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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去十岁》叙述视点交叉移位修辞策略

2019-08-30陈婷婷

关键词:镇海视点移位

陈婷婷

(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350007)

小说的叙述视点即叙述视角,是指小说的叙述语言中对故事内容进行讲述的角度,是写作的关键,也是解读文本的关键。小说基本叙述视点有文外视角和文内视角两种类型,即作者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或是以作品内人物、毫不知情的转述者视点来描述。

小说叙述视点的交叉移位包括:关系线索移位、对象视点移位、时空视点移位、叙述人称的转换[1]94-136。一篇小说中往往不会只有一个固定视点,通常会有叙述视点的交叉移位,这些叙述视点可以是平行的、也可以是交错的。视点的转换是从多角度比如流动的线索、变换的主角、跳跃的时空、交织的叙述人称等找到文本切入点,这些方式实现了作者与读者、作品人物与读者的深层对话,促进情节发展,使得文章收放自如,更具真实性。

谌容的小说《减去十岁》通过文外视点、文内视点构成交叉的叙事组合,完成故事的整体讲述。作者先是以局外人身份交代故事发生的背景:“文革”后的某单位疯传着一个小道消息:年龄研究会决定给每一个人都“减去十岁”,从整体平面出发,以第三人称的方式刻画众人的反应。紧接着以该单位的职员季文耀、张明明、郑镇海以及林素芬几位主要人物作为流动视点,通过对象视点的平行移位、作品人物的时空转换以及人物自我屏蔽式话语所形成的短暂性人称变化,来描写不同年龄段人物的“真实”反应。作者用理想化的“阿Q 式”减法为日常生活减去十岁,众人在作者的“统领”下自以为能在“日常生活中”回归起点,重新开始。最后作者再回归局外人身份描绘出为庆祝“小道消息”游行时的混乱场面,以讽刺的笔触揭开“美好”消息的真实面目。叙述视点由整体平面的欢欣雀跃到极具代表性的流动视点再回到整体平面的“啼笑皆非”,点与面相互配合搭建出完整的叙述框架。

一、横向视点移位的“情感立体”

小说《减去十岁》的横向视点即文本中的对象视点,对象视点移位指叙述视点在不同的作品人物身上移位变换,不仅是为了叙述一个完整的故事,也是为了拓宽小说的广度,增强其立体感。这一类视点移位是在一个平行的空间内,对不同人物在相同背景下所产生的行为、言语、动作进行细致描摹。比如,《减去十岁》中通过四位主人公的视点横向平行过渡,刻画出得知“减去十岁”的人们“真实”反应。作者先从64 岁季文耀的视点出发,从“满面春风”“两眼放出炯炯的光芒”中不难看出季文耀对于能够“减去十岁”这个通知喜不自胜,在季文耀的视点中,妻子同样难掩激动:“两个大眼珠几乎瞪了出来”“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熠熠光辉”。这里叙述主体并没有固着在季文耀身上,在小故事末尾叙述主体跳转至儿女身上,“哥哥说,可能是爸爸破格留任。妹妹猜,可能是爸爸提了级,拿到一笔什么钱”。儿女因为信息差(不知道“减去十岁”这个通知)不明白爸妈为何激动,这也从侧面体现出季文耀与他的妻子溢于言表的喜悦。第二个人物视点是49 岁的张明明,他是一名搞科研的专业干部,年轻十岁,意味着他可以专心致力于科研,这里作者站在张明明的角度,以时间的线状式结构将他的喜悦、回忆、习惯、惆怅、妻子的开导、午夜梦醒的遗憾细致地描摹出来。再往下是39 岁的郑镇海,作者站在其角度,刻画出“空荡荡的家”“不着家的孩子”“妻子的不解风情”“丈母娘的市侩”等等,读者可以从郑镇海的牢骚:“小家子气!”“说起话来粗声粗气,生一个孩子就胖得像个桶,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要性格没性格。唉,当初怎么就找了她!”“小市民!”了解郑镇海对妻子月娟的强烈不满。一句“这人,她上哪儿去了?”让作者这一局外人自然出现,以文外视点的方式让整个故事从郑镇海在家中抱怨的场景自然地向月娟在商店买衣服的场景横向过渡,“这人,下了班,冲出大楼,就直奔妇女服装商店”。而后抛开文外视点,从月娟的角度叙写她在商店的所见所闻:衣架上垂涎已久的衣服、售货员鄙夷的眼神、以及她与郑镇海购物时的回忆、过去减肥的经历……小故事结尾回归郑镇海视点,他眼中不切实际、滑稽可笑的妻子、家庭破裂等等又为“减去十岁”添上一笔“不真实”。最后,作者将视点转移到29 岁的林素芬身上,“恨嫁”的她回忆起周围人对她异样的眼光,煮个鸡蛋时的委屈、想像自己可能按部就班的人生轨迹时的无奈,使得她在得知人人将减去十岁时,开始盲目地追求自我完善。而这盲目正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人们毫无准备的真实表现,让读者阅读反应倍感真实。

