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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答题卡

2019-08-20王雪茜

西部 2019年4期
关键词:继母外语教室

王雪茜

1

我们班的教室窗口正对着学校大门。

“快瞧,笑笑的小妈妈又来了。”坐在临窗位置的学生高声喊起来,仿佛领受了某种使命似的,就如坐在后门边的学生每次听到班主任的脚步声都要咳嗽两声一样。

一排脑袋挤向窗边。下午三点一刻的光线柔和地漫散在学生们的头发上,闪着模糊的光圈。笑笑的小妈妈一准在眼保健操刚做完的大课间里出现在学校大门口。她是来接笑笑去打吊针的。笑笑扁桃体发炎,不愿耽误课,非要等第六节课结束才肯去医院。

笑笑在收拾书包,我坐在教室前批改小测。两分钟后,轻缓的敲门声就会响起。她的容貌至今仍在我脑海里留有印记——含笑的双眼,温和的嘴角,微微蹙起的鼻尖,小鹿一般在肩上跳跃的长发,穿着时髦又不张扬,是我见过的最年轻好看的家长。她的身影一出现在教室门口,笑笑便如蝴蝶般扑过去。她一手接过笑笑的书包,另一只手臂揽住笑笑。母女俩像两束光线牢牢笼住学生们的目光。

初为人师时,班里有个叫靓靓的女孩从小父母离异,判给了父亲。靓靓小时与奶奶一起生活,奶奶觉得失去母爱的孩子甚是可怜,自然溺爱无度,女孩养成了刁蛮任性的个性,敏感又冷漠。直至初三,她才被父亲接回家。那时,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刚上初中,她跟妹妹同居一室,摩擦渐多,心里认定继母偏心妹妹,对继母爱答不理,百般挑剔。她的继母既不能与她一般见识,担心人言可畏,又无法顺遂她意,心里很是委屈,父親无奈给她办了住校手续。

靓靓的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对学习好的学生,老师总有着下意识的迁就和偏袒,我安排她做学习委员兼语文课代表。班级座位每半个月轮回一次,她却要求一直坐第一排,我思虑再三满足了她。可她偏不让人省心,没几天就跟同桌闹矛盾,哭哭啼啼要换同桌。她在宿舍里专横跋扈,随意用别的同学的脸盆洗脚,熄灯之后旁若无人地吃零食,对舍长的劝告置之不理,遭到了全舍同学的孤立。

有一次我们放月假,周五上午三节课结束后学生就可以回家了。靓靓在周五晚上又回到了学校,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政教老师看见教室亮着灯,便上楼查看。前后门竟都被反锁了。政教老师吓得慌了神,立即给我打电话。我赶到学校时,后门已被打开,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墙角哭泣。

周五她赶回家吃饭时,看到继母精心准备的一桌饭菜立即气冲脑门,说继母偏心又阴毒,她喜欢吃的不做,做的都是她不喜欢吃的,诅咒说后妈没一个好东西。继母百口莫辩,一时失去理智,掀翻了桌子,号啕大哭,边哭边对她破口大骂。她从未见过继母如此失态,反倒失了嚣张气焰,急窘之下逃回学校。

我反复做她的思想工作,可成效并不大。她跟继母的关系始终若即若离,难以亲近。她后来考上了师范大学,以她的成绩本应考600分以上,却只考了510分。

桀骜常与自卑同行,锋利多与孤独并肩。一个秋日傍晚,我泡好茶,望着窗外。几棵银杏树金黄的叶子密密地挨在一起,有无名的暖意。我一个字一个字读以色列诗人阿米亥的诗:“人的一生没有足够的时间/当他失去了他就去寻找/当他找到了他就遗忘/当他遗忘了他就去爱/当他爱了他就开始遗忘……”

笑笑的生母是我的邻居,从小失去父亲,单身母亲把生活中积累的劳苦和怨气都发泄在她身上。她没有从母亲身上学会爱,倒是遗传了母亲的刻薄和自怨自艾。她从失败的婚姻中抽身而退时,果断地把笑笑当作婚姻中的垃圾丢弃了。她不知道,缺席孩子的成长期,孩子与她必然会有疏离感,而这种疏离感时间越久越强烈。

