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麦

春樱夏荷，秋菊冬梅，花朵陪伴我們度过每一个季节，装点我们的每一份回忆。

应季盛放的桃花、梨花，构建了争奇斗艳的春天。夏天，除了别样红的映日荷花，还有绣球花可以观赏。前年初夏，我去日本镰仓专门看绣球花，明月院的步道两侧，开满了蓝色的绣球花，优雅又壮观。绣球花也叫紫阳花，但“绣球”二字显然更加贴切，团团簇簇，像极了古代仕女示爱时抛出的绣球。秋天，枫叶红，菊花黄，相映成趣。《红楼梦》中，金陵才女《问菊》《访菊》《忆菊》等12道菊花诗，用诗歌串起人与菊花的故事。冬天，大地白茫茫一片，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梅花，则为肃杀的季节带来几许独特的意趣。

许多人种花养花，都是为了观赏，满足大家在视觉与嗅觉上对美的需求。但花的妙处，却不仅在于其美其艳，更有许多花都是可以食用的，一解大家的口舌之欲。

早在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里就记载了许多可以入药的花朵。比如，可以祛斑美容的桃花、清热平肝的三七花、解郁安神的合欢花、清热消肿的芙蓉花，等等。现代人对美食的追求，结合历史悠久的“花食”传统，越来越多的花出现在我们的餐桌上，为我们的日常饮食添加几缕甜香。

风靡全国的玫瑰鲜花饼，就是其中一例。

鲜花饼的制作可以追溯到清朝。晚清《燕京岁时录》记载：“四月以玫瑰花为之者，谓之玫瑰饼……应时之食物也。”因为这种点心只使用玫瑰的花瓣，而玫瑰花期有限，因此在当时显得颇为珍贵，甚至被乾隆钦点为祭祀用的糕点。制作鲜花饼的玫瑰是食用玫瑰，不是常见的所谓代表爱情的观赏玫瑰。每日清晨，晨雾尚未散去的时候，就要伴着晨露去采摘;太阳出来之后，晨露蒸发，玫瑰花的香气会随之散开。因此，采摘食用玫瑰的时间把控十分考究。采回的玫瑰花去蒂，花瓣摘散，加入砂糖轻轻揉搓，去苦留甜，封好后避光发酵2至3天。入馅的时候，再加入云南的糯米粉，增加黏稠度;还有人会在馅儿里添加花生、核桃等丰富口感。调好的馅料用油酥面包裹，入烤箱烤制，再取出时，就是花香沁心、甜而不腻的玫瑰鲜花饼了。

花与食的结合，并不仅限于中国。在日本，其国花樱花不仅象征着吉祥，也被美食爱好者做成了各色美食。日本普通家庭中，最常做的是“盐渍樱花”。最适合用来盐渍的樱花品种是八重樱，它有多重花瓣，盐渍后花型饱满，冲饮时花朵恍若新生。盐渍樱花还可以用来做布丁，奶白与嫩粉搭配，是满满的“少女心”。日本神奈川县秦野市的干村从江户时代起就以盐渍樱花闻名，樱花盛放的时节，这里还有樱花饭团出售。赏樱，食樱，所闻所见，所食所饮，都是春天的味道。

除了做甜品和茶饮，还有很多花都可以做成美味佳肴，比如金雀花。

金雀花主要生长于海拔2000米—3000米的坡地，云南、四川比较多见，是地道的春季美食。金雀花去柄去叶，洗净沥干，与土鸡蛋一起翻炒，是一道全家人都喜欢的下饭菜。

小时候生活在北方，记忆中可食用的花只有槐花一种。每到四五月份，路旁开满槐花，满胡同都是槐花的甜香。那时年幼，无所畏惧，经常跟着大家一起爬上树，捋一把槐花塞入嘴中，是涩与甜复合的味道。外婆有时候会派我们几个半大小子摘一箩槐花回家，清洗后给我们蒸菜馍吃。粮食的厚重、槐花的轻盈、祖辈的爱，都汇聚在一屉屉的菜馍里。如今回想起来，既是春天的香气，也是离家千里的乡愁。

入夏之后，荷花满池塘。荡舟赏花，自然惬意，但你可能不知道，荷花也有多种吃法。每逢夏日，济南大明湖的荷花都会吸引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济南本地有一种小吃叫“炸荷花”：新鲜完整的荷花洗净沥干，挂一层调制的鸡蛋糊，下油锅炸熟，撒一点白糖，酥软芳香，清甜爽口。与扣肉等荤食搭配，荷花还能起到去油腻、解腥膻的作用。

云南的夏天，最值得体味的，一个是芋头花，一个是海菜花。芋头花有红色和绿色两种，红色的较为常见。“茄子芋头花”是很普遍的家常菜，但芋头花收拾起来略麻烦，要把花皮一条条撕去，花蕊摘掉，花秆掰成段，跟茄条一起翻炒、闷蒸，直到两种食材不分你我、互为映衬。因为成菜娇软，牙口不好的朋友可以尝试。还有就是海菜花，产自洱海，当地菜馆也多称其为“水性杨花”。海菜花的花茎切段用糟辣子炒，很爽口下饭;顶上的花搭配芋头煮汤，则有清澈的温暖。

秋风萧瑟，百花凋残，但菊花、桂花却在这个季节迎来了自己的时刻。

菊花最常见的是作为茶饮，杭白菊、金丝皇菊，采下后晒干，供人冲饮时，又有香魂复生的奇妙感。仲秋八月，桂花正盛。天气好的时候，采摘新鲜的桂花晒干，可以用来做桂花糕、桂花饮、桂花酿，香气馥郁，摄人心魄。南宋杨万里有诗云，“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说的就是桂花。桂花还可以做月饼，是江南的风俗。赏月时，头顶有桂花香气萦绕，口中有桂花月饼品尝，也是难得的生活情趣。

入冬之后，北方酷寒，云南却还是温暖如春。腊月，路边的野坡上常见白色棠梨花。棠梨是云南的一种野生灌木，采回棠梨花后，开水焯、清水漂、净水泡，去除苦味与涩味，然后入油锅翻炒，有淡淡的酸味和清香味，是难得的冬季花食。

广东有一款传统小吃叫“梅花粥”，常见于古代文人笔下。新鲜梅花不易得，梅花粥选用晒干的绿萼梅制作，口感清甜，香气清新。

屈原《离骚》曾言，“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以花入食的传统古已有之。食花，是一件诗意盎然的事，也是味蕾上一场花朵的盛宴。因时而食，将季节放在花朵里，把花朵做进美食中，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