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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剧理论视角下的旅游网络社区人际互动研究

2019-09-03张骁鸣常璐

旅游学刊 2019年7期

张骁鸣 常璐

[摘要]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和社交网络的流行催生了虚拟互动情境,这与戈夫曼的拟剧理论所处理的面对面互动情境有所不同。文章以豆瓣网“穷游”网络社区为例,从用户的个人主页、网络日志、互动信息和补充访谈中获取文字及图片材料,借助案例分析、内容分析法,探究了戈夫曼的拟剧理论在典型旅游网络社区情境中的适应情况。研究发现:第一,表演者与角色之间是否存在悬挂关系、是否有在场性牵制,是分析面对面互动与虚拟互动之差异的关键;第二,这一差异使得“前台”“后台”“剧班”等重要概念在虚拟情境下已不完全适用,该研究提出虚拟前台、虛拟后台、表演单位等概念对之加以重构;第三,网络虚拟屏障的存在极大程度地避免了由观众闯入后台而造成的表演崩溃。因此,网络社区中的自我呈现拥有更高的自由度,“印象管理”技术得以发挥更多样化和强有力的效果。基于此,为维护旅游网络社区或一般网络社区健康积极的人际互动环境,文章建议网络社区管理者:鼓励或要求位于“表演者”角色位置的用户进行适当的真实自我披露;引导位于“观众”角色位置的用户采取更加公共化的人际互动方式。

[关键词]拟剧;自我呈现;网络社区;印象管理;前台与后台

[中图分类号]F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006(2019)07-0099-12

Doi:10.19765/j.cnki.1002-5006.2019.07.015

引言

“穷游”现象的兴起与互联网的推波助澜密不可分,不少“穷游达人”即通过互联网而广为人知、被人羡慕和效仿,包括以“背包十年”的经历及其同名书籍迅速走红的小鹏”,以及于2010年合作推出了纪录片《搭车去柏林:三十岁的成人礼》的谷岳和刘畅”,他们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穷游者行列。从在线旅行代理商(onlinetravelagency,OTA)平台到社交网络,穷游已成为一个广泛流行的词汇。“100元穷游给孩子精神补钙1“女生西部穷游,警察蜀黍为何不“点赞”5“狼爸'带6岁儿子穷游:磨练意志不妨从生活入手”……与穷游有关的新闻每天都在发生,在网络世界中经常激起热门讨论。一方面,作为当下穷游信息和文化传播的主要平台四,互联网能够超越传统信息传播中时间与空间的限制,加速信息的流动,在更短的时间内将信息扩散出去,吸引潜在受众。另一方面,互联网已经成为旅游者获取信息的首选渠道:随着旅行类网站的市场细分逐渐丰富和清晰,携程网、去哪儿网、飞猪等OTA定期推出廉价机票和优惠活动;穷游网、蚂蜂窝等则提供了大量的穷游攻略及经验分享,助推了穷游的发生;而新浪微博、豆瓣网等社交网络的风靡,使穷游群体更容易找到归属,建立自我认同”。

社交网络(socialnetworkingservice)已经成为我国基本的网络应用之一。根据目前比较公认的定义,社交网络至少具备3个特征0:①允许用户在有界的系统内建立公开或半公开的个人主页;②拥有用户与其他用户相联结的列表;③允许用户查看自己和其他用户的联结列表。豆瓣网显然满足以上特征,且实际上早已是国内著名的网络社区(onlinecommunity),活跃用户量大,且保持稳定。与风靡国内的其他社交网络如微博、QQ、微信相比,豆瓣网一方面兼具了其他社交网络的功能,如允许用户自定义个人主页、发表网络日志为其他用户评论点赞等;另一方面,它拥有一批自主提供高质量内容的用户,从而吸引更多相似人群使用,逐渐形成虚拟社区并构筑起社区文化。因此,豆瓣网被认为是网络社区的一个典范,是展开网络社区研究的合理选择。

在探讨人际互动的社会理论中,戈夫曼的拟剧理论有着突出的贡献和影响。他用戏剧隐喻来解释个体在日常生活中的互动行为,将人与人之间的互动视作一种主要基于印象管理(impressionmanagement)手段的表演:个体在日常生活中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当个体出现在他人面前时,彼此都会按照一种筹划好的方式来行动,从而引导和控制他人对他形成印象。值得注意的是,拟剧理论所立基的重要假设前提是“面对面互动”:一组个体彼此间由始至终发生的一切互动都是实际同时持续在场的。这是人们所熟悉的、日常的.基本的人际互动情境。然而,近年来,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和社交网络的流行使人际互动的方式更加多元和复杂"”。个体出于自我呈现和获取归属感的需求成为社交网络的用户,而社交网络不仅向用户提供了自我表达的空间和寻求观众的机会,也为用户的自我形象管理提供了可能,使得越来越多的人选择通过网络实现互动。这种虚拟情境显然与拟剧理论所处理的个体间面对面互动的情境不同,但许多相关研究都忽略了这一前提性的重要差异,直接将作为表征的文字、图像、音响文本等材料等同于面对面互动本身,混淆了实际亲身互动和虚拟网络互动的不同情境。互动前提的改变是否影響到角色的呈现印象管理方式的选择、新的互动关系的形成,由此成为一个亟待讨论的议题。

