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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维钧夫人:外交官夫人是怎样炼成的

2019-09-10陈小婷

今古传奇·人物版 2019年1期
关键词:顾维钧蕙兰夫人

陈小婷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仅论个人经历与感情,顾维钧的

人生故事称得上精彩、丰富。作为外交家的夫人,

他的妻子也必得承担起相应的的责任,和他共同进退

作为一个志向高远、名声斐然的爱国外交官,顾维钧的4段婚史,是交织了社会、历史、家庭、人生丰富而复杂的多重变奏曲。这里还是先从父命难违下屈从的一段包办婚姻说起。

张润娥:包办婚姻的牺牲品

1908年春的一天,在哥伦比亚大学念大三的顾维钧,收到了父亲从上海寄来的家书。父亲希望他能在毕业前回去,和在上海的未婚妻完婚。顾维钧苦思冥想,终于模糊地记起:在他大概10岁时,父母给他订了一门亲事,女方系上海中医界老前辈张骧云的侄孙女——张润娥。

在家庭的压力下,他不得不违心屈从,和张润娥结了婚。张润娥嫁入顾家后,顾维钧一直跟她分床而居。可见,顾维钧实质上并不肯承认这门亲事。不久,在父亲的施压下,顾维钧带上张润娥,一起到了美国。

在到达纽约的当天,顾维钧便把她送到费城,在朋友推荐的一个美国家庭住了下来。他的朋友准备帮张润娥介绍学校,学习英文。安排好这一切后,顾维钧回校学习。

此后,每逢节假日,顾维钧总要去看望张润娥,两人一同吃中餐、看电影,或者散心聊天,他们的关系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兄妹或朋友。据顾维钧后来回忆:

我向她解释,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重要的是有一份职业,并尽自己的力量为我们的国家和民众服务。为此,必须充分准备。她对此完全理解。

至于个人问题,我告诉她,我们应当力争幸福,而幸福只有在以爱情为基础时才能得到。这只能是自然形成的东西。就我们的情况来说,我们彼此从来不了解,甚至从来没见过面。我们纯粹是因为父母包办而被推在一起成为夫妻的,父母甚至不曾征求我们的意见。我是这样,我猜想她也是这样。她证实了这一点。她父母向她提出婚事的时候,从来也不准她发表意见。她既没有见过我,自然也提不出什么意见。所以,从一开始,她似乎就明白这种婚姻纯属包办,是非常不自然的。

到了1909年秋,当顾维钧试图说服张润娥不再保持这种有名无实的婚姻关系,以便双方都能自由地按自己的意志行事时,她显然并不因此感到突然和震惊。顾维钧征求张润娥的意见,起草了一份离婚协议书,约定:双方离异后,如果女方愿意留在美国,顾维钧负责她的学习费用;如果回国,他俩在家中的财产悉归女方所有。1911年,两人在协议书上签字,友好地分手。

据说,张润娥与顾维钧离婚数月后,独自回了上海,后来出家当了尼姑。1933年顾维钧得知张家生活困难,曾托人捎去5万元,还附有一封信,但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1968年,张润娥病故。

唐宝玥:巴黎和会前夕不幸早逝

1908年,时任奉天巡抚唐绍仪使美返国之前,顾维钧曾作为在美留学生代表致词,给唐绍仪留下了深刻印象。5年之后,顾维钧和唐绍仪的女儿唐宝玥在在上海公共租界体育场公园(今虹口公园)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新婚不久,顾维钧进入外交部任职,他很快从家庭生活中抽身而出,一心扑在了工作上。从1915年起,他历任北洋政府驻墨西哥、美国公使。到美国后两年,夫妇俩先后有了可爱的儿子和女儿,顾德昌和顾菊珍。

1918年10月17日,顾菊珍诞生时,唐宝玥的体质明显地虚弱了,但她仍然全力支持着丈夫的事业,正如时人评说:

顾维钧使节在美时,凡重大典礼,国际宴会,夫人必周旋赞襄,曲尽其欢,以博友邦人士之好感,以故驻美各使,无不知顾唐夫人,亦无不善遇顾唐夫人。说者谓顾惠灵蜚声外交界,倾动欧美者,得于内助者良多,非虚语也。

夫人殉之前三日,美国有两大盛会同日举行,一在华府,一在费城,顾氏未能俱去,因令夫人择一地为己代表。夫人念顾氏年来珠盘玉敦,疲于奔命,不愿其重苦跋涉,因告奋勇,愿赴费城,周旋与会之士女间,成礼而归。归途染疫,身即不支,而犹勉强赴某公使夫人之招,略事酬应,回邸病即不起,二日而谢世。

