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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虚构写作的兴起、假想敌与对立面

2019-07-15许道军

当代文坛 2019年4期
关键词:创意写作报告文学真实性

摘要:非虚构写作在美国和中国的兴起,过往的研究在很大程度上忽视了创意写作对它们的支撑与影响,同时,它在中国的兴起以虚构文学、报告文学、纪实文学为假想敌,似乎也放过了自己真正的对立面,而围绕它的争论,由于关乎“现存文学秩序”,也容易在无意中走向意气之争与利益纠缠。本文以中国非虚构写作现象为研究对象,在梳理前期研究的基础上,分析了它兴起的潜在因素和现实发展中存在的种种问题。非虚构写作真正的对立面是一切违反真实、匿藏真相的虚假写作,非虚构写作和虚构文学、报告文学、纪实文学等应取长补短,共同反对虚假写作,为新时代文学作出自己的努力。

关键词:非虚构写作;创意写作;报告文学;真实性;虚假写作

非虚构写作在中国的兴起已经是事实,从技术与理念上说,这种写作方式也越来越作为常态存在,并呈现出从精英化走向平民化、从文学化走向日常化的趋势。它为何兴起,具有什么样的文体特征,已经有许多相关的研究,这里不做赘述。但我们认为,非虚构在美国和中国的兴起,过往的研究在很大程度上忽视了创意写作的支撑与影响因素,同时,它在中国以虚构文学、报告文学、纪实文学为假想敌,似乎也放过了自己真正的对立面,而围绕它的争论,由于关乎“现存文学秩序”,也容易在无意中走向意气之争与利益纠缠。

一  非虚构写作兴起的创意写作因素

作为概念和被默认的文体,非虚构写作兴起于20世纪60年代,以杜鲁门·卡波特、诺曼·梅勒、汤姆·沃尔夫等为前驱和代表。一般认为,非虚构写作的兴起是因为包括上述小说家在内的美国作家对新闻报道中的客观性和真实性产生了怀疑,尝试以亲历、见证、社会调查与个人立场等方式进入现场,进入对象内心,并将多种虚构小说的技巧引入写作中,综合改善新闻类文体的真实性、客观性与文学性的不足问题。在卡波特自己看来,他的这种写作方式前所未有,于是提出了“非虚构小说”概念。由于《在冷血中》(今译《冷血》)大为畅销以及跟随者众,“非虚构小说”开拓出的道路被延伸、扩展,逐渐在世界范围内形成非虚构写作潮流。如果认为“非虚构写作”的命名只是出版社商业营销的“噱头”①,忽视它在指涉新生事物方面的及物性,是不公平的。但就此认为“非虚构写作”是开天辟地的壮举,也不符合事实。实际上,非虚构写作的精神、理念、技法等,由于创意写作学科的高速发展,在《冷血》时代的美国差不多已经是创作的共识与常识。

创意写作兴起于19世纪80年代的美国高校,最初引进作家、诗人,开设小说写作、诗歌写作等课程,实施作家教学写作的“行家教学”方式,以改善当时高校僵化的文学教育和写作教育。经过哈佛大学的首创和培育以及全美中小学的推广后,它在20世纪30年代成熟于爱荷华大学,发展成为一门正式学科。由于它在文学写作教育方面卓有成效,最终以“培养作家”而闻名。爱好写作的学生进高校,经过写作工作坊的培训,成为能发表作品的创意写作作家,最后又以创意写作教师的方式,在其他高校(包括社会培训机构、社区、中小学等)开花结果,創意写作因此成为一个能够自我繁殖的“超级机器”,将有关写作的新理念、新技法传播开来。1944年美国《退伍军人权利法案》颁布,1966年国会再次通过决议,规定凡在1955年1月31日后服役达6个月以上的美国公民,均可享受《法案》中规定的各项待遇,所有的公有或私有高校、师范学校、中小学、成人教育机构等,均有义务对二战、韩战(包括后来的越战)等士兵提供教育。创意写作是最适合这个人群的学科之一,于是成千上万的退伍士兵进入了高校及其它教育机构,连斯坦福大学这样的学校,创意写作课堂上也挤满了刚从战场上回来的年轻士兵。创意写作软化了退伍士兵创伤心理及其与社会的尖锐关系,也为美国文学提供了大量的战争文学资源,如小说、回忆录、传记等。由于创意写作在处理退伍士兵方面的成功,其经验、方法包括自身也被移植到黑人教育、移民教育、女权运动等其他社会事务领域,并在服务公共事务的过程中壮大。作为学科,在此时进入了蓬勃发展时期。创意写作学科的发展,受益和受影响的不仅是退伍士兵,还包括那个时代的各种各样的作家、写作者,如创意写作研究专家D.G.迈尔斯所言:“写作工坊作为一套流程,已经成为这段时期作家们的标准训练和共同体验。”②

