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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散记

2019-08-30苏黎

椰城 2019年8期
关键词:文成公主青海湖湖水

作者简介:苏黎,女,甘肃山丹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诗刊》《人民文学》《星星诗刊》《飞天》《中国诗歌》《青年文滴》等刊物发表作品多篇。出版有散文集《一滴滋润》,诗集《苏黎诗集》《月光谣》《多么美》等。参加过《诗刊》社举办的第24届青春诗会。

青海湖,我向往已久的圣湖。

一大早,我们从西宁乘哇玉的公共汽车去青海湖。八月的早晨,天边拉了薄雾,水天相连,远山若隐若现。一路经过了药水河、湟源、日月山。车过了倒淌河不久,我就把车窗外草原尽头,和天相连着的湖水当成蓝天。心想,这里的天真怪,怎么会有那么多起伏的涟漪呀,好像天空被谁揉搓着洗过后又像衣服一样展开了,晾晒在那里。

我们在一个叫哈图的地方下了车。下了车才知道,我看到的那不是蓝天,而是青海湖的水。青海湖的水好清澈呀,也难怪我分不出哪是天,哪是湖水。在青海湖的入口处,有一个藏獒展览区,铁栅栏里,圈着我从未见过的藏獒,有大的有小的,有纯黑色的也有咖啡色的;大的有小牛犊那么大,小的也比我见到过的土狗大许多。那只小牛犊那么大的狗,叫声如宏钟,每叫一声,声音都传得很远,回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空,从湖面穿空而来,一张嘴就露出锋利的牙齿,尤其是那两颗虎牙,就像两把利剑一样高高竖在嘴里;眼睛里面流露着不可一世的凶暴,这就是当年匈奴、鲜卑、突厥、蒙古等少数民族战胜草原狼的藏獒们的后代吗?它继承了先辈们的勇猛和强悍,但却没有了先辈们的用武之地,只能被圈养在铁栅栏里,供游人展览,它眼睛里的凶光暴露了它内心的不满足,它是草原的守护者呀,它是以狼为敌的勇士,所以它总是时不时,冲着游人凶狠地叫上几声,以发泄心中的愤怒;我从它的眼睛里还看到了一点,那就是它盼着有朝一日,重新回到草原,回到它们的家园的一点点希望。

我们走近湖水时,天空中的雾已退去,金灿灿的太阳,照在湖水上,溅起无数耀眼的星星。远处碧波荡漾,近处一个浪头推着一个浪头赴上岸来,它们好像奔波了几天几夜才到达这里,争抢着要上岸来休息一会儿,生怕稍一迟缓上不了岸就被更大的浪冲进湖水。我看到沙滩上那清澈的湖水,顾不上正发着烧,脱光了鞋袜,绻起了裤脚,走进了湖水中。那湖底有棱有角的石块,割得我的脚掌钻心的疼,那点疼又算得了什么,透骨的凉爽取代了脚掌钻心的疼。我伸开双臂,想抱住向我赶来的白花花的浪头,而浪花比我先一步,手脚齐上,将我打翻在地,溅得我满身湿淋淋的。我想一定是这青海湖的圣水想把我洗涤,我身上的俗事太多了,我又何尝不想把自己完全地投放进这蓝滢滢的水里,泡上三天三夜,洗掉我满身世俗的铜臭味,让我卑微的灵魂得到一次本质上的升华。

二郎剑观海坛。二郎剑,传说是二郎神和孙悟空为争夺海心石那儿的淡水,在空中打斗时,二郎神的宝剑被孙悟空打翻,恰巧掉在湖中所致。正是这把宝剑一样的沙滩,把青海湖分为咸水和淡水。我在这里,抬头看看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想从这蓝得无底的空中找到当年孙悟空和二郎神打斗的蛛丝马迹,可我看到的只是几只飞上天空的鸥鸟,它们鸣叫着从我的头顶飞过,大概这些鸥鸟就是青海湖的守护神吧,他看它高高地盘旋在湖面上,像卫士一样环绕了湖面转了一圈又一圈。这里早已没有了争斗,有的只是平静而又似海的湖水。说到似海,我突发奇想,青海湖莫不是神仙看到这个地方地处高原,草原缺少水份的浇灌,为了这个草原上勤劳朴实的游牧民族繁衍生息,大发慈悲,从中国的南海里取了一滴,来搁置在这块土地上,从此这里草木茂盛、牛羊肥壮,游牧民族过上了富足无忧的生活,不然的话,青海湖为什么像南海那么蓝呢?