顾唐姻缘犹如昙花一现,留给顾维钧的是满腹的凄怆和悲伤。国难胜于家痛,巴黎和会即将召开,作为参加和会的中国代表,顾维钧在料理了妻子的后事之后,从巨大的悲痛中重新振作起来,即刻远赴巴黎。

黄蕙兰:“我是中国人,所以我爱中国”

顾维钧的第三任妻子黄蕙兰,祖籍福建同安,1893年出生于爪哇(今印度尼西亚)一个富商之家。父亲黄仲涵有“爪哇糖王”之称,是一位爱国华侨。

黄蕙兰天资聪颖,会华语、荷兰语、马来语、英语、法语等多国语言。

1920年10月21日,顾维钧和黄蕙兰在法国公使馆举行了婚礼。黄蕙兰自此开始学习和了解如何做一个外交官夫人,就像她自己所说的:“维钧和我结婚的时候,我对这一切很少了解,但我逐渐理解我丈夫所处的地位和肩负的责任,并且在静坐倾听中学习到有关政治和权力活动的知识。我对中国的爱国心并没有因政治而变得复杂化。我是中国人,所以我爱中国。”

此后,无论是在伦敦、巴黎、华盛顿,还是在北京,凡顾维钧任职所到之处,黄蕙兰总是随同丈夫一起。黄蕙兰与传统中国女性迥然不同的风采,无疑使她成了一个格外靓丽出众的角色。

1941至1946年间,顾维钧担任驻英大使,后来又驻节华府,夫妇俩几乎没有哪一天不被邀请参加外交活动或社交活动,黄蕙兰自己还要设宴招待和拜访客人。种种酬应间,她总是应对自如,游刃有余。

回忆战时伦敦的那段生活,黄蕙兰说:“我们正是靠着父亲的财产,才得以轻松自若地周旋于欧洲的社交界。我丈夫虽然精明能干,但他国际声望的提高,却离不开我们的招待方式及中国使馆的装潢修饰。此外,我谙熟豪华生活,所以在各种庆典酬應中,不论做主人还是做客,全都轻松自如。我总能做到不失自己身份和本来面目。”难怪,在顾维钧任驻美大使后的某个场合,当几位来访的中国官员对他大加称赏时,宋美龄却指着黄蕙兰说:“别忘了大使夫人也起了重要作用呀。”以宋美龄自己的亲身感受和体会,她很清楚顾维钧的外交事务离不开黄蕙兰的襄助。

有一次,甚至连黄蕙兰的长子顾裕昌也当着父亲的面说过:“中国大使多如牛毛,父亲能有今天,也是因为娶了像母亲这样的妻子。”

曾与顾维钧和黄蕙兰夫妇多有交谊的袁道丰,结合自身外交经历,对此作过评价:“老实说,在我国驻外大使夫人当中,最出色的中国大使夫人要以黄蕙兰为首屈一指了。中外人士都对她很尊敬。”

也许谁都不会想到,就是这对看上去富贵结好、相得益彰的夫妇,却在结婚30多年之后,因聚少离多、感情变淡以及观念分歧,归于分道扬镳的无奈结局。1956年,两人平静而友好地离了婚。1993年12月,黄蕙兰在百岁生辰的那一天无疾而终。

严幼韵:在战火历练中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坚强女性

顾维钧的第四任夫人严幼韵,1905年9月出生于天津,祖父严信厚是清末著名实业家、书画家,父亲严子均“多财善贾,颇有父风”,也是一个开明商人。1925年,严幼韵考入沪江大学,2年后转入复旦大学商科,成为该校第一批女生之一。严幼韵不仅美貌、时尚,而且学习成绩优异。

严幼韵的第一任丈夫是中国驻马尼拉领事馆总领事杨光泩。

马尼拉沦陷后,杨光泩拒绝了日本人让他集中华侨领袖的要求,于是遭到逮捕。此前美国将军麦克·阿瑟曾邀请杨光泩、严幼韵夫妇带着女儿一起撤到澳大利亚避难,但杨光泩却拒绝道:“身为外交官,应负保侨重责,未奉命之前,绝不擅离职守。”直到战争结束,严幼韵才确切得知:杨光泩因在狱中不肯屈服,惹恼了日本人,早在1942年4月就已遇害。

