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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小说中“超现实”描写探析

2019-08-18崔开远

北方文学 2019年21期
关键词:超现实堂弟疯子

崔开远

文学就像是现实的影子,放大、缩小或者被完全控制的覆盖、隐藏,但却都是对现实的反应。小说从现实中来,又回归现实。而小说中的血腥、暴力;怪诞同样也因现实的冷酷、扭曲而起,在这些“超现实”的表象背后是对人性丑态和社会弊病的揭示与思考,同时也包含了作者的绝望与希望。80年代的余华是冰冷的,在他的短篇中满是鲜血淋漓、让人久久战栗的场景。他试图通过血腥来控诉现实和人性的扭曲。不管是血腥还是荒诞,这都只是文学的表象,透过这些“超现实”描写,我们看到的是真实的历史与人性。

一、暴力、血腥——隐匿的现实

文学中的绝望与生活中的绝望并不完全一样,是一种焦虑的情绪和忧虑的思想,这种绝望能够另人的心灵久久战栗。余华是国内当代重要作家,他的作品不是很多,但是每部作品都有一定的震撼力。余华小说中自始至终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情绪,而且日久弥深。[1]在他写作的初期,那种绝望正是通过血腥和暴力来体现的。

他在80年代的写作是冰冷的,在《十八岁的出门远行》、《现实一种》、《古典爱情》以及《一九八六年》、《鮮血梅花》等短篇小说中充斥着血腥、暴力以及死亡的叙述,余华在《现实一种》的后记里这样写道:这些短篇记录了我曾经走过的疯狂,暴力和血腥在字里行间如波涛般涌动着,这是从恶梦出发抵达梦魇的叙述。为此,当时有人认为我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冰碴子。[2]

在暴力和血腥的背后是冷酷的社会现状,这让作家的潜意识里存在着绝望,他们意识到在人性中不仅仅有善的一面,还有丑恶的存在。《现实一种》中描述了一个小孩皮皮在堂弟的哭声中找到莫名的喜悦,而后用抽打耳光,卡堂弟的喉管的残忍方式最后将堂弟虐打致死。堂弟的死导致了孩子父母之间的一场暴力、血腥的残杀。从一个孩童的行为中,看到的不只是孩子的无知,还有家长的影响,堂弟因为无人理会而哭泣,皮皮也因大人的不理睬而在堂弟的哭声中找到莫名的喜悦,这种喜悦源自于在孤独的他看来堂弟的哭声是对他的回应,他害怕无人理睬。他惊喜的看了一会儿,随后对准堂弟的脸打去一个耳光,因为他看到父亲经常这样揍母亲。那个时候的人心灵是扭曲的,山峰妻子看到儿子尸体后的不知所错,想忘掉阳光下是儿子的尸体。山峰面对丧失儿子的妻子,不是安慰,而是叫她闭嘴不让她在外面哭,而回到家中又用怒吼暴力质问妻子,强制妻子哭。以及而后皮皮像被踢出的皮球一样的死亡后山岗的异常冷静,这些种种都预示着内心积蓄的仇恨早晚会变成更残酷的杀害,更让人目不忍视的还有最后医生对山岗尸体的分刮。如果说山岗与山峰夫妇之间的预谋惨害是因为儿子的死亡的报复,那么医生对于尸体解剖的冷漠呢?怎么能在尸首面前谈笑风生如此的冷漠呢?显然,在血腥,暴力的背后是人性的扭曲,社会的落后。兄弟之间的残杀招式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冷漠的,在盲目的相残,互相的屠杀中都走向毁灭。重要的是作为人的个体价值在毫无意义的对抗中走向毁灭,这是一种带有社会性的悲剧。

同样让人感到战栗的还有他的《一九八六年》,“他”本来是历史老师,但是在某个时期时突然失踪,当再回来时已经是一个将古代各种酷刑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疯子”,余华用冰冷的语言将那令人发指的一幕幕展现出来:

他嘴里大喊一声:“劓!”然后将钢锯放在了鼻子下面,锯齿对准鼻子。那如手臂一样黑乎乎的嘴唇抖动了起来,像是在笑。接着两条手臂有力地摆动了,每摆动一下他都要拚命地喊上一声:“劓!”钢锯开始据进去,鲜血开始渗出来。于是黑乎乎的嘴唇开始红润了。不一会钢锯锯在了鼻骨上,发出沙沙的轻微摩擦声。于是他不像刚才那样喊叫,而是微微地摇头晃脑,嘴里相应地发出沙沙的声音。那锯子锯着鼻骨时的样子,让人感到他此刻正怡然自乐地吹着口琴。然而不久后他又一声一声狂喊起来,刚才那短暂的麻木过去之后,更沉重的疼痛来到了。[3]

在历史老师血腥的自我惩罚的同时也可以看做是对社会的报复,正如莫言小说《檀香刑》中洋大人克罗德所说:“中国什么都落后,但刑罚却是最先进的,中国人在这方面有特殊的天才。让人忍受了最大的痛苦才死去,这是中国的艺术,是中国政治的精髓。”而当时的中国正值解放后的时期,虽然酷刑消失了,但残酷刑罚的烙印依然存在,这也就意味着政治的压榨的消失只是表面现象。而那个时期正是最好的证明。小说通过那个时期失踪的历史老师变成疯子出现后将古代的酷刑重现,是对那个时期对人身心迫害的残酷现实的揭示。同时,连妻女都把他当做陌生人的“疯子”对惩罚自己的同时也是对她们心灵的惩罚。疯子的归来打破了她们生活的平静,妻子突然之间抑郁,女儿的惶恐,在疯子消失后她们重组的那个幸福的家面临着无法说出原因的折磨。的确,真正的刑法其实莫过于对精神的拷问。同时,在这篇小说中同样的存在一种人,看似与作品毫无关系,实质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这群人就是---看客。我们对于看客并不陌生,在鲁迅的笔下尤为典型。看客几乎存在于他的所有作品,以《啊Q正传》里的村民最为典型,用存在于平常生活的大部分人的行为心理,发人深思的揭示了这些最平常的人却往往是不幸者、知识分子、愚昧者甚至正常人走向死亡的推手。同样,他们也是现实黑暗的推手。在冷漠、嘲讽的背后是对残酷现实的揭示以及对人性丑恶的思考。在这些血腥的场面背后,余华是冷静的。他在这些残暴,血腥中挖掘超越现实的人性——人的扭曲甚至变态的欲望以及丑恶的潜意识。余华八十年代的作品,充分的给人以非现实的感觉。暴力,血腥,死亡......但细心想想这些“超现实”就是那个时代的映射。他的小说用肉体上的惩罚来加深精神上的思考,用不堪入目的场面来发人深思。

然而,不能忽视的是余华在暴力、血腥潜在下的绝望中往往又蕴藏了希望。《现实一种》中山岗的睾丸被移植到另一个人身上,并且产生了新的生命完成了重生。《一九八六年》中疯子虽然在自残中死掉,但他的妻子和女儿得到了精神的释放,在幸福的家庭中使疯子的生命得以延续。血腥和暴力虽然残害了人的肉体,但精神的解脱才是最重要的。余华用暴力血腥的笔触揭示人性丑恶以及社会病态带给人绝望的同时,仍保留了一丝摆脱精神桎梏的希望。

二、怪诞—无奈的命运

美国哲学家桑塔耶那曾经这样的分析“怪诞”一词:“类似幽默的某些东西出现在造型艺术上,我们就称之为怪诞。这是改变一个理想典型,夸大它的某一因素,或是使它同其它典型结合起来所产生的一种有趣的效果。”[4]因此,“出色的怪诞也是新的美”。在我国和外国的艺术宝库中,这种怪诞之美是确实存在的。现实的丑恶与人性的扭曲迫使一部分人开始由审美转向“审丑”。无论是文学还是绘画等艺术形式都开启了对赖以生存的社会以及表象之下的人性的新的思考。