任何社会理论都有令其有效的前提情境,忽视这些情境可能导致对理论之具体结论的过于随意的理解。本研究计划将网络社区所带来的人际互动情境的改变作为出发点:戈夫曼的拟剧理论主要脱胎于英属设得兰群岛的一个佃农经济社区中的真实互动情境,而本研究将对应选取豆瓣网的“穷游”网络社区这样的虚拟互动情境。虚拟社区为穷游一族的生长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场景,而豆瓣网是中国典型的社交网络代表,凭借用户生产的内容、小组、成员互动等服务形成了庞大的网络虚拟社区。其主要用户群体是白领和学生,与穷游群体的普遍特征相吻合,因此,在豆瓣网上以“穷游"为标签集结了批穷游群体,已经形成典型的网络虚拟社区。他们更多地利用新兴社交媒体技术来进行自我形象展示、传播信息以及实现社会连接图,也通过文字、图片等形式围绕穷游话题创作内容,供其他用户浏览发表态度(点赞或推荐)等,这就为观察网络社区条件中的自我呈现现象提供了丰富素材。简言之,本文将依据上述背景,一方面研究“穷游"网络社区(后文简称“穷游社区")中人际互动的真实情境,一方面探析拟剧理论在网络社区中的适用情况。

1研究回顾

1.1拟剧理论

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这本经典著作中,详细探讨了个体如何通过某些表演行为来使自己的表现接近于想要呈现给他人的印象。戏剧表演包含许多要素,其中,表演区域、演员、观众最不可或缺。戈夫曼将“表演”定义为特定的参与者在特定的场合、以任何方式影响其他参与者的所有活动。而以特定的个体及其表演为参照点,那些有助于其他表演的人则被称为观众。表演区域被划分为准备表演常规程序的“后台”和呈现表演的“前台”,连通这些区域的途径是受到严格控制的,其目的在于防止观众看到后台,同时防止局外人看到表演。前台是个体在表演期间有意无意使用着的标准表达性装备,包括舞台设置和个人前台两个部分。舞台设置又由表演时需要的舞台布景和道具组成。例如,医生希望有干净宽敞的医院大厅和精良的科学技术设备作为舞台支持,前者表示舞台布景,后者即是表演道具。而个体的性别、容貌、言谈、官职等涵盖外表和举止的标记组成了个人前台,无论表演者行至何处总是跟随其身。当某人在前台活动时,会努力表现出外表、举止与舞台设置之间期望的一致性,而在另一个区域一后台,则会保留那些被掩盖的事实。后台是观众不会闯入或一般不允许观众闯人的地方,所以表演者在这里可以不再受外表和举止的限制。例如,饭馆厨房里洗碗的小伙子会把痰啐到一边的煤桶里,女工休息时翘着二郎腿,一点也没有女士的样子,而如果将这些行为置于前台则会被认为是不适宜的。

人们在互动中总是希望能在他人心中留下好的印象,这就要求个体运用某些技巧,让自己的演出呈现得完美无缺,戈夫曼将这种做法称作“印象管理”。例如,表演者想以不同的方式给观众留下某种理想化的印象,并往往会隐瞒那些与其理想化自我不一致的活动。而为了避免观众了解表演者的底细,二者之间要保持一定距离,从而使整个表演带有神秘感。此外,为了避免“无意动作.不合时宜的闯人、失礼与当众争吵"等意外,表演者和观众都要掌握一些应对办法,以防止表演被破坏。

以上互动情境得以完满运转起来的一个核心设定就是“前台”必须是一个有其界限的交往区域。这一相对闭合的交往区域确保了个体之间能够以面对面的方式互动,能够直接观察到各方的行为。类似于真正的舞台表演,日常生活中的人际互动的确往往受到特定的时间与空间的限制,真实地、面对面地共同在场是人们早已熟悉的情境。然而必须指出,即便在互联网时代到来之前,人们所日常经历的人际互动特别是那些能够对人们造成实质影响的人际互动,也不一定要在面对面的直接情境下发生。戈夫曼自己在后来的研究中曾提到过“文字性往来”,并明确认为它有另外一套规则,与日常生活中面对面的交往截然不同。此外,戈夫曼还认为有电子技术介入的人际互动一例如打电话,由于脱离了鲜活生动的面对面情境,互动的表现及其效果显得十分贫乏”。然而,今天的技术进步所引起的巨大变化已经超越了戈夫曼当年所能设想的那些例外情境,因此有必要重新考虑技术变革下研究的新进展,例如以计算机媒介交流(computermediatedcommunication,CMC)技术为核心的人际互动虚拟环境已经实现”。这些变化使得研究者必须认真探讨所一直强调的“面对面”互动的拟剧理论在新情境下的适用性问题。

