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际

英国高等法院正在审理一桩奇特的案件。争讼的一方是昔日印度海得拉巴土邦土王米尔·奥斯曼·阿里汗的后人，另一方是巴基斯坦政府，争夺的目标是被冻结在英国银行里的4500万美元（1美元约合6.87元人民币）。

奥斯曼是什么人？为何会把巨款留在英国银行？

送英女王结婚项链

今天的海得拉巴是印度中南部的重要城市，历史上则是海得拉巴土邦的中心。1600年，英国侵入莫卧尔帝国统治的印度，建立东印度公司，逐步开始殖民统治。1725年，莫卧尔帝国在德干的总督阿色夫迦宣布独立，建立了海得拉巴土邦。他就是尼扎姆一世。他的继承者名字中都有米尔和阿里汗字样，人们习惯以“尼扎姆某世”来区分。

伊丽莎白二世（右）曾经戴过的海得拉巴项链，后来传给了凯特王妃（左）。

1911年，25岁的尼扎姆七世奥斯曼继承了大位，开始了他37年的统治。他本是次子，但1岁时哥哥夭折，所以“天降大任于斯”。当时的印度，莫卧尔帝国已灭亡半个多世纪，英国委派的印度总督直接统治着印度大部分土地，称“英属印度”，还有700多个奥斯曼这样的王公，在英国的严格监督下管理各自的土邦。

奥斯曼从王室继承了大笔财富，更通过发展地方经济让财富增值。一方面，他熟读伊斯兰教经典，另一方面，英语流利的他也有现代经济意识，在海得拉巴通了电，兴建了公路、铁路和机场，办起了博物馆和大学。1941年，他兴办了自己的银行，发行了自己的货币。他还把约一成的预算用于教育，所兴办的学校穷人可以免费就读。海得拉巴几乎所有的主要公共建筑都是他建造的，所以他又被称为“海得拉巴的建筑师”。

身为一邦之君，宫殿、土地、王家产业等都是王室的财富，奥斯曼也过着典型的土豪生活。他娶了7房妻子，40多个小妾，生了30多个子女，有100多个孙儿孙女。据说，他拥有的一颗钻石重达185克拉，价值2亿美元。他的财富总值达2360亿美元。美国《时代》杂志的记者1937年采访过奥斯曼，写了一篇封面文章，称他为世界上最有钱的人。文章说，奥斯曼的王宫里金碧辉煌，红宝石、蓝宝石、珍珠等都用3美元一个的钢柜装着，用把挂锁随便一锁，根本不当回事。1947年，当时还是英国王储的伊丽莎白结婚，奥斯曼送她项链和头饰作为礼物。伊丽莎白登基当女王后，还时不时地戴上这串项链，并命名为海得拉巴项链。上世纪60年代，早已退位的奥斯曼热心公益事业，曾经给一个基金会捐款，一出手就是5000公斤黄金，名副其实的“挥金如土”。

存在伦敦的钱取不出来

二战后，英国在世界各地的殖民地纷纷独立。1947年，英属印度的最后一任总督蒙巴顿抵达印度后，提出了印度和巴基斯坦按宗教分治的蒙巴顿方案。当时，所有的土邦都可以选择加入新成立的印度或者巴基斯坦，也可以保持独立。但是，土邦加入印度的话，就要放弃主权和收税权利。

几乎所有的土邦都加入了印度，但当年6月，奥斯曼宣布海得拉巴独立于印度。这可能与他是穆斯林有关——他更愿意加入巴基斯坦，但印度方面施加了压力。当年8月，印度从英国取得了独立，此时海得拉巴作为印度境内一个独立的土邦就显得格格不入。当年11月29日，海得拉巴与印度中央政府签署了一个为期一年的协议，暂时维持现状。

但现状很快维持不住了。一方面，海得拉巴面积有8.2万多平方公里，人口有2000多万，是土邦中人口最多的，而且80%以上的人口是印度教徒，印度中央政府很想将其最终并入印度。另一方面，印度南部的穆斯林势力也不断向奥斯曼施加压力，要他保持独立。奥斯曼声稱，海得拉巴是自由、自治的独立国家，但印度政府坚持该邦必须并入印度，并实施了经济封锁。就在那段时间，奥斯曼把一笔130万美元的资金转到了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国家银行账户内，交给巴基斯坦驻英使团保管。据说，他当时的主要动机是保护财产的安全。