这里有祭海坛,祭海坛建在湖水里。站在祭海坛上看,这里的湖水比前面看到的更清澈、更辽远,水清得发绿。我们有幸在祭海台上看了一次祭海仪式,那些身穿藏袍的人们嘴里念着我听不懂的经文,面向海水的方向祈求海神保佑。我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我猜想,他们一定是在说,海神保佑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在祭品抛向青海湖的一刹那间,我首先被那些念经的人们三拜一叩首的虔诚举止感动了,心里波涛翻滚,一浪一浪的心血冲击着我的心房,血液在我的身体里左冲右突,我的心仿佛也被高高地抛在了半空。在他们眼里似乎海就是神,海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他们把太多的期望和心愿,像抛祭品一样抛到海里面,寄托给了海,以祈求在海神的保佑下实现愿望。我相信,如果真有海神的话,那海神一定会被这些穿藏袍的信徒的虔诚所感动。转经筒在游人的抚摸下叮当作响,五颜六色的经幡在风中飘荡,还有那些写满了藏文的嘛呢石似乎也在开口说话。

日月山,唐朝稱赤岭。相传唐贞观十五年,文成公主远嫁吐蕃松赞干布,曾驻驿于此,她思乡心切,想起自己的父母和长安繁华的市景,她登上赤岭,站在峰顶上翘首西望长安,禁不住取出了临行前帝王所赐日月宝镜,从宝镜中看到了长安的市景,她悲喜交加,但一想到联姻关系到整个国家的命运、人民的安危,为了断绝自己思乡的念头,她毅然决然地折断了宝镜,将其抛向日月山下,宝镜刹那间变成了碧波荡漾的青海湖。赤岭从此以后就叫日月山。

我站在日月山的山顶,向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原上天高云淡,一群群牛羊在草原上吃草,一只老鹰在高空中久久盘旋,整个草原平静地就像一幅画,我是画外看画的那个人。山下面是通往川藏的茶马古道,古道上走着的早已不是几百年前的骆驼和骡马了,而是飞速奔驰着的现代化交通工具,是日行万里的汽车,看着繁忙的交通线路,我耳边突然响起了叮当做响的声音,这是哪朝哪代的驼铃呀,仿佛还有一队骡马走在天边的云端。更远处,偶尔还能看见一列飞驰而过的火车,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蠕动在草原上的一条长虫。

我在日月山脚下的小镇地摊上买了一面镶着白银的小镜子,当年文成公主的那面日月宝镜,我要把它高高地举过我的头顶,照见六百多年前的那一幕幕画面,我看到了,看到了文成公主进藏时浩浩荡荡的送亲队,还看到了文成公主思乡的两行热泪流成了一条小河。

倒淌河,东起日月山,西止青海湖。它没有河流的哗哗声,也没有河流波涛汹涌的气势,有的只是静静的一脉清水,蜿蜓四十多公里后,流进了青海湖。传说当年文成公主抛镜断了思乡回故里的念头后,痛哭着一路向西,当行至倒淌河时,向东流淌的河水被文成公主舍已救国的行为所感动,瞬间改变了流向,一路向西,陪伴文成公主西行了四十多公里后,流入青海湖。

倒淌河的傍晚,天阴着,黑云被风推着从日月山上压向倒淌河。倒淌河两岸吃草的一群黑牦牛,就像是夜的信使,提前来到了这里,那么远处山坡上的一群绵羊呢,是不是远去了的白天的信使呢?停泊在一灣清水里的小木船,早已破败的不能渡水,但它依然泊在水里。一只鸥鸟低低地盘旋在河水上面,我从那蜻蜓溅出的一圈一圈的涟漪里,仿佛看到了挽着高高发髻的文成公主,正穿着绫罗绸缎,迈着碎步,向我走来。当我用双手捧起一捧水时,我从那捧水里,又看到了她那清纯而又忧郁的眼神。

在倒淌河的小镇上,有一尊文成公主的石雕像。她身穿藏式长袍,双手合十做朝拜状。她美丽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把思念亲人的痛楚和孤寂的泪水隐藏在笑容的背后,面向草原,默默地祈祷。她身上有一种安静祥和的气息,低低地盘旋在倒淌河小镇的四周;但沉默在她心底的那种重负,藏得太久了,世人已看不出来了,世人只把她当成转世的菩萨来颂扬,把她作为人的那部分早已忽略了。我用手抚摸着她的长袍,大理石透出了绸缎一样的光洁和滑腻,我把我的脸轻轻贴在了上面,丝丝冰凉,传遍全身。倒淌河的风大,我前世的姐姐,你可一定要掖紧了衣襟,别让风冷了你的心。我能感觉到她身体里传出的温度,仿佛她的心也跟着跳动了几下。

