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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夏录(组诗)

2019-09-10曾永龙

散文诗世界 2019年11期

曾永龙

消夏录

——适逢己亥年七月初七往后一日,

遂于夏夜想起旧爱,心内起念。作诗以记

不断地,影子们将你当做舢板

划出炙热的边际

有几个人光着膀子,经过那条小巷后

他们终不返回

生活是被云朵遮住的部分,末了

你忆起众人离开的样子

呆立于巷口。

并且,在此刻一言不发,当我们

被彼此的生活打败。

抒情便沦为了玫瑰的枯萎,你的手心

正忙于重组迭代的花香。

或许,这应当归咎于某一个

无端的瞬间。

你误中了她的连环计。把自己落在了

秋天前面。更多时候,她热衷于

玩弄自己的孤独。

记忆竟然将它“噗通”一下

丢进了水缸。

还需要再过很多年,你才能想起

和她虚度的另一个晚上。

趁着夜晚睡熟了。

预设酒瓶底部的牢骚,连虚构的情节

都能让人信以为真。

宿醉初醒的时候,想见对方

却总见不到。

空对着成群结队的飞云,心里不免

糟成了废墟一团。

她在翻转的盛夏之后

与你照见一截尚未发芽的对白

故事到底。

如同某种开始与结束,闭合又闭合

“这真像个漩涡啊。”

这几日,那片海常驻在你身后

因你的执拗

一切变得沉重而压迫,台风过境

鱼群蜗居桥下,密谋盗取

深埋水底的月光

她困于一片阴翳的巨大,期待交出

自己应允的片刻祝祷

没发觉来时的路,已被雨线封锁

于是,GPS轮番过场

“便引得诗情遁入了碧霄。”

城市没有一贯的热度,好在饮食可以

借物还魂。

你正纠结晚饭下榻何处

又一辆公车从你身边,迅疾驶过

没撞到你,也碾不碎那些影子

天黑了。你终于有些愉悦,那么快

它被天空收走了。

于是,你奢求空出半个夏天

老旧的水塘以干涸的眼神,回答你

“人生太短,库存不多

——售完即止”

借它的眼神,你得以看见:

穿西裤与塑胶拖鞋的老裁缝仍旧住在

东街口往南。再走

二十步。你用童年的脚量过

那准没错。

一不小心。好多风景被你错过

他把那辆“凤凰牌”,停在理发店门口

憋足了火热,按图索骥:

“夏天和你,同是一巷的光头”

穿过,反复地,穿过

主动与被动地

穿过。旧时的衣服鞋帽,你丢掉了。

老物件却有灵性,你一找

它们就和你躲猫猫。

童年时丢在房顶的上牙,弹弓挂在门外

几根竹棍,也有各自的名姓

那些,你已寻它不回。

就像我们从来不知,也不问

是谁将镜子

推到了生活的前面,照见彼此

那虚化的手臂。

私语录

—— 适逢己亥年二月廿九,清明节往前一日,

想起几位过世的长辈与朋友,作诗以记

曾经住过一段医院,也读过

半部死亡。却从未和人提起那件事

借故引来虚构的大雪

躺下之人推说时间并未含冤

在人世,她寻过几次租

晓得借来的手表,虚度的年华

也该会把自己累垮

只有痛苦替她保存着意义

套用过的肉体,也借调给后人

四十岁那年的难产,后遗症

是一个捣蛋儿子

他想起自己。也曾和死神

共处一室。抬手便问

问他遗失的故事。雾气弥散,苍茫中

没有人回答。她忽然伸手

去抓那股风暴。试图揪出谋杀者

有限的词语使她无法指认。卧室最暗处

涂鸦渲染了废止的慈悲,结局自古

疑云四起。作画

都以点睛的失败告终

偶然听得几句谬言,后来

竟也奉为圭臬,并且在酒席上

不顾旁人,大侃特侃

“總说不出的,恰好是最最复杂的。”