1948年9月10日，奥斯曼派代表到联合国安理会进行申诉。在印度政府看来，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印度决定动武。1948年9月13日，印度陆军开始对海得拉巴发动代号“马球”的军事行动。海得拉巴军队和穆斯林民兵抵挡了5天，但他们过时的武器装备难以抵挡印军装甲部队。9月18日，印度军队占领了海得拉巴，实行军管。海得拉巴正式并入了印度。

为了顺利过渡并安抚当地人的情绪，印度政府决定任命奥斯曼为新建立的海得拉巴邦邦长。从1950年1月26日至1956年10月31日，奥斯曼担任该职。与此同时，印度政府对这个地区进行了边界的重新划分，组成了新的安得拉邦，以海得拉巴市为首府。奥斯曼很聪明地选择了退出政坛，过着低调的生活，并将他的巨大财富放入各种信托基金中，用来维持家族的生活开支。

然而，奥斯曼存在伦敦的这笔钱，几年后却取不出来了。巴基斯坦不肯还钱，奥斯曼把官司打到英国上议院，后来又打到英国最高法院。巴方提出，巴基斯坦作为一个主权国家不能成为被告，于是这笔钱就被冻结在英国的银行里，双方谁也不能动用。如此，一场争产风波持续了几十年。

1940年，奥斯曼与家人合影。

奥斯曼的王宫。海得拉巴的国旗和王室徽章。

晚年的尼扎姆八世。

重启财富争夺战

1967年，奥斯曼去世。他的长子健康不佳，1970年也去世了。继承奥斯曼王公头衔的是长孙穆卡拉姆。他成为尼扎姆八世，但这个头衔已经毫无政治意义了。昔日的王宫被改造为博物馆开放。到1972年，时任印度总理英·甘地取消了对旧王公们的所有礼遇。

尼扎姆八世移民澳大利亚，后来又移居法国。他在英国接受高等教育，大部分资产由奥斯曼生前设立的信托基金管理，但有些财产被印度政府没收了。他晚年时曾说，自己当年和印度开国总理尼赫鲁关系很好，尼赫鲁一度想派他当驻某伊斯兰国家的大使。但这件事也无从考证。

尼扎姆八世的母亲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公主，本人有过5次婚姻。1959年，他娶了比自己小3岁的土耳其公主贝尔金，1974年离婚。1979年，他又娶了比他小16岁的前空姐、英国广播公司雇员西蒙斯。她为此皈依伊斯兰教，改名为艾雅。10年后，艾雅去世。1992年，尼扎姆八世娶了两个太太，1994年又娶了一房，过上了妻妾成群的日子。不过，其中一位太太结婚5年就离婚了。5位太太给他留下了6个孩子和大笔的赡养费账单。

七十来年过去，奥斯曼在英国的这笔钱加上利息，已累积到4500万美元。尼扎姆八世和巴基斯坦政府都想拿到这笔钱。2013年，巴基斯坦政府提起诉讼，希望能解冻并得到这笔钱。按照英国法官的看法，巴方这样做意味着自动放弃了作为主权国家免于诉讼的权利。

如今已85岁的尼扎姆八世和他81岁的弟弟穆卡汗王子很高兴。按其律师的说法，兄弟俩觉得这样一来，他们就有机会通过法律途径拿回祖父留下的财富了。当然，尼扎姆八世也不差钱。上世纪80年代，他是全球最富有的人之一。据说，他理一次发的开支就相当于2500元人民币。但是，和祖父不同，他必须为家族拥有的各种宫殿、地产付税，他的手下人也用各种方式坑了他不少钱。此外，他和祖父一样热衷公益事业，动用大笔信托基金兴建学校和医院。再加上一次次婚变被分走财富，他现在的身家据估计在10亿美元左右。对他来说，祖父留下的这几千万美元也是一笔值得争取的财富。

巴方律师表示，这个案子牵扯到太多的国际政治和军事背景，非常复杂。当年，巴方支持同为穆斯林的奥斯曼，为海得拉巴军队和民兵提供了武器以抵抗印军。这笔钱应该被视为奥斯曼支付的军火款，归巴方所有。现在，案子已打到英国的最高法院。法官可以把錢判给任何一方，也可保持原状，让钱继续留在英国银行。不过，鉴于案件已拖延这么久，外界认为法官很可能做出明确的裁定，让这笔糊涂账有个了结。

米尔·奥斯曼·阿里汗

即尼扎姆七世，印度海得拉巴土邦阿色夫迦王朝末代土王，是当时全球最富有的人之一。1886年生，1911年继承王位，1947年宣布海得拉巴土邦独立，1948年失去王位。1967年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