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峰

2018年4月9日晚，上海市发生一幕悲剧：女孩躺在单身宿舍里，浑身是血;男孩从窗户纵身一跳，摔在底楼，警察迅疾赶到，男孩束手就擒。

经查，男孩名叫厉文，女孩名叫凌岚。他们原本是一对恋人，且即将买房结婚……女孩是生是死？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股神”遇见心仪女孩：扎根上海只差一套房

2014年7月，厉文在江苏老乡的聚会上认识了凌岚。当时，股市的行情波诡云谲，起伏不定，在上海工作的一帮江苏老乡耳闻厉文是“炒股大神”，宴请他传授经验。

饭局上，厉文侃侃而谈，从筹码、抢帽子、跳水讲到多头和空头陷阱，一堆专业术语让人听得云里雾里。有一个名叫凌岚的女孩几乎没怎么动筷子，聚精会神地听他讲演，一脸仰慕的神情。

席终人散后，厉文在地铁上又遇见凌岚。两人在浦东新区的同一个站台下车。晚风习习，凌岚娇小的身影和飘逸的長发，在夜色下显得很迷人，两人一前一后，厉文依依不舍地向她告别时，凌岚回头朝他莞尔一笑，厉文心里激起阵阵涟漪……

1988年9月，厉文出生于江苏省淮安市农村，2011年从江苏财经大学毕业后，应聘到上海一家财务公司。刚入职时，他工资只有3500多元，幸好公司提供单间宿舍。厉文在生活上处处精打细算。不到两年，他就完成了10多万元的原始积累。

2014年3月，厉文瞄准行情将全部积蓄砸进了股市。凭着专业学识的功底和敏锐的分析判断力，他紧紧咬住几只牛股，每只股都连续涨停，因此大赚了一笔。2014年上半年，股市出现拐点，他已把账户里80多万元悉数套现，全身而退。

就在这时，厉文遇到了凌岚。凌岚时年24岁，在浦东一家电商企业做客服，人长得娇小、漂亮。

凌岚家在盐城市农村，考取上海一所大学后就四处做家教。她对厉文说：“我想留在上海打拼。”

这话激起厉文的共鸣，他从凌岚身上看见了自己。2014年11月，厉文与凌岚明确了恋爱关系。

凌岚也精打细算。一次，两人到宁波普陀山旅游，凌岚沿路跟着厉文乘地铁、坐公交、挤大巴，脚上磨出了血泡，也不叫一声苦。到了普陀山，厉文心里过意不去，请她去饭店吃海鲜，凌岚坚决不肯。她打开旅行包，拿出煎制的葱油饼递到厉文手上：“这是我做的哦，是不是上海风味？”厉文不由欣喜，在一线大都市，凌岚这样的女孩实属罕见。

2015年5月，厉文向凌岚求婚，凌岚说要征求父母的意见。厉文第一次去盐城拜见凌岚的父母，凌母委婉地提出要他在上海买房。厉文在心里掂量了一番：之前，他短线操作，在股票上又赚了一些钱。按照30%的首付，可以在浦东新区按揭买一套10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于是，他满口应承下来。

厉文和凌岚做着结婚、按揭买婚房的准备。为了节省租房开支，厉文让凌岚住进了他的单间宿舍。两人抓紧选房，但东奔西跑看了十多处楼盘，凌岚不是嫌楼层不好，就是对结构和卧室朝向不满意。厉文说：“买个房子这么难，差不多得了。”

凌岚白了他一眼：“如果你够有钱，分分钟我就能把合同签了呀。”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上海房地产市场受限购政策等因素影响，突然由冷转热，价格每天看涨，之前看过的楼盘售卖一空。

2015年10月下旬的一个周末，厉文打听到杨浦区新开的楼盘仅剩下两套房子，决定去看看户型。凌岚临时接到单位加班的通知，叮嘱厉文：“再也不挑了，你把房子发视频给我过下目就签合同。”

当天上午10时许，厉文独自前去看房。他下了地铁站，再转乘公交，往售楼处方向去，到了11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厉文的同乡兼大学同窗陆俊。得知厉文要去看房，陆俊再三要厉文等等他。一会儿，一辆宝马车“嗖”地停在空旷的路边，陆俊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朝厉文招手：“快上车！”

大学四年里，陆俊经常逃课，勉强毕业后回淮安找了份工作，怎么他也到了上海？而且不同往日，陆俊早已不是过去的穷酸模样，他身着高档的名牌西装，不停地拍着方向盘，满脸的春风得意。