1.2社交网络与拟剧理论

通过社交网络,个体更容易获得公开的自我呈现技术和工具,因此,通过社交网络进行自我展示受到越来越多的期待与青睐。这一变革影响了人们的社会交往和最初获得归属感的方式,也突出了更好地理解社交网络情境下自我呈现.表演与展示的重要性。社交网络中的个体使用印象管理策略来影响他人对自我的评价,这种评价往往通过点赞数、转发推荐、文字评论等方式实现”。这一交往方式虽然粗略来看与戈夫曼所描述的情境具有一定的重合度,但已有学者指出,社交网络中的人际互动至少在4个方面与面对面情境不同:持久性、可复制性、可扩展性和可搜索性。

目前,国外将社交网络与拟剧理论相结合的前沿探讨体现出明显的观点分化。一种观点认为,戈夫曼的拟剧理论没有使用情境上的局限性,不仅同样适用于CMC环境,对理解互联网世界的互动和自我呈现也是非常有用的框架,甚至可以在电子技术介入下实现自然延伸。随着时间的推进和互联网技术的发展,有学者认为目前的网络媒介形式已经相当丰富,虽然面对面互动依然能保持其有形性.但是它与电子媒介互动之间的鸿沟已经趋向于弥合,通过虚拟网络中的人际互动才可能产生最精致的印象管理实例。由于在线环境允许用户(即表演者)与观众实现场合隔离,再加上网络允许异步性互动的特点,使得个体更容易实施印象管理策略,例如展示理想自我并隐藏相反的一面,促进个体的身份构建叫并优化个人形象田。另一种观点认为,网络社交环境和现实社交环境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境,如果要讨论发生在CMC环境下的自我呈现,必须将一些技术特征考慮进来。CMC为个体的自我呈现提供了新的机会,特别是在网络社区中,用户可以通过建立个人主页发布文字状态更新照片、对他人发布的内容发表评论等方式提供自我呈现的资料。也就是说,用户自己提供的信息(self-providedinformation,SPI)并不是自我呈现的唯一信息来源,“好友”或“关注者”甚至其他用户发布的信息(other-providedinformation,OPI)也影响着用户自我呈现的效果。这对追求理想化的自我呈现效果的用户来说是一个挑战,因为他们建立起的形象很可能和他人评论中的不一致,这实际上削弱了个体对自我呈现的控制。还有学者认为,相比SPI,OPI更难操控,对个人主页呈现效果的影响力更大。另外一个挑战是观众的多样性问题:传统的人际互动形式允许表演者在不同的观众群体之间展示不同的形象,而每个观众群体的特征往往是表演者所熟悉的,其规模也通常是可控的;但是在互联网条件下,很可能出现大量熟悉的、陌生的、异质的观众群体同时虚拟在场的,类似于“广场”一样的公共空间,这就使得个体的印象管理面临很大困难。有学者提出了针对这两种挑战的解决办法,旨在避免表演崩溃,例如使用中立的表达和进行适度的自我先行披露。

综上所述,网络社区总体上能够满足拟剧理论所需要的关键情境条件,但是基于网络社区所提供的互动方式和互动工具的变化,显然已经对人们的印象管理技巧提出了新要求。国外已有研究虽然部分地指出了社交网络情境对个体的印象管理带来的机遇和挑战,但尚未系统地讨论过在将拟剧理论应用到社交网络中时,戈夫曼原来所提出的一整套分析框架中的哪些内容可以承继使用,而哪些内容需要做出调整或者是放弃。相比国外研究中出现的种种争议,国内研究则更多地将在线社交网络视作现实生活中,人际关系的延伸,因而继续直接引用拟剧理论,很少讨论情境前提变化可能造成的不适用情形。国内社交网络普及程度逐年攀升,总体使用规模已位于全球前列,在这样的背景下,有必要尽快厘清情境变化,使相关研究立基于更明确的基础之上,避免对现实做出错误的解读。本文接下来的讨论,就将具体对应戈夫曼理论框架中的关键内容,详细分析穷游社区成员的自我呈现活动,以期辨明这一理论所依然適用的范围,同时探索到底在哪些方面需要做出改变。

2研究方法

本研究的基础资料是从穷游社区可公开获得的在线资源中筛选而来。穷游社区成员数量超过100万人,社区状态活跃,每天都在生成新的内容。为提升社区吸引力,网站管理后台按照用户的浏览、点赞和评论数提取出“精华内容”栏目。这一栏目一定程度上过滤了无用信息,有很高的人气,能够反映出更为典型的网络社区人际互动行为,因此成为本研究提取基础资料的直接来源。已有研究发现,个体在网络社区中主要通过3种途径来展示自我一设计个人主页、发表网络日志、建立互动;因此,此次资料搜集的内容也包括3个方面:用户的个人主页资料,用户的穷游网络日志,以及网友的相关回复。所有资料搜集工作于2016年3月-4月期间完成。

