出来。别人都嚷嚷，牛小三，快给你哥帮帮忙，叫你爸赶紧给娶个媳妇算了，这人没救了。牛小三才不管呢，哥哥在正经学习上，一年不如一年，已经上初四（初三补习）呢，还是这副德行，他牛小三才不管！

牛小三在情绪上抵触和反感哥哥的时候，已经上到初二第二个学期。在这一年之间，牛小三的胡子，跟他的潜意识一样，自顾自爬上嘴唇。一个个小痘痘，悄悄趴到脸上，像麻雀屎一样难看，他还不敢抠，害怕像牛小二一样，引起感染之后，肿起半张脸。喉结已经变成方型，说话的声音，变得粗里粗气，胳膊圈儿往出一抡，游侠一样虎虎生风，已经能感觉到青年的力量和青春的发力。两腋下的草草窝与三角区的灌木丛，不知不觉之间，竟已黑草丛生，把一个健美挺拔的少年身材，打扮得肌肉凸起，充满黑夜的神秘。在寂寞难耐的失眠之夜，牛小三平生第一次，翻开了自己的包皮，看到像一截大拇指、更像一截红萝卜的玩意儿，把自己先吓了一跳。这个小老鼠头头，胆怯起来，像睡眼朦胧的婴儿，像第一次出窝的小兽，而半晚上不由自主怒发冲冠的时候，变成想冲锋陷阵的将军，要冲到世上纵横驰骋，去勾取性命的小鬼的头颅。这王九的哥哥王八的小头，长得多丑陋啊，叠屋架构的褶皱里面，藏着耳屎一样的污垢，污垢散发的气味，是坏鸡蛋味、脚气味还是肌体溃脓的骚臭味，牛小三也分不清。

但这不能妨碍牛小三，纯然变做一个青年。青年牛小三的性意识逐渐开始萌动勃发，晚上睡觉不老实了，心思比较野了，就想漂亮女生。女生的衣服是那样保守，他就想港台的女星，想她们暴露的内衣下面，那一对挺拔的乳房。乳房，神圣高耸的乳之花房，高高地虔敬于心灵的圣殿，不许蚊虫来骚扰，也不许任何人沾染———上初中的时候，也不知谁立的规矩，男生都不跟女生说话，但在这美好而无暇的年龄，就是走在泥泞的小路上，哪个男生不是情种？就是被班里最丑的女生多看上一眼，他也會骄傲上半天？善讲故事的小柯，迷上《红楼梦》了，讲宝黛爱情的时候，不免爱上袭人，然后又爱上宝钗。讲到《苦绛珠魂归离恨天病神瑛泪洒相思地》一回，把自己搞得跟贾宝玉一样，一下进入情节，眼泪兮兮的，半天出不来。牛小二迷的是俏黄蓉，可翁美玲自杀了，他天天为其抱打不平，嚷着要做郭靖郭大侠，到香港为黄蓉报仇。至于牛小三自己呢，甜老师回家生产快一年了，要把孩子带到断奶才能回学校呢，心里空空的，又不能跟谁说。悄悄盯班里漂亮女生时，心中泛起甜腻的感觉，眼睛就有点瓷。小柯们看见的牛小三，就像《阿宝》里的孙子楚，别号曰孙痴者，恋上美丽的阿宝，衣带渐宽终不悔，整天唉嘘唉嘘。不过比起这孙子楚先生，牛小三并没有为了“得临芳泽”而离魂化鸟，把自己变成鹦鹉。牛小三相信眼睛，相信一见钟情，相信回眸一瞥百媚生，能比过后宫三千六，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宣称直觉第一。

5

近半个学期以来，牛小三总是感觉到，身旁有两只火辣辣的大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牛小三站起来，目光跟起来，牛小三一回头，目光贴过来，牛小三上课回答问题，回答得好了，得意得像个英雄，目光投来敬佩的神色；回答得不够完美时，牛小三脸子红扑扑的，目光投来的，是怜悯同情的意思。牛小三换一件新衣服，最先是她的赞许的目光，哪怕是换洗一身旧衣服，她的目光还那样，贴紧了他不放。小柯们都说搞岔了，牛小三，你弄反了，是你的目光每次盯着人家韦润兰！牛小三也不管这些，也分不清这些，只感觉一举手一投足之间，这双眼睛背后的灵魂，是他最亲近的灵魂，甚至亲过了亲朋好友和老师，她，实际是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就是他的知己。