金钱焦虑下的异动：拿买婚房首付款去理财

原来，陆俊一年前跳槽到上海杨浦区一家投资公司做理财业务，现在已经是月薪五万保底。他硬把厉文拉到附近的饭店吃饭。陆俊侃侃而谈，一个劲地谈他做理财的大好前景，并列举他的一些客户，通过理财，每月都有稳定且丰厚的收入。

厉文诉说了买房瞻前顾后的矛盾心理。陆俊分析说：“房价正处于政策性反弹期，可以先观望观望。”他建议厉文把钱投放在自己的公司做理财，保证给他最高的利息回报。

见厉文迟疑，陆俊说，有的投资者卖了房子，把钱存在他的公司，图的就是百分之十以上的利息。他打开公司网站的链接，上面的公司简介、营业执照以及投资政策一应俱全。

厉文在财务公司工作，对这家理财公司的高回报率也有耳闻，听说过投资者排队到这家公司存钱的情形，现在又有陆俊现身说法，不禁动了心。

吃过午饭后，厉文参观了陆俊公司豪华的办公场所。虽是午休时间，仍不时有客户前来咨询，各个办公室电话不断。陆俊翻出他经手的融资合同，指着其中的一份合同说，这就是那位卖了房子的投资者，每月利息再追加投资，对方存款数额已经增加了27%。按照这个速度，三年时间可以翻一番。

厉文担心地问，如果看上合适的房子，能不能提前终止投资？陆俊笃定地说：“有我在，保证你随时提款！”厉文下决心要用买房首付款理财，他拿起手机准备告诉凌岚，被陆俊拦住：“女人见识浅，你不如先斩后奏。”当天下午，厉文签了融资理财合同，将80多万元悉数投进了陆俊的公司。

晚上，凌岚加班很迟才回来。她进门就问：“为什么没有看房的视频啊？”

厉文连忙让凌岚坐下歇息，替她揉捏肩膀，将他新的想法和盘托出。按照眼下的房价，交足首付后，装修款没有分文不说，按揭还贷做了“房奴”，生活质量严重下降，不如拿首付款去理财。

厉文说陆俊帮了他一个大忙，投入的本金按照年息15%结算，至多延迟一年，两人在单间宿舍挤挤，再压缩其他开支，在房价不跌的情况下，可以多出装修和操办婚礼的费用。

“假如房价回落，更赚到了。退一步说，如果房价继续往上涨，也有15%的利息保底。重要的是，我们还争取了时间，到时选一套最合适的房子。毕竟买房子不是买菜，匆匆看房，难免会看走眼。”

厉文的缜密分析，让凌岚一时无法辩驳。她噘着嘴嘟哝道：“你贪人家的利息，万一人家图的是你本金，就会鸡飞蛋打。”厉文信心十足地说：“我跟陆俊不是一般关系。有他做‘内线，没有万一。”

之后，万余元月息，月月准时兑付到账，厉文放心了。2016年春节前夕，连续三个月的利息加上单位发的年终奖金，厉文又凑齐了10万元。他听从陆俊的劝说，又全部投进了投资理财公司。

但是，连续几个月，房价不仅没有回落，反而一路上涨。凌岚见状，劝厉文赶紧收手，抽回资金，赶紧购房。厉文不甘心地说：“我就不相信利滚利，跑不赢房价的速度。”

厉文把每月的利息，加上节省的工资，一次又一次追加给投资公司。他还劝凌岚把省下来的钱也投进去，被凌岚坚决拒绝。两人为此多次发生口角。

2017年4月的一天，厉文路过陆俊所在的公司，看见门前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他挤进去，公司大门已经贴上了封条，十多名警察守在门口维持秩序。再一打听得知，这家公司的资金链断裂，老板跑路，警方初步调查认定该公司涉嫌非法集资。厉文立即联系陆俊，对方手机关机，发微信、短信，均不见回复。几天后，厉文得到消息，陆俊因涉嫌参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被警方拘捕，他感觉天塌了！

陆俊公司暴雷的消息，很快被凌岚知晓。她向厉文核实了数额，连同追加的投资，总共投进110万元。经向有关部门咨询，追回本金要等全案结束，并且还要根据挽回损失的数额，对投资者按比例兑付，整个流程走下来，至少得两三年时间。