在充分熟悉资料内容的前提下,本研究优先选择抽取了主页资料相对详尽、网友回复相对完整的部分个案,首先对它们进行文本分析,特别是对照戈夫曼拟剧理论基本框架对这些个案所提供的具体信息做类属分析,那些无法纳人戈夫曼框架的内容则尝试提出新的类属;接下来添加新的个案,重复上述步骤,不断积累和丰富素材库;按照理论饱和原则,当新加入的个案都不再能提取出新的素材信息时,停止资料搜集[47。本研究最终将所搜集的个案信息转录为14万余字的文字材料和相关图片,后文的分析即主要依据它们来展开;在必要时设法联系到展现出相关特征的豆瓣用户进行访谈,访谈内容围绕着自我呈现的方式和内容来展开,以便补充无法从直观材料中获得的信息。

3研究结果

参照文献回顾部分,特别是对社交网络社区中人际交往互动的基本特点的分析,本部分将对拟剧理论框架中的3个核心元素——印象管理(impressionmanagement)、前台与后台(onstage/backstage)、剧班(team)进行专门探讨。这3个方面分别依次指向人际互动的目标和手段、个人设置、社会设置。

3.1印象管理

与现实生活不同的是,个体能够利用互联网的虚拟屏障,建立一个“虚拟”的自我,Vaast将之称为网络世界的“新自我”创造。创造新自我实际上就是虚拟生活中自我呈现的典型表现,它利用的也正是网络社区中展示自我的主要3种途径一设计个人主页、发表网络日志、建立互动。这三者都发生在虚拟屏障之后,因此在现实情形中由观众不合时宜地闯入后台而造成的表演崩溃将极大程度,上得以避免。例如,现实生活中餐厅客人贸然闯人封闭的厨房而撞见杂乱“后台”的场面时有发生,但在网络社区上观众则几乎不可能闯人诸如“大学女生独自睡沙发游土耳其的真实场景,也就无从验证一切是否如这位“大学女生”网络日志中所写的一样安全和顺利,甚至连这段经历是否真实发生都不得而知。

具体来看,面对面的表演是连续的、实时的、全角度的,虽然互动的焦点可能只落在某些特定方面,但人们总会以当时的语境和互动对象的语态、神情、手势、姿势等作为背景参照,从而做出自认为更加完备的判断;而网络社区中,表演者有条件将每一个“表演动作”拿捏到位并单独使用,向观众展示出一个个分散的“截面”,因此其自我呈现总体上是片断的、延时的、侧写式的,完全有可能按照自己期待的方向来陆续补充背景环境信息,从而使自己的表演以更加理想的方式呈现,更加合情合理。事实上,观众的确也期待得到进一步的信息,以佐证自己的某些预判,这就更容易受表演者的引导。对比来看:在面对面情境中,这样片断化呈现和事后补充信息的情况绝少发生,在场的所有人在每一个“当下”都必须自行实时地综合各种信息,做出迅速判断;而网络社区中的表演者可以充分利用屏障条件来练就片断化表演的本领。例如,用户“乡间小路”在穷游社区叙述自己过往的穷游经历时,就通过几个片断化的经历,显露出自己在年轻时就曾做过他人不敢做的事情:

我在20岁的时候,做了很多可能25岁的人都不敢做的事情。穷游过印度,搭车去过柬埔寨,遇到罢工困留过边境,在各个国家做过沙发客,住过各式各样的青旅;和驻泰的印度签证官吵过架,在火车站发过烧,在生病的时候遇到好心的陌生人,遇到合拍的人请我吃过巨无霸龙虾,在路边和当地人抿过小酒;遇到过无数的驴友,结交了一群相依为命的小伙伴;在印度遇到像妈妈般慈祥的好心人,也帮助过受伤的朋友回国,自己也曾在旅途中退缩过想要回国;连续60天不间断地游走于国外,把一块钱当两块钱花。——豆瓣用户“乡间小路”

他选取的片段,恰好将自己在网络社区中的这一“新自我”塑造成勇往直前、善于交际、乐于助人且幸运非常的形象,回避了旅途当中可能发生的窘迫局面。一般观众实际上也听说过不少类似的“先锋人物”的事迹,从而也没有理由主动去警惕和质疑“乡间小路”营造出的这种积极形象。

除此之外,网络社区提供的功能选项允许表演者使用更多技术手段来完善表演、美化表演,达成一种超越面对面情境的“升级”效果。以穷游社区用户的个人主页设计为例,用户在这里可以通过使用自己的照片、概念图片.卡通形象等创建个人头像。用户在选择和处理这些头像图片时会赋予其特定意义,将自己最希望被他人所了解的特质呈现出来。以下有关头像的例子因考虑到个人隐私问题,仅用文字加以描述。

访谈一:“yao"(头像:个人于海边的留念,加黑白滤镜)

问:“为什么要设置这张加了黑白滤镜的照片作为头像呢?”

答:“我的照片不多,觉得这张加了滤镜还挺好看的,就用了。”

访谈二:“环球旅行的蜗牛”(头像:于埃及红海边骑骆驼的照片)

问:“在这里展示的个人照片有处理过吗?”答:“有时会用美图美白一下,不过现在在学修图,嘿嘿。”

访谈三:“茧"(头像:被树枝藤蔓缠绕的芭蕾舞女孩,作起跳飞跃状)

问:“为什么选择这样一张照片作为头像呢?”答:“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就像这张图片,被世俗的各种缠住脱不开身,但我还是想飞。”

问:“‘世俗的各种是指什么呢?”