她偶尔会来学校看笑笑,可笑笑对她十分冷淡。这种敷衍的态度刺激了她,令她极为伤心憋闷。

“我生了个白眼狼。”她恨恨地对我说,“她被小妖精教坏了,我的难处她一点儿也不理解。”

流言蜚语御风而行。学生们私下嘲讽笑笑,几个调皮蛋在教室后黑板画了一只乌鸦,乌鸦头顶写着笑笑的名字,旁边还配了几句打油诗:“黑乌鸦,嘴巴长,有了后妈忘了娘。”一直笑脸示人的笑笑趴在桌上哭了很久。

她与生母间的隔阂非一日之寒,心灵上的罅隙最难以弥补。我无法也不愿用“其父攘羊”之类的典故教育她,不合人性的隔靴搔痒毫无意义,而她的无法释怀让我心疼又无奈。

漫画事件似乎激起了负面效应,此后笑笑拒绝见她的生母,连敷衍客气也省略了。她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评价了。老师们倒是被她与继母常手挽手逛街的画面激怒了,口舌马拉松调剂了课间的无聊和乏味。笑笑迅速变成了一个符号,承载各怀心事的人的胸中块垒。她生物学母亲天然的优势地位获得了一致同情。

“简直是对可怜母亲的双重打击和加倍凌辱啊。”即将退休的吴老师愤愤地说。她是连谈论肥皂剧都会落泪的老好人。

“守不住家,就会有别的女人花你的钱,住你的房,还会撕你的照片教唆你的娃。结婚简直就是冒险的开始。”不婚主义者小宋老师接茬道。

……

我无言以对。对于生活和人性,我们难有耐心做出别出心裁的发现与揭示,尽管人性多似是而非,多只可意会。

世上本无所谓好的生母和坏的继母,人们往往不是真诚地看待事物本身是怎样的,而是按照潜意识里事物“应该的样子”看待事物本身,代代相传的无数同类经验沉淀的集体无意识,形成了以波推漪的人性偏见。大多数人,尤其是未成年人对事物的判断,极易受强大的传统文化的流弊诱导,被偏见裹挟,被先验左右,从而丧失了自己的理性和智慧。我们想要看清尘世,就要随时准备接受突如其来的声音,这声音“来自客观世界中尚未表达出来而且尚无合适的词语表达的部分”。

2

第一眼看过去,会笃定认为她是个男孩。板寸头、单眼皮,一只手习惯性插在裤兜里,走路时肩膀左摇右晃,即便上课回答问题也是一副站不稳的样子。

她语文基础非常好,上课问答环节反应最快,常常是其他学生还在揣摩题干,她已喊出答案。我喜欢她的率性聪明,便跟她的班主任说,想让她当我的课代表。班主任却犹犹豫豫,欲言又止。我以为班主任对她另有安排,便没再坚持。

她虽没当成课代表,对语文的热情却始终不减。上晚课时,走廊挤满了问问题的学生(晚课时教师的桌椅都在走廊),只是大多都挤在理科老师身边,我班数学老师就曾抱怨说,上一节晚课比正常上两节课还累。语文老师身边问问题的学生寥寥,她是例外。

一开始上晚课时,我刚在走廊坐下,她便从教室晃出来。问完几个问题后,她就倚在墙角或蹲在桌边,看其他学生进进出出或帮我批小测。几天之后,再轮到我上晚课,她问完题仍赖在走廊不愿回教室,看到班主任远远走过来巡视时才快速猫着腰溜走。出来问问题似乎成了她滞留走廊的一个借口。有几次她试图跟我谈她的私事,每次我都果断岔开话题,让她有问题问问题,没问题别耽误我批改作业。

很快,任课教师都发现了她的怪异,关于她的传闻也不胫而走。她母亲是一个没多少文化的农村家庭妇女,父亲原是一所乡镇初中学校的语文老师。她还在读小学时,父亲与班里的一个女学生发生了不伦之恋。女生辍学后两人仍偷偷来往,后来女生肚子大了导致东窗事发。她父亲立即被开除了公职,她母亲跑到女生家里又哭又闹,用最难听的话辱骂那个怀孕的女孩。她声名狼藉的父亲一逃了之,再未回过家。