他看了看浑浊的酒

没信心盘问。

无奈,听与说总是各执一词

咸和淡不由口也不由心,她烹煮佳肴

并且善断无常。懂得替深海的飞鱼

去除鳞片,明了

海里的斗争。也危机四伏

在刮花的玻璃间。无意钓上了放生的自己

长有的鼻子。貌似浮标

她卸下塑料的双手。感觉孤独

快要溢出。十几年了,痛苦围绕着她

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是来自这个水池。还是相框所割弃

默念的黑白。昨天一时兴起,她

暴露了自己,嗜血的本性。

满嘴歪理——

“鸡养大了就该杀,人老了

不必苟活。”吵架时最为卖力,吃饭

也着实用功。一整个下午,她睡意全无

静静躺在竹摇椅上。想象着

在一口破败的井边

我们依序而列。认领自己老旧的容颜

水里的另一个彼岸。谁来摆渡

孤寂的灵魂。欲望撕裂的一刹那

她偶然发现

时间在众人中埋下的苦果

每一次回望,脑海都泛起那张

阅后即焚的脸

藏起眉间堆积的碎雪

她惯于多吃多占,对世界只借不还

像一条河流的悔过,向来总是

无始无终

逍遥游

——适逢戊戌年五月廿三日 与旧友交游于厦门岛内

曾厝垵,鼓浪屿,环岛路,中山公园,等地。作诗以记

出了动车站,转身逃入旧街

比拟候鸟。打磨黯淡无光的硬币

穿越发亮而贫瘠的肠道

加购了过期的脉动

肉夹馍的嘴角肥硕无比

半根口红赶走了失眠与阴天

人群涌来的恐怖

第八菜市場叫喊不断,燕子飞落于阳台

发现是群鸟散开了阵型

反复的症结摆布燥热的回弹

错身而过的逆袭

正在阁楼徐徐展开,九十二路上

一时红颜如雪。牵扯两个人的位置

纠缠过午后,迂回的倒转

挤爆超载的电梯

再等上一会儿,过剩的废弃

就被值守的环卫收走

起身惊起悉索之音,重印人形的疲累

交还夏天的躺椅。海潮在晃动

我在跌宕的季节前叹息不止

为了那些琐事空耗气力

阴沉的脸色从来不用太多辩白

落叶扑翼而起的时候,眼神下坠如乌云

无数纷乱的雨线

编织立交桥上纠缠的归途

黄昏像树林尽头,渐渐消失的蛇尾

入夜后,吞咽成为高楼的难事之一

拼贴幻视离散的能力

双足的疲惫,易于走马观花的盛行

引燃了少年暗藏的忧郁

他曾在七月的末尾锁起那些温柔的心事

刻意结交的码头

都只为渡口转译那几朵出走的浪花

跟随泡影,告别了遮蔽的海域

游人摇晃着疏松的阳光

这感觉击向我后背的长拳之风,公园内

两拨小孩,腾挪闪避

用水枪开始了嬉戏的火拼

地面嶙峋,高处种满迷迭香

左右都是大妈演练广场舞

打牌的永远不少

闲适的云手推演今日雨水的点数

蒲扇轻轻一晃,小曲从口中缓缓穿出

一旁轮椅上那个老人

抱起身旁的孩子

被老伴推回市井的作息

怀中温柔的哭啼。他独居过久

没有人懂得

大雨记

——适逢丁酉年八月廿六日,于学校图书馆内读诗。

忽听得窗外雨声连绵,遂成此诗。

众人收养了大雨

河道困倦,推搡慵懒的橘猫,与空气争吵

在十字街后邂逅一把伞,翻起脸来

折断了城西的立交,乌云堵车

水滴跌入人海泡澡

十二年前的东街口,公车忽然熄火

五年后的搬迁走丢了一把伞

孤单地躺在积水洼

时针摇向转生台的惆怅,迟疑于

艳遇的肤浅,听这人间

鬼话。集结成册,运出半打天际线

直到眸中深渊汇入浩海的账户

失恋或无罪,琴瑟亦相杀

某个夜晚他唆使湖泊为泪腺顶缸

孤身蛰伏在外婆家

骑楼下,与旧交共同研发新游戏

过家家不扮父母亲,何妨落座听雨,你瞧

眼泪在叶脉上行走

几个小屁孩儿钻树下躲雨

一波醉汉搂着狂风奔驰而过,老屋低眉

教时光以水分交往,海誓山盟

人群中最愚昧的天使

是街道唯一拿伞却不想遮的女子

耳后薄发慢慢粘住,掩饰了我

凌乱地,拧过光线又抻直了轮廓

在水影造晴天

她看向我就像看向一片陌生的云彩

目光令人温暖而心痛

发际与地平线交叠

在伞顶烧煤,挂黑气

石油化作灰毛衣,一对扦子纠缠

城市与猎人的无情热吻

汽水糖爆炸

又有小气鬼跌荡过,借尸还魂

没脾气的雾色勾起九千里江水往人间

播种。绿水高产于江湖臭水沟

取小杯浅尝,风,也上膛

只一句把灯掐了

而后青苔居高,杂草又逼宫

沉默,纠葛,他以无名说来处

一段距离开始沦陷

咳嗽复发而泛滥不适

甩拖鞋做习题,抠脚丫,去角质

与风私逃往远郊

天以干湿分界,造就奈何

又一日,复见太阳析出

猩红。从南望北,千年分明只有一场雨

我们腾来挪去,越搬越少

伞中人舍弃衣钵

跪于阶下,认罪抗法,壶中狂浪四起

煮开了今天,我接着喝醉

倾倒而出的雨水忽而揉出了

褶皱。依稀仿佛,真实地

写下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