答:“嗯……比如我27岁还没找对象,在我们这个小城属于异类了,但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也可以無视别人。”

第一个例子中,个体提供了一个直观的外表,但运用多媒体工具对所使用的个人原始照片进行了修饰和美化,呈现出一个稍微有别于现实中真实自我的理想化的形象,并期待他人的接受;第二个例子中,个体提供的不再是直观的外表,而是一个隐喻性的景象,即“埃及红海和骆驼”,用这一在日常生活中见不到的奇妙景象暗示着一个“热爱旅行、亲近自然”的理想化自我;第三个例子中,个体提供的既不是直观的外表、隐喻性的景象,而是一种明喻,即一个身缠藤蔓却试图挣脱起舞的芭蕾舞女孩的形象,以这一象征意义突出的形象来表明自己生性顽强、不畏羁绊、追求自由的态度。

除头像外,个人主页当中的个人签名档也是呈现理想化自我的重要途径。本研究借助ROSTCM6软件辅助对所选案例的个人主页中的个人签名档文字材料加以词频统计,发现“旅行、热爱、环球、自由.不畏、在路上”等词语较高频率地出现,个人的理想、经历、个性、价值观等被浓缩于几十个字构成的词句中,非常鲜明地呈现出一种勇敢而追求自由的自我形象。以上服务于个人主页的功能和手段在现实情境的人际互动中都是不可想象的,它赋予表演者充分的掌控权,使其有条件充分酝酿自我呈现的方式和内容,从而大大提升印象管理的有效性。

3.2前台与后台

按戈夫曼的理解,当日常生活中的表演者正处于“前台”也就是在他人面前活动时,他会努力通过表演来强调活动的某些方面,因为这符合于其意欲营造的自我印象;而活动的另外一些方面,即可能有损于其意欲营造的自我印象的那些行动,会被竭力遏制,隐于“后台”,即表演者确信不会被观众突然闯人的地方。表演者在后台会相对随性、举止放松、彼此更加亲昵,而在前台表演时则会谨小慎微。然而,在网络社区中,由于表演不再受面对面交往中的时空限制,再加上网络虚拟屏障的作用,前台与后台需要重新加以理解。

戈夫曼认为日常生活中在前台表演的自我悬挂在本人躯体上,但对照于他实际所指的那种面对面情境,网络社区情境中表演的“自我”却是一个虚拟个体,不嵌套在任何躯体上。具体而言:设得兰岛上的餐厅女工在客人面前会尽量表现得优雅稳重,但是回到后台便可能不顾形象地跷起二郎腿;而穷游社区中上的女性穷游者同样会倾向于塑造一个行为举止言语得体大方的自我形象,他们的文字和图片在呈现之前就已经经过精心整饰,但是恰恰在这同一时刻,真实的个体在屏幕后方的行为是彻底私密的,因此完全可能做出有违屏幕之前角色身份的行为,如跷二郎腿或说脏话。显然,不同于面对面互动,真实个体在网络社区的表演过程中完全处于隐秘的后台,只让被表演出来的虛拟个体到前台去做自我呈现,而其真实个体已经更接近于导演而非演员。以网友“卡娜”在穷游社区中发布的游记文章为例:

那段时间土国(土耳其)有闹反华,据说事态很严重。中国大使馆还发布新闻请各位在土国旅客速速撤离,其实说实话,我人当时就在那里,还是我伊斯坦布尔的沙发主用开玩笑的方式告诉我这事,我完全没感觉到危险。或许是有危险的,但是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感觉不对劲了就要跑。我这一路睡沙发玩土耳其,真的一点事都没有,有人说我幸运,有人说我吹牛,我在路上的时候是真的没有抱着能活下来的心走下去的,走到哪里算哪里,死亡真的要来,我会安然接受。——豆瓣用户“卡娜”

这里的“卡娜”自我呈现为一个曾独自流浪欧洲两个月的勇敢潇洒、无所畏惧的穷游者。有观众对她的经历表示质疑,认为“她"一人们甚至无法断定“卡娜”的真实性别一在“吹牛”,但是由于网络呈现方式的非现场性滞后性,没有观众有机会见证“卡娜”的真实经历。依赖于网络便利,“卡娜”能够选择隐瞒一些经历,只呈现自己想要凸显的那一部分,甚至有条件实施“失真"的演绎。

面对面互动与网络社区互动的另外一个重要差别是对表演情境的定义。戈夫曼用前台来指称个体在表演期间以一般的和固定的方式有规律地为观察者定义情境的那一部分,并引入“舞台设置”(setting)的概念来介绍前台的标准部分。舞台设置包括舞台设施、装饰品、布局,以及其他一些为人们在舞台空间各处进行表演活动提供舞台布景和道具的背景项目。一般而言,舞台设置是固定的,因此,无论谁想要把一种特定的舞台设置当做表演的一部分,都只有置身于适当的设置中才能开始他们的表演;离开了舞台设置,表演也就随之结束了,比如医院之于医生、学校之于教师等。而网络社区中由于没有固定和标准的舞台设置,对于情境的构造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表演者本人的意愿,表演角色的转换通过文字、图片等简单形式就能轻松实现。上述案例中的“卡娜",即通过短短的文字描述就完成了由女大学生到穷游者的身份切换。