世界毫无预兆地在一个小女孩面前上演了一出荒诞剧,现实的丑陋仿佛黑色的血液从她至亲的血管里汩汩流淌。在一个规规整整的乡村,质疑、非议、指点、鄙视如风一般不时与她交错。她散乱、破碎、措手不及,痛苦与恐惧很快摁灭了内心刚燃起的成长之灯。重新去面对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缓解与现实的对抗、敌意,想来并不容易,而我拒绝了她的勇气。

我在长期的教学实践中早已摸索出一套“护身大法”,尽量不跟学生过于亲密,避免与学生有课堂之外无关学习的接触。我既担忧听了她那些不堪的家事后会增加开导她的义务,又不愿节外生枝做一个隐藏别人秘密的树洞。分担别人的秘密,意味着将要承担未知的风险。

她的眼神不同于其他学生,不论坐着还是站着,侧身还是正身,微笑或是严肃,眼神总是由低到高,眼白多过黑眼仁,无奈、胆怯、悲哀、警惕……种种负面的情绪都可以在她眼中捕捉到。那种不敢正眼瞧人的似笑非笑的神态让我觉得陌生又似曾相识。有天恍然发觉,她的眼神与德国诗人保罗·策兰的极为相似,那一阵儿,我常读策兰的诗歌,有意翻看过他多张照片。甚至她走路时爱收拢双肩的防御姿势都能在策兰的照片里找到共鸣。

Celan(策兰)在拉丁文里的意思是“隐藏或保密了什么”。策兰的父母死于纳粹集中营,他虽幸免于难,却也吃尽了苦头。二战后,策兰才得以回到已成废墟的故乡。1970年4月,策兰从米拉波桥投塞纳河自尽,最后留在策兰书桌上的是一本打开的荷尔德林的传记。“有时这天才走向黑暗,沉入他的心的苦井中”这句下面被策兰划了粗线,而后面未划线的句子是:“但最主要的是,他的启示之星奇异地闪光。”策兰最终未找到奇异闪光的启示之星。

她高二那年暑假,我跟一个朋友在一家西点店喝茶聊天,她跟一个女孩并肩而入。女孩穿着坎袖波点连衣裙,扎着马尾,面孔陌生(后来知道是隔壁班女生)。未穿校服的她则完全是男孩打扮,头发更短了,一件字母T恤搭配一条破洞牛仔裤。让我吃惊的不是她手里燃着的半截香烟,而是她左耳戴着的一只银色耳钉。我知道左耳戴银色耳钉意味着什么,心中五味交集。

好在她并没看见我,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学校对“非正常交往”的处理十分严厉。男女生只要在校园内被政教老师发现有亲密行为,第一次留校察看,第二次开除。以儆效尤的目的达到便是,其他的,比如青春期教育、性教育、心理教育……学校无暇他顾。家长的应对空间当然还是有的,开除之前有的家长会紧急把孩子转到别的学校,各校间心照不宣,大家称呼这类学生为“交换生”。

班主任对“非正常交往”一般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在校内轻举妄动,在校外爱做什么老师管不着也不想管。每周放购物假时,常会迎面碰上成双成对的学生,他们假装不认识我,我也主动别过头去。

但同性间的亲密,专家们没有给出“正常”还是“非正常”的标准,难以判断,在学校管理中自然是空白,既无刚性处罚,也无柔性引导。

学生们暗地里对她的外貌和举止已然议论纷纷,对她的性取向更是肆意揣测。后来隔壁班有个男生追求跟她形影不离的那个女孩,女孩对男孩也颇有好感,而她因争风吃醋与女孩不断吵架,女孩最终与她断了来往。传闻难以印证,老师们见怪不怪,认为同性间的亲密不过是高中生的一种模拟恋爱游戏,好奇尝试而已,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无论打扮举止怎样中性,最终还不是正常结婚生子,过普通人的生活。

