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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 遇见阿里河

2019-09-10石地

中华瑰宝 2019年9期

『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人。』这里有北魏王朝的发祥地—嘎仙洞,有北疆最大的军事文化旅游区—布苏里山庄,更有着苍茫寥廓、富饶博大的北国风情。这就是内蒙古鄂伦春自治旗旗政府所在地—阿里河。

7月中旬,我和注注、梁兄结伴,绕着大兴安岭兜了一圈,阿里河是最后一站。

其实并非一条河

阿里河是内蒙古鄂伦春自治旗的城关镇。在多数地图上,它的标识都是“鄂伦春自治旗”,找不到“阿里河”三个字,好似“藏在深闺人未识”。在鄂伦春族现有的7000余人口中,此处聚居约5000人。旗博物馆陈列的单人单桨的桦皮舟、俗称“撮罗子”的圆锥形穹庐民居、以禽兽毛皮简易缝制的民族服装和兽骨制作的餐具等,展示着早期鄂伦春人以渔猎为生的历史。

为了生态平衡,全旗早已禁猎,原是鄂伦春人主要食物的禽鸟野兽,多已成珍稀动物,“棒打狍子瓢舀鱼”已经是遥远的故事,“野鸡飞到饭锅里”听来更像是神话,眼前只留存着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旷人稀的景象:一望无涯的沼泽和洼地,静卧在深邃明亮的蓝天白云之下,车行几十分钟没有会车,一种素朴的寥廓,令人油然而生苍茫的感慨。

魅力来自一条河

说阿里河不是河,也不全对,因为这里确实有条阿里河,是甘河的支流,阿里河镇就因坐落于两河汇流处而得名。

我们取道根(河)加(格达奇)公路,东行去阿里河。茂密的山林花草,在路旁千姿百态:一会儿丛丛簇簇涌到路边,一会儿森然成阵列在山岗,一会儿以婆娑起舞的枝丫向路面低徊,一会儿又以五颜六色的灿烂似笑靥迎人。每當路边的花草树木闪出一点缝隙,就能看到清亮的甘河。那是大兴安岭的一条大河,澄澈静谧,流波如银,在森林草冈的青苍碧绿之间,蜿蜒着灵气。

天公作美,一路上几番阴晴。一会儿密云骤雨,穿林打叶的风雨和行车的沙沙之声交织,像协奏的琴音;一会儿碧空如洗,白云高悬,静穆如凝,像苍天的端详。行车进一小镇时,竟然“东边日出西边雨”:云雨笼罩下的远山深沉晦暗如神秘的城堡,云隙之间的阳光却聚光灯般投射下来,仿佛在重点推荐那些山野之间的明黄嫩绿。我刚说“这种天气该能看见彩虹”,一道明丽的长虹就出现在上空。注注和梁兄都跳下车去仰天拍照,镇上的行人和孩子却向我们指指戳戳,叽叽喳喳,俨然我们的作派比彩虹更稀奇。当地朋友解释说:“这里的彩虹多了去了,雨过天晴一准儿就有。”我猜测,这是得益于甘河流域丰沛的水汽和洁净的空气。

朋友特地在甘河大桥上停车,让我们仔细领略。大桥横卧在一个峡口,北面是壁立的数峰山崖,山石裸露,陡峭而峥嵘。南面是一道开阔的河湾,灌木丛生,优美而舒展。一路上缓缓流淌的甘河水,在峡谷中被挤得湍急起来,跳跃回荡,雪浪四溅,拍岸有声,涌过桥墩之后,才恢复它的安详,拂过迎接它的绿草清砂,托着清晰可见的游鱼虫虾,向拐弯处悄然远去……

我最忘情的一幕,是临走时再度与甘河相遇。时值午后,夏日当空,河滩上却暑气全无,清爽宜人。清浅的河水边,五六个孩子在砌小小的拦河坝,一边用捕蝇网从缺口处接小鱼儿,一边认真地吵个不停;河岸上,有人在荫凉中烧烤,肉香扑鼻;一群高中生模样的青年,在河滩铺一张塑料布,摆开啤酒录音机,边喝边唱。河床两岸,天高野阔,不知名的野花成群结队,开得如火如荼,柳蒿丛簇,苇草苍劲,芦花摇风,迷离似梦。我借着余醉唱起蒙古长调,高中生们送来热情的掌声,捉鱼的孩子们则笑闹着向我扑来,两个小丫头不慎滑跌,借势打滚撒欢,甘河水托起那花花的裙子,像两只翻飞的蝴蝶……

难忘何止一条河

阿里河最有名的,是建立了北魏王朝的拓跋鲜卑族的发祥地—嘎仙洞,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爱好历史的注注兄一路上念兹在兹:呼伦贝尔盟文物管理站研究员米文平如何据《魏书》揣测方位,如何不辞辛劳跋山涉水,搜遍大兴安岭的大小山洞,又如何在1980年7月重返嘎仙洞时,借着下午斜射入洞的一线阳光,发现了洞壁的勒石祭文,然后细擦苔藓、逐字剥现、考究文字……一一道来,如数家珍。

距嘎仙洞不远的布苏里山庄是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布苏里”是鄂伦春语“森林茂密”的意思。这里曾是我国面积最大、位置最北、气候最冷、动物最丰富、白桦林最多,有“五最”美誉的军事基地—“嘎仙沟军事基地”,1999年改建为军事文化旅游区。我最喜欢的是这里或疏或密的白桦林,疏可驰马,密不通风。阳光从林间穿透,点点流金,白云从树梢上飘过,划出条条银丝。一棵棵白桦树枝叶扶疏,姿态雅致,洁白的枝干仿佛直逼云天。当成千上万株白桦聚集成林,没有一棵杂树时,那种对心灵的震撼是别人难以想象的。

大兴安岭一行,我爱上了阿里河,爱上了这里的天高地阔、人情厚淳。我曾用手机贴近溪水,让远方的亲人聆听如琴的水声;也曾向宾馆老板打听其接待能力,盘算着能否让正在做文化交流的同学把美国长大的华人青年带来这里,领略祖国的富饶和博大;还认真地建议儿子到阿里河一游,感受一下那些名山胜地早已丢失的素朴与天然。然而,这一切能持久吗?我不由想起了近十年来水位下降了几十米的的呼伦湖,想起了海拉尔的朋友“贝尔湖的白鱼越吃越小”的感慨,以及漠河北极村老乡们说的“飞禽走兽和游鱼好像都喜欢对岸的俄罗斯”,不禁忧从中来:这一切的美好,我们还能留住多久?

石地,成都天彭书院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