小说《减去十岁》灵活地转换文本的叙述视点,情节连续与中断恰到好处,多个人物的视点移位与作者第三者的叙述主线交叉互动[2],在相互分离中又巧妙地交叠延续,单一人物视点的局限在多种视点的移位下得到弥补。作者利用四位主角季文耀、张明明、郑镇海、林素芬的视点转换,展示了不同层次的人接到“消息”的真实反应,通过作品人物与读者的对话,带来内心式的文本透视,定位出四位叙述人的心理变化,使小说中的故事人物、情感更具立体感,增强了小说的感染力,给读者以直观、真实的感受。见图1、表1。

图1 人物心理曲线

表1 人物身份心情

二、纵向时空视点移位的“自我弥补”

殷国明提出过一个观点:“当人的心理活动一旦在小说中获得自己独立的时间和空间,就意味着一种新的小说时空观念的诞生,从而大大拓展了小说创作的自由天地。心理时间取代了恒常的自然时间,能够把瞬间无限制地延展开去,也可以把几十年乃至几千年的历史聚集在一个瞬间。空间亦然。小说家进而突破了时间和空间按自然顺序排列的限定,根据自己的美学意图来构建新的小说时空框架,实现多种时间和空间的巧妙结合。”小说家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自然界定,让读者在一个斑点上领略过去、现实、未来交错重叠的艺术世界[3]。在小说《减去十岁》中各位主角围绕着“上级文件”减去自己的十岁,主动进行时空置换,在自己内心建构出崭新的世界,给年轻了十岁的自己制定出充满激情的人生规划。

作为局长的季文耀将目光锁定在机关工作上:“机关里松松垮垮,要狠狠抓一下。后勤工作也要抓,办公室主任的人选本来就不合适。那个司机班,简直是老爷班,要整顿……”,他觉得自己还能好好再工作十年,他要致力于整顿机关队伍及风气,发挥自己领导才干,继续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为社会做出贡献。“局长候选人”张明明则思考继续进行科学研究,他羡慕着国外年纪轻轻就有自己一番科技成就的人,而他曾经也是“导师眼中的俊才”,就因为某个瞬间人生定位的偏差,使得自己现在只能无奈地与科学前沿渐行渐远。当他接到减去十岁这个消息时,虽然遗憾地与局长之职擦肩而过,但这份惋惜只维持在午夜梦回时的些许失落中。他更多的是想要专注于“搞好自己的专业”,憧憬着“大不一样的专业成就”。“妻管严”郑镇海则期待着能够重组家庭,他受够了“月娟”的无理取闹、儿子的不着家,希望能够扭转早些年饥不择食的婚姻,值得注意的是,在他的幻想中,他所期盼的对象是“水葱儿似的大姑娘,二十二、三刚毕业文文雅雅的,又现代派的大学生”,在这一段潜意识的时空视点置换中,郑镇海忘了“整个社会”的“时空置换”,局限在自己的小天地当中,认为自己还能找到青葱的大姑娘,他的这一视点“漏洞”也隐约透露出“减去十岁”这一政策的不可行性,以及人们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喜”时“真实”的片面性思维,为结尾揭开“惊喜”背后的“不真实”埋下伏笔。“剩女”林素芬把时间花在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当中,从样样补到专修英语到创作文学再到学会计……虽然对自己的学习内容不明确,但她的方向从未变过:珍惜光阴,用学习来充实、提高自己。包括两位重要的“配角”:月娟、方明华也在畅想着减去十岁的新生活,或是好好打扮自己或是环游世界。这些都是作品人物们自觉的时空视点移位,空间聚焦于当前,而时间则向前移位,打破正常的时空结构,作品中的人物仿佛“穿越”回到过去,在十年后的社会环境中重新开始减去十岁的生活,他们利用现实生活的碎片,在虚幻化的时空意识下重新拼凑在一起,创造出一个与当前现实不一样的艺术时空,满足内心的“自我弥补”。不管是季文耀的整治队伍,或是张明明的专心科研、郑镇海的重组家庭,或是林素芬的塑造自我,都可以看出这是作品人物们通过时空移位对当前生活的遗憾进行自我补偿的表现。