夜宿倒淌河,我躺在倒淌河小宾馆的床上听风、听雨、听隆隆的雷声。大概倒淌河距天堂特别近的原故吧,所以倒淌河的雷声特别响。一阵一阵脆响的雷声从我们住的二楼的房顶滚过,似乎要把房子震开个口子,钻进我的被窝里来取暖。闪电随着雷声像鬼魅一样紧擦着窗户一晃而过,如果窗户是开着的,它一定会挤进来藏身。雷电过后,噼哩啪啦的雨滴就落在了房顶、窗玻璃上立刻流淌着泪水一样的雨水,当年文成公主泪流成河时,是不是也是这样泪流满面呢?想到那远离家乡和亲人的文成公主时,我的心就像被谁狠狠地揪了一把,生疼生疼。

倒淌河的早晨。窗外的鸟叫声把我从睡梦中叫醒了,睁眼一看,天已大亮,我下床拉开窗帘一看,雨过天晴,远处的山雾蒙蒙的,近处的草嫩绿嫩绿的,这么好的天,何不到倒淌河的草原上去看看呢?

我踩着青草上的露珠,嗅着天空中青草的清香,一步步走进了草原。没踝的青草,踩在脚下,既不挡路又柔软,就像踩在藏毯上一样舒服。一个夜宿的野兔,突然从我脚下的一墩芨芨草里一跃而起,把我吓了一跳,等我反应过来时,一只雪白的兔子早已一蹦三尺逃远了。我想它是不是在这抱窝呀,蹲下身子,扒开脚下的芨芨草,只有一个兔子的宿身之地,摸一摸窝里的茅草,还是热呼呼的。远处几顶牧民的白帐篷、黑帐篷搭建在半山腰,刚出圈的黑牦牛、白绵羊走向大山的深处。山里的薄雾在慢慢后退。我情不自禁地走向了冒着炊烟的一顶黑牛毛编制的帐篷,帐篷外干活的一个藏族大嫂看到我们向她走来,她早早站在门外,喝住了冲我们“汪汪”大叫的藏獒。等我们走到她跟前时,那只凶猛的藏獒只摇着肥大的尾巴,血红的舌头长长地耷拉在嘴外,哈哒哒喘着粗气,涎水从两个嘴角直往下流,女主人说了一声“去”,它乖乖地拖着长铁绳不情原地一屁股坐在了它那只吃光了食的烂脸盆旁。

我看到身着红棉袄的藏族大嫂把衣袖撸得高高的,举着粘满牛粪的双手。原来大嫂正在把帐篷前牛群昨夜夜宿留下的粪便用手清理到不远处的一个坡地里晾晒。藏族大嫂只会说几句汉语,也只能听懂我们说的几句汉话。我们佝着头走进了帐篷:一个铁皮炉子置在地中间,冰冷的炉子上坐着一口大铝锅,锅里是半锅下了付茶叶子的牛奶,也就是奶茶。地上铺着一条单人羊毛毡,旁边叠着两床看不清图案的被子;一个锈迹斑斑的红油漆木箱,几个塑料小桶零乱地放在地上,一个小桶里是半桶黄亮亮的奶酪,一个小桶里是吃剩的半桶酸奶。语言不通,我们比划着说,想和她照张像。她似乎懂了,说要换件衣服。于是她取出了一件滚着鹿皮袖边和领腕的黛青色长袍穿上,正了正头巾。我从她黧色的皮肤里看到了她常年奔波在草原上的艰辛,从她黑亮的眸子里看到了她对美好生活的向望,你看她露出自己洁白的牙齿笑得那么开心,没有一点矫情,有的只是一种别人模仿不来的淳朴和自然。照完了像,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旺吉得勒。我问能不能告诉我她的地址,我把照片洗好了寄来。几经解释她都听不懂。我用笔写在纸上,她摇头说不识汉字。我们只好把数码相机里她的照片调出来让她先睹为快。她高兴地说,好,好。我们没办法用汉语沟通,只好离开。当我们走出她的黑牛毛帐篷时,她笑着挽留我们喝奶茶,并用手指着炉子上的大铝锅说。我们说不喝了,下次吧。还有下次吗?下次还能到倒淌河的草原上来吗?来了还能找到和我有过一面之交的旺吉得勒大嫂吗?

炊烟升上蓝天,金色的阳光照在草原上。这时从草原深处传来一阵歌声,那高亢的旋律,在草原上空久久地徘徊着。那悠扬而壮美的一声声长调,叩击着大地的胸膛,冲向蓝天上的流云,万物如同注入了新鲜的血液,有了新的灵性。我的心早已随着那飘渺的歌声,飞向了远方,飞向了当年吐蕃盛世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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