但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简单。

十九世纪末,爱尔兰最伟大的作家王尔德曾因同性恋被以“严重猥亵罪”而判两年苦役。“与其他男性发生有伤风化的行为”使他名誉扫地、风光不再。妻子与两个孩子改姓移居意大利,大多数朋友对他避之不及,同性情人道格拉斯早前就曾对王尔德说过:“如果你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尔德,那一切都不再有趣。”在生命的最后两年,贫病交加的王尔德众叛亲离,不得不在巴黎街头拉住曾经的熟人讨钱。

一个多世纪过去了,他留下的名句“我们都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被刻在他位于伦敦特拉法尔加广场附近的阿德莱德街的雕像上,向世界昭示他特立独行的才华。

面对世界,敏感而前卫的人永远是个悖论者。他们的坦诚与自明使他们最大限度地获得了与生活摩擦出火焰的空间,同时他们又往往高估了自己面对围侵的承受能力与保持独立不被迷惑和倾倒的弹性。

1990年5月17日,世界衛生组织宣布将“同性恋”从精神病名册中除名。此后,这一天被称为“国际不再恐同日”,旨在消除世人因性倾向及性别认同而加诸同性恋肉体上及精神上的暴力与不公平对待。今年5月17日,北京八十中联合北大附中等多所学校,以向学生们发放彩虹纸等形式响应“国际不再恐同日”活动。全球化包容心态渐渐渗入,看起来令人欣喜。

她的性取向并未成谜。大学时仍跟男生称兄道弟,也跟女孩谈恋爱,行为乖张,惹人侧目。毕业后本来在一所高中教书,但她的行为举止招致师生的强烈反感,家长不断投诉,领导连续约谈,她不得不辞了职。听说她母亲被她气得发了疯,一见到她就扑上去扇她耳光,她后来与她父亲一样,逃得不知所终。

是的,她只能逃得不知所终。

3

他是我任教班级的班长。

任课老师大多不喜欢他,说他爱耍小聪明,心思不善。

他动辄不知从哪儿挖几道稀奇古怪的题刁难数学老师,数学老师脑子反应相对慢些,一时不能立即解答,只好应付他说:“等我回办公室研究研究。”“研究研究”不过是个托词,数学老师出了教室门就把他的问题抛诸脑后,几次之后他甚感无趣。

他班总成绩年级中等,但外语成绩年级垫底,外语老师又急又恼,加倍布置作业,自习课也常去班级看看。学生看见外语老师进门,只好不情不愿放下其他科作业,翻出外语书,内心很是反感。

有次月考,他班外语成绩被倒数第二的班级拉了五分。“你们是我教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外语老师再次用这句开场白准备大发一顿雷霆之怒。

“你不也是最差的外语老师么?”他突然接了一句。

“滚出去。”外语老师气得嗓音发抖。

“你没权利让我滚出去。”

外语老师不再说话,健步冲到他座位边,拽着他衣领,踹开教室后门,把他丢到走廊。

第二天上课,外语老师一进教室,黑板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全班罢课”。外语老师教了快二十年书,从未遇到过这情况,她颤着嗓子问:“想上外语课的站起来。”只有课代表和三五个女生站了起来。

外语老师请了一个月病假,据说得了眩晕症。

所谓青春,就是尚未得到某种特权又渴望得到某种特权的状态吧,那种渴望拥有一切的感觉胜过了对未知世界的恐惧和敬畏。不被人理解与喜爱成为青春唯一的炫耀与自豪。

学校给他班换了新外语老师。新老师不批评不罚写,作业可选做,自习从不进班,但上课提问若不会,下课直接带到办公室“单挑”。几番斗智斗勇之后,学生们彻底服了。我的课代表跟我说,每次上外语课,前十分钟老师提问,学生们手心里都吓出一手汗。他班外语成绩稳步提高,高二下学期彻底摘掉了倒数第一的帽子。

他在任课老师中虽口碑不佳,班主任却对他青睐有加。

他几乎相当于一个副班主任,班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他都可以处理得井井有条。哪科作业收不齐,课代表只要把未写作业的学生名单交给他就行了。他甚至还拥有了班主任默许的赏罚权,可以罚被扣分的学生去操场跑步或抄写课文。他跟几个成绩很差的男生形影不离,每周六中午放购物假时,他们几个不走前门,从学校后门耀武扬威地出去。学校后门是小吃街,学生们大多在后街吃午饭。他若看哪个学生不顺眼,一个眼神,他的“马仔”们就冲上去对人家拳打脚踢。