你的身段儿颀长俊美 你的品貌啊令人迷醉

你的目光啊轻柔似水 你的心儿她一定更美

我的体魄强健俊美 我的容貌啊也还般配

我的眼神却深沉而忧郁 这是人生对我的赞誉

不知不觉之间，牛小三心目中的爱神，已经由甜老师，替换成了韦润兰。喜欢上同学多现实啊，或许毕业回乡，可以讨了老婆来做，将来地位对等，现在旗鼓相当。况且传条子追朋友的风气，在整个乡级中学，是多么得浓啊，尤其是学习不好的初三初四的学生，一个个就像当春的作物，等不得过了时令，就要开花结果。牛小三最看得上的韦润兰，身材高挑，笑容娇好，爱穿一件红衫子，乌黑的头发，衬起圆圆的粉白脸子，就坐在他前排。邰城这个地方，普通话的发音，n和l不分，牛小三一直以为是润男，哪个男人娶了她，会得到多少爱的润泽，简直是旺夫运呢，多好听的名字，富有节奏与韵律，又不失女中豪杰的风范。眼中的心里的韦润兰，小脸儿白里透红，胸前悄悄藏着一窝白鸽子、白兔子，还是嫩豆腐，他一直搞不清。牛小三把他对甜老师的所有依赖，把他的精神寄托和梦想的归宿，全转向韦润兰。结果就像被谁施了魔咒，他对韦润兰，产生了单恋。一个人钻开牛角尖了，10头牛、10头马、10头骡子纠结一起，总该能拉回来了吧，可是对天生一副犟牛脾气的牛小三来说，10辆大卡车，恐怕也拉不回。秋天在玉米田边，冬天在雪地里，夏天在麦田里，春天在河岸旁，想着喊着他心中的女孩，牛小三学会了写诗。却从此花了数年时间，一直没有走出来。

在自我抗争的过程中，其实还有一件事，牛小三不便说。就是他从来没有把他的韦润兰，当作臆想的对象，在他的青春期，这一个女孩，一直是在他心里最隐密的地方私藏的一个女神。更加不可告人的秘密，想来令人眼热耳热跳心发慌的，发生在那个春天。无意中翻到一本杂志，说一个很老土的故事，地主家掘了一口井，不管谁家人过来，都要年轻女子担水，碰见有姿色的，就强行留下过夜。那一夜牛小三把自己想成十恶不赦的地主，看着杂志封皮上一个古典美女，这美女裙裾飞舞、腰身窈窕、手似葱根，耳坠鸣镮，但不知怎样相亲相近，他自发地学会了手淫……当然还有一个女神，幸福饱满的女神，他的甜老师，决不是梦中猥亵的对象，决不！

煎熬到一定时期，实在摆脱不了长长的相思，朋友们都劝牛小三，你是在单相思，不能再深陷下去，必须有一个结果。牛小三想了三天四个晚上，拼尽全身的胆量，骑上一辆新自行车，他家新买的铁牛，直直冲到韦的邻居、一个男同学家里，让他把韦润兰叫出来，叫到一个坝面的顶上。牛小三直接问女孩，你说咱们两个，到底有没有啥？

就咱们两个？

对。

———竟然就没有啥？

———难道啥都没有？！听完韦润兰的回答，牛小三愣在那里。

江河冲向湖海 瀑布暴走山川

我骑着我的天牛 却飞不进 你的心坎

蝴蝶羡花成瘾 花朵却恋着蜜蜂

我挑着我的担子 却担不尽 忧愁的群山

水鬼变成一棵棵柳树，垂首站满池塘；水鬼吞噬、嘶咬乳房，剜走了皮下组织，一枚枚饱满幸福的爱情乳房，变得干瘪空洞。牛小三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睡了两天爬起来，烧掉所有诗稿，从此不相信女孩、不相信女孩的目光、不相信女孩的眼睛、不相信女孩的感情。他宁愿把自己封闭起来，也不告诉小柯们。他把这一切深藏在心底，时不时翻出来温习上一遍，自己跟自己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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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年轻的时候，不怕经历事情，因为他有独特的资本，那就是时间。这次失恋经历，在别人或许没有什么，在牛小三的心灵深处，却像经历了一次黑风暴。黑风暴摧残了近处的生命，却使得他在失望之余，看见了远方的天空。牛小三后来离开村子，更换了牛家的风水，生活在大城市，无不得益于这场单恋，单恋之后的失恋，失恋后的奋发。

牛小三牵着家里的大牛，生活在省城之后。从老家过来的母亲，坐在他的对面，坐在阳台上，阳光晒得母亲的花白头发，像镶了一层金边。牛小三向母亲打听老家的事情，牛小三听着母亲的讲述，感觉就像在做梦。母亲说：“你的甜老师，与一个镇长私通，踹了你康老师。康老师的孩子，14岁那年，得了白血病。康老师离婚了，过得很不好，一个人养着个病儿子———而不是女儿。”牛小三多失望啊———回头又一想，幸亏不是个女儿啊，让她14岁生这病。母亲说，没钱给娃治病，你康老师心爱的儿子，死在他的怀中。听完这个消息，牛小三震惊之余，心情深感沉痛。母亲说，那镇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离完婚，你甜老师却等不住了，名声变得很坏。镇长一气之下，买了一幢别墅，另娶一个年轻女人，住到太白山底下，过起了田园生活。你甜老师一个人，跟前也没个娃，还在教英语，人早已变得面色枯黄，骨瘦如柴，没有一点儿水色。