在杨光泩被抓后不久,严幼韵和女儿们便从马尼拉宾馆搬回了原来的老房子里。这幢楼原来只有他们一家人住,现在变成了全体外交人员的住所,里面挤满了大大小小40多口人。作为总领事夫人,严幼韵不得不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少奶奶,变成了一个大事小事都要管的大管家。后来,她还带着众人搬了好几次家。为了自救,她将楼外的花园改成菜地,带着女儿种菜、养鸡、养鸭,还学会了自制酱油和肥皂。当时她没有任何收入,依靠当地华侨送的东西,同时还要不停地变卖家当,才能维持生计。

虽然战争残酷,生存艰难,但严幼韵始终保持着乐观的心态,相信战争会结束,中国会胜利,中华民族会走向新生。她时常告诫女儿:“做最坏的准备,做最好的希望。”她让姐妹3人都自己做了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饼干、水和一些衣物,以便可以随时带着逃难。

严幼韵曾在回忆录中写道:

现在回过来看,当时的我们确实非常勇敢。我们那时比我现在大多数的孙辈都要年轻——我与莫太太(莫介恩领事的夫人)30多岁,其他一些人则更年轻。尽管我们不知自己的丈夫生死如何,非常担忧我们的孩子,自己的命运也完全无法确定,但我们直面生活,勇往直前。

国难家难当头,失去丈夫的严幼韵独自抚育3个女儿,带着其他遇难外交官的家属和孩子,顽强自救,共度难关,直到日本人投降。昔日的富家千金,已在战火历练中成长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坚强女性。

1945年,二战结束,严幼韵带着3个女儿坐船到了美国。当时正在筹建联合国,严幼韵听闻后向一位朋友打听,问她是否有可能申请到联合国的一份工作。不料这位朋友反问道:“你怎么可能适应这种要早上上班、晚上下班的工作呢?”可严幼韵觉得还是应当努力争取。最后,她进入了联合国礼宾司,为初创时的联合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作为联合国礼宾司初创时期的5位成员之一,严幼韵负责包括阿富汗、缅甸、中国、埃塞俄比亚、日本、泰国、美国、苏联和南斯拉夫等13个国家的事务。安排递交国书,接待参加联合国大会的国家元首,所有涉及联合国的官方礼仪事宜,全由她来操持。严幼韵以自身充满慈善、友爱和协作的精神,成为同事心目中最受欢迎的人。以至于她退休之后,许多老同事会来信抱怨工作上的种种困难和麻烦,并肯定地说:“如果你还在办公室,就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严幼韵在联合国礼宾司一直工作了15年,于1959年10月离职。当时,她已经54岁。也就在那一年,她找到了人生的第二个伴侣——顾维钧。1959年9月3日,严幼韵和顾维钧在墨西哥城登记结婚。

严幼韵的乐观豁达,深刻影响了她的家人。她的家长作风十分开明,比如说每次女儿带男朋友回家,她总说:“要是你自己确信了,那我也满意。”小女儿杨茜恩的丈夫从事金融业,严幼韵便把她和顾维钧晚年的积蓄都交给他打理,丝毫没有顾虑。更难得的是,严幼韵与顾维钧的子女也处得不错。顾维钧的女儿顾菊珍回忆说:“我们顾家这些人,跟她们原来不认识的,她能够把我们全部召集起来作为家庭,这不是简单的事情。”在顾维钧去世时,就连大儿子顾德昌也在众人面前感动地说:“如果没有严幼韵,父亲的寿命恐怕要缩短20年。”

严幼韵晚年时,是一个拥有祖孙五代100多人的大家族中德高望重的老祖母。当有人问起她长寿的秘诀,她笑着回答:“爱和乐观,对生活永远感恩。”她每天依然穿旗袍,戴首饰,化着精致的妆容,仿佛仍是当年那个美貌惊艳、乐观开朗的“复旦女神”。2017年5月25日,严幼韵在纽约家中安详离世,享年112岁。

张润娥、唐宝玥、黄慧兰、严幼韵,4位女性,几乎贯穿着顾维钧的情感的一生。而她们所象征的——包办、政治、经济、陪伴,也在顾维钧的工作与生活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顾维钧晚年时,曾对他的婚姻有过以下总结:

主命,与张润娥完婚,实属无奈;主贵,与唐宝玥联姻,借以发展自己的政治地位;主富,與糖王之女黄蕙兰通婚,可以多财善舞;主爱,与严幼韵结合,相亲相爱,以期白头到老。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仅论个人经历与感情,顾维钧的人生故事称得上精彩、丰富。顾维钧是一个外交家,作为外交家的夫人,他的妻子也必得承担起相应的的责任,和他共同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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