有个高一小男生总被他们几个“动手动脚”,害怕得不敢上学,家长找到学校。政教主任请来了他父母,他写了保证书,加之班主任替他说情,学校给了他一个严重警告处分。

无悔的青春,怕也只是迟来的智慧。年轻的单薄被任性围困,无从化解,青春的冲动从来只关乎痛快,无谓分寸,哪怕被所有人讨厌。

三岛由纪夫说:“说到青春的特权,简言之,大概就是无知的特权吧。”我想,除了无知和愚蠢,冲动、迷茫、刚愎、敏感、伤痛,哪一个不是青春的特权呢?

我是高三时接的他们班。他的“劣迹”我早有耳闻,原先的语文老师也跟我提前吹过风,让我不要搭理他,免得“打不成狐狸,惹一身骚”。

他语文成绩没有其他科拔尖,字写得差,他下决心练字。高三开始练字显然得不偿失,他却铁了心。我把握分寸,对他既不热情也不漠视,只想着安安稳稳教完高三就万事大吉。上晚课时,他常出来请教我如何能快速把字写好。我简单给他讲了字的结构原理,给他示范偏旁部首的写法,让他每天写一篇田字格。他练字上了瘾,有时在其他科课堂也肆无忌惮地练字。他成绩在班里数一数二,其他科老师也就视而不见懒得管他。

“他心眼不好,自己学习时班里不能有一点声音。他学累了就勾搭其他学生聊天,干扰其他同学学习。”我的课代表有天晚课出来交作业时小声对我说,“他晚上回宿舍强迫其他学生跟他打扑克,舍务老师抓到两次了,听说用一条好烟就摆平了。”

宿舍乱象我倒是时有耳闻,学生在校时不敢说,毕业以后流传出来的版本大同小异,犯什么错误需要多少钱摆平,都有大体的潜规则。

高三最后两个月,到了冲刺阶段,平时懒懒散散的学生也发狠学习。宿舍熄灯后,常有学生到水房借灯看书或在被窝里打着手电背题,他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仍旧拉拢几个学生熄灯后打扑克,并让宿舍里一个老实学生望风,舍务老师巡查时就暂时关灯。

最终,他们被学校政教处抓了现行,据说是被同舍学生举报。学校拒绝了任何人的求情,高考前两个月让他回家自己复习。高考时,他只考了个普通大学。

前几日,几个高中同学一起吃饭。席间,一个男同学笑着对一个女同学说:“你知道吗,高中时候我特别恨你,毕业很久都不能释怀。那时候你坐我前边,数学学得好,我遇到不会的难题问你时,你从不给我讲题,不是装听不见就是说自己不会,就怕我考试超过你。”

人到中年已为人师的女同学一脸难以置信的迷茫表情,以怀疑的口吻问其他同学:“我是那样狭隘自私的人吗?”大家笑而不语。

另一个事业有成的男同学坦白说,他高中时下晚自习回家总要学到后半夜,白天上課睡觉,自习课就找学习好的学生闲聊,就为一箭双雕,一则给老师同学一个错觉:看啊,XXX上课睡觉自习唠嗑,成绩还那么好,真是个天才啊;二是他专门扰乱那些成绩跟他不相上下的学生,以免自己的成绩被超越。

青春的张扬与放肆总是与浅薄无知成双成对,但谁的青春不曾糟糕得一塌糊涂呢?糟糕的青春,也应该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成长吧。就像三岛由纪夫在散文集《我青春漫游的时代》里打的那个比喻:“我觉得,少年就像一只陀螺。刚开始转动的时候,很不容易稳住重心,就这么歪着陀身,不晓得要滚向何方。但它和成年人不同的是,总之先转了再说。随着转动,陀螺就能逐渐站立起来。”

似乎很遗憾,当初我始终没能和他谈谈,了解一下他当时最真实的想法。不过,他也未必能说清楚。那时的他,就是那时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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