3.3剧班

戈夫曼用“剧班”这一术语来表示在表演时相互协同配合的一组人,认为现实生活中一个特定表演者所做的情境定义需要由多个参与者亲密合作才能建立并得以维持,例如:“在我们的社会中,夫妇在晚间应酬交际中遇到新的朋友时,妻子对丈夫的意愿和看法及所持的态度,也许比单独与丈夫在一起,或与老朋友在一起时所表现的更为尊重和恭顺……当丈夫和妻子各自扮演其角色时,夫妇作为一个单位,便能维持新观众所期待的印象。

由于网络社区的特性,表演者本人显然也并不是自我呈现的唯一信息来源。除表演者外的他人也能够在同一个网络空间即“舞台”上发表文字或图片。在这些表演者与观众的互动中,来自他人的信息(OPI)也影响着表演者自我呈现的效果。换句话说,网络社区中的自我呈现是由表演者主体和参与公开互动的观众共同决定的,部分观众很可能也“兼职"扮演了合作表演的共同参与者角色。因此,在这一新语境下的“剧班”和“互动”也需要做更细致的分析。如果说在戈夫曼给出的例子中夫妇本身就足以构成一个表演单位即剧班的话,那么网络社区中的一个同样功能的表演单位则往往是由所表演的角色与部分特别积极地、公开地互动的观众共同构成的。以网友“巫小仙”以文字重述其辞职穷游经历的这一表演为例,可以比较清晰地看到这样的功能单位是如何运作的:

“竹林亭子”:喜欢并坚持行动本身就比很多人都厉害,祝安好!

“阿呦”:你是怎么做到的,一個人上路,很羡慕你。

“芥末王子”:好腻害(即“厉害”,网络用语-笔者注)好羡慕!

“W小姐哟”:人永远不要小看自己身上的潜力。只是没有勇气开始那第一步,也不敢去伸手触摸这个世界。

——“巫小仙”回复:可以的,不过只是不一样的形式,只要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我想你可以做到的。

——“W小姐哟”回复:嗯你的经历是我最大的鼓励,一定好好充实自己,走出去不怕饿死。

“L小姐”:护照办了,发现没有时间;有时间了,发现只有微薄的存款,然后就去了国内的一些地方;我的境外旅行一拖再拖。看了你的旅行经历,我感觉瞬间充满了力量。

——“巫小仙”回复:我原本只是国内走走,走到边疆临时决定去周边的国家,走着走着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L小姐”回复:哈哈~满是羡慕,看来踏出第一步很重要。

——“巫小仙”回复:是的~

在这里,“W小姐哟”“L小姐”和“巫小仙”所呈现的互动,共同制造并维持了“巫小仙”果敢、雷厉风行、高行动力的网络印象。“参与表演"的观众通过文字表达出对“巫小仙”辞职穷游这一经历的赞赏和敬佩,来自观众的文字和原文一起呈现于网络社区中,这些观众便成为表演单位的一部分,并将共同维持接下来的表演,影响着后续入场的观众对表演的初始印象。

“蜗牛”以文字重述其环球摆摊之旅的经历这一表演之下的互动也是一个典型例子:

“微笑阳光”:虽然刚写了个序,就很喜欢了,坐等更新。LZ(即“楼主”,称呼帖子发布者的网络用语-笔者注)好有勇气啊~很佩服LZ啊,之前和朋友去法国自由行,之前就各种担心,总觉得这种旅游也是有各种挑战啊。

“远方的风”:果断收藏了,环球摆摊旅行!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梦,却有诸多借口没有勇气去尝试。楼主真棒。

“Tintin”:很多人常常把我想环游世界挂在嘴边,永远只是说说。永远喜欢给自已找借口说太忙,太花钱,英语不好……其实他们只是懒惰和怕麻烦而已,所以也活该只配说“身未动,心以远”这类胡话骗自己。

“环球之旅的蜗牛”:实在对不住大家,前段时间跟朋友去了阿富汗、伊朗、新疆,回国想起又水大家了且我朋友说我文笔不好,就没有勇气上来写了,好几个月都没敢登豆瓣,今天一个一起旅行的朋友跑来说今天看到了我豆瓣的帖子,还骂我是太监,我就偷偷登上来看,没想到到今天还有朋友在看,还有好多豆邮,实在对不住大家,后面会认认真真更新,争取不做太监楼主!谢谢大家的厚爱,希望道歉还来得及!