凌岚抱怨厉文不听劝阻，赔了夫人又折兵，让买房的钱打了水漂。面对女友的怨言，厉文更加心烦意乱，没好气地反击道：“不是你挑挑拣拣，哪有后来的事。”凌岚觉得他不可理喻，连吵架也没了劲头。

满盘计划皆落空：房子没了怎堪爱情易帜

经过一段时间的盲目等待，厉文对追回资金丧失了信心，情绪特别消沉，工作屡出差错。此时，他的劳动合同到期，公司不再与他续约。

这一切，厉文都瞒着凌岚，私下另谋出路。

2017年10月初的一天中午，凌岚的闺蜜江娜在路上打车，发现出租车司机竟然是厉文。厉文自知已无法隐瞒失业的事实，回去后如实告知凌岚，他临时做出租车二驾，正在向多家公司投递求职简历，一定会有新的公司录用他。凌岚既震惊又生气：“你尊重我了吗？大事情自作主张，不好的事还隐瞒！”

面对凌岚的指责，厉文认为她是嫌弃自己，两人为此多次争吵。双方都赌气说要分手，僵持了半个月后，凌岚再也不愿意每天面对厉文哭丧着的脸，收拾行李箱搬走了。

不久，厉文接到公司通知，限期让他交出单间宿舍。房子和钱没了，爱情和工作丢了，现在连住的地方也没了。如果当初凌岚不那么挑拣，他又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想到这里，他不由气恨凌岚。

2018年4月9日晚，厉文喝了不少酒，心想，凌岚如果不对买婚房东挑西拣，他也不会把钱全部拿去做理财，断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晚7时许，厉文以归还房门钥匙为由，让凌岚来浦东的单间宿舍。其实，他是用还钥匙为借口，要凌岚晚上过来，想跟她好好谈谈。

当晚8时不到，凌岚打电话说在楼下交接钥匙，厉文坚持要让她送上来。过了一会，凌岚上了楼，厉文将门打开，看见凌岚的闺蜜江娜也一起来了，心里很生气。他只让凌岚进门，把江娜拦在外面。

凌岚进门后，对厉文仍不理不睬，厉文越想越生气，顺手从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凌岚转身看见，脸色煞白问道：“你想干什么？”

这话更加刺激了厉文的情绪。他上前用菜刀往凌岚面部、颈部、头部，连砍了几刀。凌岚喊：“救命！救命！”江娜在门外听见呼救声，也在门外喊“救命”，并让厉文赶快开门，不然就报警！

这些话，进一步刺激了厉文。他就像着了魔一样，继续往凌岚身上乱砍，凌岚顿时倒在了地上，鲜血淌在室内地板上。厉文见状，突然感到了恐惧，也冷静了下来。他从门口听见有人说已经打110报警，转身回卧室拿了钱包、身份证和手机，然后打开窗户跳了下去，落在底楼的雨篷上。此时已有警察赶到，只是受了点轻伤的厉文束手就擒。经鉴定，凌岚的伤情构成重伤。厉文到案后，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2019年3月，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审理厉文涉嫌故意杀人一案。法院审理查明认定：厉文在泄愤、报复动机的支配下，對被害人头面部、颈部等要害部位连续疯狂砍切十余刀。行凶后，厉文并未采取救有效防止犯罪结果发生的措施，系故意杀人未遂。但鉴于本案系因感情纠葛引发;厉文虽然已经着手实施犯罪，但由于意志以外的原因未得逞，属于犯罪未遂;厉文到案后能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依法可予从轻处罚。因此，以被告人厉文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凌岚伤情至今仍没恢复，留下了永远的伤痛。

（因涉及隐私，文中除厉文外，其他人物均为化名。）

[编后] 本案中，一对决心扎根上海的外省年轻情侣，凭着自己的力量，打算买房结婚。如果他们能够量力而行，这段爱情肯定有美好的结局。

然而，男主人公厉文一时却陷入先买房还是先理财的焦虑之中，没有慎重地权衡，把手中不多的积蓄全部投入风险很大的理财，企图让财富迅速增值，结果血本无归，还丢了工作、丢了爱情。继而，引发了血案。

“金钱焦虑”是当下很多人的“死穴”，压力之下，“金钱”左右着人们每时每刻的选择。其实，量力而行，慎重权衡，不把自己的生活捆绑在金钱上，才能够轻装起飞。

编辑/胡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