牛小三听到这里，他一下子坐不住了，急得在家里转圈圈儿。

他跟母亲匆匆道别，驱车赶回故乡。

保守而落后的现实的故乡，当年上学的小路，除了变成了柏油路面之外，再没有多大变化。身材挺拔的康老师，却变得白发苍苍。回去后他听人说，康老师也曾想抓住另外一次爱情，可是就剩下舉行婚礼的时候，甜老师冲进布置好的新房，把电视家具砸掉，把被褥枕套烧着，差点引起了火灾。自从这一闹之后，两个人彻底成了仇人，彼此的存在，又斩断了双方再次建立家庭的机会。牛小三在街道上徘徊之际，腰身佝偻，目光呆滞的康老师，只盯着眼前的一小片地方，盯着脚底下，颤颤巍巍的走路，与他擦肩而过。牛小三本想上前拥抱一下康老师，向甜老师的爱人、自己曾幻想过的岳父，说几句感恩的话，但康老师对面撞见他，却认不得他了。牛小三一时僵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韦润兰当年出嫁，牛小三还去祝贺过一回，没拉过一回手，却吃过她当新媳妇那天给同学点的喜烟。但当他找到韦润兰丈夫家里时，男人告诉他，他俩已经离婚。牛小三去韦的娘家，说她给牛割草去了。下午两三点钟，一天最热的时候，牛小三从村后一个大坝上望下去，他看见一个中年村妇，穿得破衣烂衫的，正在河渠上割草。因为再没有别人，牛小三心想，这就是他心目中多年未变的那个她，就是韦润兰了。可是没等他下去打招呼，他停车、关车门的声音，可能影响了她。割草人一回头，看见一个发福的男人，盯着她一个劲地看，她可能一下子意识到什么，出溜下到坝底下，矮矮地伏在地上。

割草人一手按紧吊了边儿的烂草帽，镰刀在地上乱啃着，分明是在掩饰她的紧张，牛小三不忍再说什么，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转过身朝坝面的另一边看。牛小三缓缓向前几步，呆立在坝面一侧。他抬眼看一看执着的太阳，太阳不跟他说话；低头看四周翻动的麦浪，这就是生活的海洋吗？牛小三分明听见他脑子里面，出现了一只鸣蝉，叫得他脑筋生疼。他看见一枚乳房滚下坝面，变成了蓝瓜番茄，番茄蓝瓜没人采摘，变成一疙瘩生铁，沉沉地压在他心灵的天平上，天平严重倾斜，他感觉心里很疼很疼，他一边揉着心口，一边跌倒在坝面之上，当年他被她拒绝的地方……

痛哉斯人 美女变了魔 魔心存大爱 卿卿向谁说

斯人痛哉 善良不成佛 魔佛本无类 全在我天河

天河流啊流 流不尽 人间的善与恶 人心的佛与魔

天河涌啊涌 涌不出 人的心之海呢 海上群星闪烁

这才经过了多少年呀，牛小三与他心上的人们，就像被天河相隔。他看见被世人遗忘的自己，因痛心跌倒昏迷之后，灵魂竟无处躲藏，于是他转到牛郎家屋后，先寄生在牛身上。

“七七”鹊桥相会的日子，明天就来临了。喜鹊们口衔树枝嘎嘎乱叫，一边传递着爱的信息，一边连夜搭建鹊桥。经过一个光年的等待，终于要过桥见织女了，牛郎给他的担子前框，装满娇艳的玫瑰，在他担子后筐里面，装满粉白的百合。做完这些看时间还早，他就想做些好吃的，给织女捎过去。家里穷得没啥可带，看过来看过去，就只有屋后的牛了。于是他搭灶烧火宰牛煮肉，从天黑忙到天明，终于摆置停当。牛郎忙活着手底的活计，他却不知道，他的第28代转世灵童，也就是牛小三，在他连夜宰牛的时候，附着到鲜花上。

又等了大约5个多时辰，晚上12点整，过桥的时间终于到了，前胸拥满漂亮的玫瑰，后心开放着美丽的百合，牛郎顺手撒出花瓣，红的黄的粉的白的，立马变作千万个花环，在喜鹊们搭建的爱之桥上，为所有被银河阻隔的人们，搭起一个花冠的桥廊。桥廊能够遮风挡雨，鹊桥馨香扑鼻，牛小三从此就寄生在上面，时时为爱情所折磨的人们，传递着互爱的信息。

传递信息的过程当中，牛小三不再身陷于渺小的私情，他的胸怀变广远了，不再怀恨而心有了天下。他邀请璀璨的星群，把前路彻底照亮；他要搭起无数座鹊桥，打通天河的阻隔……

责任编辑阿探

作者简介：李大唐，原名李梁愿，男，陕西杨陵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陕西中青年作家研修班、西北大学作家班学员。新闻学本科毕业，教师、记者、青年小说家，已发表小说50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