在本例中,参与表演的观众在表达赞赏的同时,也强调了“蜗牛”勇于迎接挑战、敢于尝试.有所作为的特质,而这也正是“蜗牛”希望通过表演来呈现的。此时,表演者不再是“独自呈现",而是与观众一起合作完成了“集体呈现"。这种集体呈现将引导在场的其他观众以及接下来人场的观众对“蜗牛”做出的认识和评价,使其更加接近于表演者原本就想要赢得的自我形象。

进行积极回复的观众以兼职的表演者身份与原来的表演者协同配合,他们的身份已经通过公开发表评论和参与讨论而从普通的观众变为临时的剧班成员,有意无意地与原来的表演者共同维持着对表演情境的定义。这一情况的出现有两个值得关注的促成因素:其一,网络社区不具有实时互动的强迫性,表演者也几乎不会有主动与其他表演者同时登场的愿望或机会,但面向所有潜在观众开放”;其二,类似于豆瓣网的网络社区主要都是由有着共同兴趣爱好的人群所构成,大多数人拥有一种共通的话语体系与价值系统,容易发现彼此的共识并倾向于互相支持。当然,互动中也难免存在少数不配合表演的观众,“抬杠”或“拆台”的事情并不罕见,这就可能造成表演崩溃。但是在一般情形下,借助于前文已相继指出的表演非实时性、角色的虚拟性.真实后台的无从验证等有利的网络屏障条件,表演者完全能够对表演崩溃做出预防或补救。

3.4讨论

在主要适用于日常生活的面对面互动情境中(图1),戈夫曼拟剧理论中的拟剧设置(theatersettings)有4个突出的特点:第一,表演者自身有开放的前台和隐秘的后台,且前台一般具有特定的舞台设置,表演者只有身处适当的设置中才能开始表演;第二,前台中被表演的角色(以实线白色三角形表示)悬挂在表演者本人(以实线灰色三角形表示)之上;第三,表演的角色与观众(以圆形表示)之间由表演者的“印象管理”与观众对于印象管理手段的响应而联系起来,一般情况下,观众不会突破由这一印象管理所构成的对于表演者的保护层而贸然闯人后台,但这种可能性始终存在,戈夫曼甚至还提到过表演者出于特定目的而有意让特定观众闯人的做法;第四,表演者与其他同伴可以在共同的前台中构成剧班并相互支持。以上特点主要就决定于面对面这一情境:表演者与观众同时在场,而表演过程也因这种在场呈现为实时性、连续性。由此可推断的是,在此情境中,虽然表演本身通常由表演者与观众都比较熟悉的舞台设置来设定了前台,然而表演者所能使用的印象管理手段相对来说是比较受限的,一旦于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差错也就很难加以补救。

在网络社区情境中(图2),由于允许互动参与者非实时性、片断性地交错在场,表演者在面对面情境中使用印象管理手段时所面临的那种压力得到了极大释放。根据对穷游社区案例的多角度分析,印象管理手段因借助于互联网技术与社交网络平台提供的各种网络屏障便利而得到大大强化,让表演者能够根据个人意志来突破任何特定的舞台设置,甚至构建出自身的多重呈现方式即“虚拟前台”(virtualonstage)与“虚拟后台”(virtualbackstage),以及允许观众灵活加入的新型剧班——可称之为“表演单位"(performingunit)——以取代原有的相对固定的剧班。由此,可以尝试提出适用于网络社区情境的新拟剧设置的4个特点:第一,表演者自身有开放的前台(由虚拟前台与作为网络屏障的虚拟后台共同构成)和隐秘的后台,且此时的前台没有固定的舞台设置,表演情境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表演者的意愿和操作,表演可以随时开始和结束;第二,位于前台的被表演的角色不再悬挂在表演者本人身上,表演者本人始终处于后台,控制位于前台的表演角色;第三,由于网络屏障的保护作用,表演者的真实后台非常安全,观众的闯人往往只能到达虚拟后台而以失败告终,由此也几乎不再会使表演者陷人表演崩溃的窘境;第四,与表演者本人配合的通常不再是其他共同表演者,而是与之展开积极互动的部分观众,他们与被表演的角色一起构成了允许成员自由流动的剧班——表演单位。

总而言之,不同于面对面情境中的两个身份同时在场,网络社区情境中通常只需要被表演的角色出场以独挑大梁,而表演者本人则只需要做好后台工作,不受同时在场的牵制。因此,是否存在悬挂关系、是否有在场性牵制,也许就是分析现实交往与虚拟交往之差异的关键点。有悬挂关系,即存在着表演者本人与被表演的角色之间相互的在场性牵制,因为现实互动场景中的表演不可能完全与在场的真实本人脱节,本人也不可能营造出一个与真实的自身完全无关的角色;没有悬挂关系,即缺乏在场性牵制,被表演的角色在自我形象整饰上获得极大的自由度,而这正是虚拟互动的鲜明特征。