在余华的《鲜血梅花》中,“他”就知道他要找杀死他父亲的人报仇,然而他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他必须要找到可以告诉他凶手是谁的两个人,然而,他也并不认识,以至于一次次错过。最终命运更是和他开了个大玩笑:自己的仇人其实早已被他人杀死,他的复仇以及母亲为了让他去复仇而选择自杀都成了徒劳,这预示了这场仇恨血腥报复的虚无,人是无法摆脱命运的,揭示了人的渺小以及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无奈。余华小说《古典爱情》中的“菜人”,原本还是好端端的大家闺秀,但在几年的沧桑变化中却沦落为菜人,被人分割肉像菜一样的挑选买卖,就算最后被爱慕的人找到也没能摆脱死亡的命运。都显示了人面对命运的无法逃避。在菜市上卖肉的人面对如花的小姐竟然没有一丝的怜悯,为了肉质的鲜美竟然切割活肉,显示了人的冷漠和现实的荒诞。人生活于社会之中,人性就是社会的反应。在荒诞的现实之下的人才会变得扭曲,才会酿成悲剧。

然而,悲劇的崇高在于人们对于悲剧背后的思考,同样的悲剧出现在余华的成名作《十八岁出门远行》中。“我”搭车的司机面对夺走他的苹果,将他的车大卸八块分割夺走的人(包括老人和孩子)并不制止,“我”因去阻止而被打他不是过来帮我而是站在远处朝着我哈哈大笑。最后司机自己也跳上夺走他苹果的人的拖拉机,依然朝我哈哈大笑。这时我才看到他手里抱着的是我的背包。苹果和车都是司机的,我这个无关的人出于正义帮助他拦截抢他苹果的人,然而“我”当为了保卫他的苹果和车而被打的鼻青脸肿时,司机却无动于衷,还对被他抢走背包的我进行嘲笑。面对自己的东西被掠夺,不去阻止反而从同是单枪匹马的更弱小的我的身上寻找掠夺的快感,揭示了人与人之间的冷酷。这是多么荒诞的事情,然而却是对人性中的恶的赤裸揭示,面对群体的恶而不敢反抗,而是加入他们欺压更弱小的人。十八岁的“我”在第一次出门远行中就体会到了现实中真实荒诞存在与人性的丑恶。在这个刚刚成人,思想开始成熟的时候挨了现实给与的痛击,我们不禁会想,以后该要以什么态度来看待真实存在的这个社会呢?还要不要保存原来的善良?美好的憧憬一旦被残忍的打破,还会毫无保留的袒露真实的自己吗?对于这些连余华自己都说是潮湿和阴沉的,也是宿命和难以捉摸的。

余华的长篇小说《许三观卖血记》中,那个为了生存不断卖血的许三观,到了能享受生活不用靠卖血来解决生活困境时,他想到的依然是卖血。可见在他的生命中,卖血已然成为一种习惯、一种生活的必然。当生活变化到不再需要他卖血来走出困境时,他却大哭道,每当咱们家遇到困难时就是我卖血才解决的啊,怎么就不需要卖血了呢?卖血这件事对于许三观来说本是结束绝望的起点,但却在现实生活的反复中,占据了他的思维模式与生活习惯,又变成一种新的绝望。

三、结语

通过余华多部小说的例证,我们更加清晰的得出结论:那些“超现实”的描写是作家为了揭示社会弊病和人性丑恶的手段。文学是自由的,在文学叙事中所描绘的“现实”也并非我们真实生存的环境,而是虚构的现实。在小说中的人物、场景可能都是现实生存环境的映射。只是作家为了达到揭示、讽刺、警示等某种目的,发挥想象运用了夸张、虚构等手法强化了典型社会环境或者人物性格特点。如果想寻找作者真实的话语就必须透过这些“超现实”的表象进行更深层次的剖析和解读。

参考文献:

[1]刘广远.汉语现代性与当代小说话语的变迁[M].辽宁大学出版社,第30页.

[2]余华.现实一种[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01.

[3]余华.一九八六年[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01版,第151页.

[4][美]乔治·桑塔耶那:《美感》,缪灵珠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17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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