创意写作在发展过程中逐渐确立了它的基本理念:写作人人可为,(只要经过合适的训练)人人都可以成为作家。“写你知道的”“寻找你要表达的”“客观叙事”等这些建立在个人经历基础之上的“自主诗化”“自我表达”训练也成为创意写作的普遍经验与法则③。从爱荷华大学、斯坦福大学、加州大学、康奈尔大学等高校创意写作系统走出去的小说家、诗人,成为战后美国文学,尤其是小说写作的生力军,来自于高校的教师或学生创作的“校园小说”蔚为大观,而美国文学“其审美倾向在不断演化,而这种巨变与美国高校创意写作体系内那些才华卓越的老师和学生们有关……”④托马斯·沃尔夫、扬希尔·康、欧茨等小说家以个人经历为素材的创作,深深打上了创意写作的烙印。作为一个涵盖二十多个子类,拥有百余门写作课程的学科,它在作家、作品、技法、审美趣味等各方面,均为美国非虚构写作的兴起做了准备。我们认为,非虚构写作在美国的兴起,是在适宜土壤与适宜气候上开出的时花,创意写作是其底色。

非虚构写作在中国的兴起并不与创意写作的兴起同步,但它的兴起,背后也有着意味深长的创意写作因素。2011年上海大学开设创意写作“非虚构写作”课程,2012年许道军、葛红兵在《创意写作:基础理论与训练》中指出,非虚构写作是创意写作课程体系中重要的部分。2011年和2012年,《开始写吧:非虚构文学创作》和《故事技巧:叙事性非虚构文学写作指南》两本写作指南加入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创意写作书系”,之后,全国高校将非虚构写作纳入创意写作课程体系,非虚构写作在学术科目意义上被创意写作接纳,并在写作技法上与后者建立了联系。

二  非虚构写作的假想敌

一种文体的兴起,总有其背景、来历,同时也有针对的问题。非虚构写作的兴起,它针对的问题是什么,谁是它的假想敌?有人认为:因为与非虚构写作“主事者”对主流文学的不满有关,“非虚构写作的提出,本身就是对两类文学形式的定向爆破。一是以‘非虚构反抗虚构类小说,另一是以非虚构写作反抗传统的报告文学和纪实文学。”⑤在这里,虚构文学、报告文学和纪实文学一并遭到质疑,但由于虚构文学与非虚构文学不在同一个领域,二者只是相对关系,在现实中二者也并未展开真正攻击与还击,因此它只是虚拟的假想敌。纪实文学与报告文学联系非常紧密,但它早被报告文学阵营视为一种试图走捷径,试图用真实性来诱惑读者,却又想不受真实的约束的“谬种”⑥,这等于将纪实文学与报告文学切割开来,连成为假想敌的资格都被剥夺。

非虚构写作在中国的兴起与兴盛,显然与“国刊”《人民文学》的倡导与大力推广有关,而《人民文学》的“主事者”的态度尤为关键:“何为‘非虚构?一定要我们说,还真说不清楚。但是,我们认为,它肯定不等于一般所说的‘报告文学或‘纪实文学。”⑦这么说,等于撇清了非虚构与报告文学的关系,完全推翻了过往的认识:“报告文学的最基本特征——不是别的,就是它的‘非虚构。”⑧不过后来《人民文学》似乎又有些退让:“至于‘非虚构与报告文学、纪实文学、史传文学等等类别的关系,我没有多想,这些事争论起来很费口舌,我宁可说,‘非虚构可以是个更大的概念,包括和大于上述各种类别,不争论,让我们看看会不会有些新东西出来。”⑨闪烁其词之下,我们还是能找到症结:“(报告文学——笔者注)这个文学中的庞然大物曾有过强健的生命,但在急剧变化的社会和文化生态中已无法生存……它在叙事伦理上是不成立的,故‘恐龙已死。”⑩从谈话时间看,非虚构写作倡导者对报告文学的观察与不认可由来已久。有观点更为激烈:“‘非虚构到底是什么?作为编辑,我也说不完全,但是收到的稿子,哪些不是非虚构,我却马上就看出来了:带报告文学腔的,一定不是我们要的非虚构。”11要么非虚构,要么报告文学,报告文学与非虚构完全对立。有人宣布了报告文学的“死亡”:“报告文学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我们有必要将它交还给历史。”12甚至还考虑到了它的“后事”:“报告文学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吗?”13