对上述初步结论,或者可以借鉴弗洛伊德的“本我(id)”“自我(ego)”“超我(superego)”理论来提供一些辅助解释。在面对面情境中,囿于道德良俗之规约,自我更多地选择在前台中表演出超我,而在后台才呈现出充满原始冲动与欲望的本我。在社交网络中,具有匿名性的表演者本人有条件从彻底的本我意愿出发来操纵一系列表演,因此自我相对更多地选择与本我一起隐于后台,而被表演的角色正是理想化自我即超我之所在:参照弗洛伊德的规定,超我也需要服从某种社会准则或道德取向——本研究中即穷游社区所认同的穷游行为标准。此时,三者之间体现出一种嵌套关系:本我与自我相互嵌套,自我又与超我相互嵌套。作为真实本人的本我在不断的、自由的自我想象与自我建构中,很可能更多地消弭本我与自我之间的差异,而将二者混淆起来;同时,伫立于虚拟前台的超我则需要不断地通过自我的印象管理而得到呈现,使得超我与自我之间的区别也变得越来越不明显。上述两个过程并行,最终可能达到一种双重的动态平衡:一方面是表演者之本我与超我经由网络屏障保护着的自我的居间滑动调整而达到一种动态平衡,不再像一般日常生活中那样充满个体与社会之间的拉扯与冲突,另一方面观众与表演者之间也维持着一种共同促成的动态平衡。

由此还可以大胆做出两点推测:第一,由于前一种动态平衡的存在,对于表演者而言,网络社区互动的确像是当代语境下的一种精神鸦片,具有调和现实生活中的自我认知冲突的作用;第二,由于后一种动态平衡的存在,成员之间有实在的相互制约,网络社区的这些互动应该不会因远超乎面对面互动的自由度而必然表现出任意性或颠覆性。表演者本人所获得的自由,是在网络社区情境中已然形成的价值准则与行为规范限定下的一种自由。事实上,虚拟互动依然在戈夫曼所关心的“日常生活”的世界范畴之中,不会完全脱离互动参与者已经在丰富的面对面互动情境中所逐渐形成的习惯与技巧。

4结语

本研究一方面应用戈夫曼的拟剧理论具体分析了“穷游”这一真实的旅游网络社区中的人际互动现象,另一方面也基于上述具体分析而进一步对拟剧理论应用于一般网络社区时应该做出的调整加以了讨论。研究发现,原拟剧理论中的“前台”“后台”“剧班"等重要概念在网络社区情境下已不完全适用,因此提出了虚拟前台、虚拟后台、表演单位等概念对之加以适当重构;“表演者”“观众”等概念在新情境下的含义和具体指涉也发生了改变;此外,网络社区人际互动中的角色与角色之间、角色与舞台之间的嵌套和剥离的关系也明显不同于原拟剧理论的面对面情境中的相应关系。

根据以上主要发现,为了更好地发挥旅游网络社区或一般网络社区在促进有效的、积极的人际互动中的作用,网络社区管理者至少可以在如下两个方面做出一些努力。其一,鼓励或要求位于“表演者"角色位置的用户对真实自我做适当的披露。虽然网络社区互动有可能辅助表演者调和现实生活中的自我认知冲突,但滥用网络社区互动所赋予的任意性和自由度不仅对“观众”而言是一种欺瞒和侵害,也很可能使得表演者自身背上沉重的印象管理负担,随时面对着虚拟自我和现实自我之间的巨大落差,进而威胁其心理健康乃至生活质量。因此,网络社区管理者可鼓励或要求用户做一定的自我披露,例如,建议用户在旅游网络社区中发布新游记时随附可佐证其关键行程的交通票据截图,同时要求用户向社区管理后台提供更详实的预订信息如在线支付截图,而后台对此承担保密责任。其二,引导位于“观众”角色位置的用户采取更加公共化的人际互动方式。现有的旅游网络社区允许观众与表演者一起不断构建和维护新的剧班,共同影响表演者的自我呈现,但是也忽视了网络社区本质上是一个开放的人际互动场合的事实,使得部分观众有机会或倾向于与表演者构建起顽固的私人化的“同盟”,从而易于酿成极端的群体分化并进而造成网络社区的线上冲突乃至针对线下真实个体的“网络暴力”。因此,网络社区管理者既要向所有用户强调网络社区作为公共交往平台而非私人交往平台的基本性质,也要特别引导观众角色的用户在发现疑问或遭遇挑衅时优先考虑与社区管理后台沟通,由后台对表演者和其他观众的不理智行为做出更高效与更稳妥的处理。在上述两个方面之外,当出现关涉国家法律法规管辖范围内的行为时,网络社区管理后台也应有足够的敏感性和行動力,及时锁定证据。

因研究目的和研究范圍所限,本研究只对豆瓣网“穷游”网络社区这类社交网络中发生的真实人际互动现象完成了分析,同时偏重于拟剧理论中的静态方面(如角色.剧班或表演单位、舞台设置等)而相对忽视了动态方面(如具体表演策略的实施、技巧的应用、观众的反应、表演的调整等),这是在未来研究中应优先加以改进的方面;此外,亦可提出一些更具实践意义的命题,例如,优化旅游网络社区人际互动是否能够将“观众”转化为高素质潜在旅游者,是否能够融入和提升人们的虚拟旅游体验,是否能够在更一般意义上促进现代社会人际交往质量等。不过,本研究已经初步展示出一个完全来自旅游网络社区中的人际互动现象可以在何种意义上与相关的社会学经典理论对话,这或可有利于印证通过研究旅游及其关联现象以便更深刻地理解当代社会的重要性和有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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