三、人称交叉的“潜在对话”

叙述人称交叉是指三种叙述人称的交替使用,表现出纷繁复杂的人生百态[1]113。让作品人物直接与读者进行“潜在对话”。小说《减去十岁》出现了不少人称交叉的内容,通过人物独白,道出他们亲身经历的事或心理活动,展示人物的内心世界,让读者感受作品人物的纯粹、真实,推动故事情节发展。比如,郑镇海的妻子月娟在商店买衣服时出现了叙述人称交叉:当售货员冷淡地表现出月娟不适合这件衣服时,月娟产生内心独白:“别跟这售货员一般见识,买东西,我给钱,你拿货,管你屁了!小妞儿懂什么,她知道就要发文件了吗?二十九的人怎么不能穿这个?中国人就是保守,人家国外的老太太越老越俏,八十岁还穿红着绿的呢。衣服穿我自己身上,碍你的事啦?你死眉瞪眼,我也得买!”在这里出现了短暂的人称变化,月娟以“我”自称,将她内心所想表达出来,但并未在言语交流中实行,是一种对话中的话语屏蔽,属于月娟自己的内心独白。从她的独白中不难看出月娟性格的“强势”,这让后文当郑镇海提出离婚时月娟流露出难以置信、愤怒的情感更加合情合理、真实:“减了十岁,你骨头就轻了,就你那样想离婚,门儿也没有!”读者在阅读时随着月娟内心情感而悲而喜,感受到月娟买衣服时的愤愤不平,也体会到她被丈夫言语刺激时的恼羞成怒,完成了“月娟”与读者的潜在“对话”。

这类叙述人称的交叉在林素芬的视点中也有出现,当“减去十岁”的小道消息传到素芬耳中时,她颇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喜悦:“这一下,解放了。姑娘今年一十九,你们统统闭上嘴吧!仰头望着晴朗的蓝天,那朵朵白云仿佛变成了条条的小手绢,顷刻间堵上了一切好事者的嘴。多痛快呀!”素芬以“姑娘”自称,与记忆中的那些规劝她嫁人的人进行对话,以“姑娘”的视点回忆往事,将催婚的人物局限于她的视点之下,附带上她的感情色彩,使得这个地方感情输出更具真实性,这一处人称短暂性交叉为下文素芬不再顾忌他人的眼光,开始用学习充实自己做铺垫。作者在这里巧妙地通过素芬的眼睛刻画出“晴朗的蓝天”“朵朵白云”那样干净纯粹的环境,而这“纯粹”也是素芬知晓“减去十岁”前后的态度:29 岁时,她无奈地听从旁人的意见奔波于相亲之间;“19 岁”时,她要努力学习,补英语、补语文、补电脑操作技术……不论是19 岁还是29 岁,她的想法都是现实而纯粹的。用“白云”堵上好事者的嘴巴,让周围对自己“29 还未嫁”的“冷嘲热讽”偃旗息鼓,这位“19 岁”姑娘在这里清晰、直白地向读者传递着她的潜在情感。这种潜在情感支配下的“对话”,看似是一种病态的梦幻式思维,但其实这是一种心理的深层探索,往往最能表现人物真实的情感。整篇文章以第三人称为主,与第一、第二人称交叉变换,使文本叙述更具流动性,叙述语言远离单调,将文中人物的形象塑造得更加丰满。

文本叙述中一般都较少地将叙述视点固着于某一人物或作者身上,叙述视点的交叉移位很大程度上让整个故事更加生动真实,让读者从方方面面去了解故事的发展轨迹,小说《减去十岁》运用了对象、时空、人称移位的手段将得知“减去十岁”后各个年龄段人的“真实”反应以及人生的思考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从文本主题来看,“减去十岁”这个话题颇具荒谬性,故事人物的言语也附着着“异想天开”的色彩。从文本架构来看,作者通 过移位交叉的视点,经纬交错的文本架构方法,在情节的进展中,有机地实现作者与读者、作品人物与读者的对话,使得文本既层次分明,又浑然一体,展现出人们对生命、时间的“真实”思考,让“不真实”消息与人物“真实”反应、“真实”情境巧妙地交织在一起,形成独特的对立统一体[4],而本文叙述视点交叉移位的美学效果就在于这种“真实”的流动性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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