报告文学显然不想被非虚构开除,更不想退出历史舞台,在这场关乎“文学秩序”与文体合法性的争论中,它展开了辩护。刘浏与丁晓原认为:“非虚构”写作不仅是一种书写方式和文体类型,也指称着以一切的传播手法表达非虚构书写意义的表现方式和传播模式,因此“它不仅囊括了新闻、报告文学、纪实小说、传记、日记文学等几类非虚构文学体……”14认为非虚构写作包括报告文学,这是一种温和的“自卫”思路。另有研究试图将非虚构文学与报告文学划上等号,或者认为非虚构文学小于报告文学,即报告文学包括非虚构写作,这样一来,非虚构写作不仅不能“开除”报告文学,甚至有可能连自己都被报告文学“统战”。但从根子上取消非虚构写作,无疑才算是干脆利落的“还击”。尹均生指出:“近年来,有人以美国的‘非虚构来量裁、套用、甚至想取代中国报告文学体裁,这是一个认识误区”,因为“中国文学长河长期形成的文学概念中,已经形成了各有独自传统的传记、游记、报告文学等独立的文学体裁,显然不会像美国那样把传记、游记、报告文学归入一个‘非虚构类;而且我国国家新闻出版署在图书分类中,已经将文学体裁规定为小说、戏剧、散文、报告文学、传记、电影几大类,怎么可能再加上一个不伦不类的‘非虚构呢?”15

2016年,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与上海大学展开学术合作,报告文学创作与研究领军人物何建明、李炳银、黄传会、李春雷等在上海大学创意写作学科建立报告文学工作坊,何建明還担任了上海大学创意写作学科导师,在非虚构方向招收硕士、博士研究生。报告文学以这种方式与非虚构写作握手言和,与其说是报告文学试图一劳永逸地解决自己文体的合法性问题,不如说是报告文学愿意放下争议,与时俱进,在新时代语境再出发。但非虚构写作在美国与中国的兴起,均与创意写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真是饶有趣味的事情。

三  非虚构写作的对立面

虽然虚构文学没有像报告文学那样澄清自己的责任与地位,但它也不应该是非虚构写作的对立面。以非虚构写作的“非虚构”去反对虚构写作的“虚构”,类似于关公战秦琼。二者皆可以触及真实,只不过方式不同,伟大的虚构小说,同样能在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人性等方方面面,揭露并深刻展示一个时代的真实,而且,我们也不能说二者的真实哪一个更真实、更客观。更重要的是,在当代虚构文学领域,追求真实的意志从未动摇。

这场追求以北岛的“我不相信”拉开序幕。在现实主义文学领域,虚构文学经历了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现实主义冲击波、新写实小说、新体验小说、纪实小说等探索,从讲述虚构的主人公故事到现实中作家“我”的出场、在场,可以看出虚构文学对现实“介入”和真实追求的迫切性越来越强烈。在历史文学/小说领域,以二十世纪初黄小佩为开始,中间经历了现代历史小说、新历史小说的演变,直到架空历史小说成为网络历史书写的潮流,其划时代作品如《洪秀全演义》《红高粱》《花腔》《新宋》等,从对历史记录的意识形态属性的警醒到怀疑历史记载的有效性、历史与历史规律的有无,再到现代人穿越到历史现场,“亲历”历史进展、“见证”历史真实与否,对历史真实性的追求也到了作家“出场”“在场”“亲历”的地步。我们注意到,无论是历史文学或现实主义文学,虚构文学对“真实”的追求同样的不遗余力,甚至都殊途同归,在这个意义上说,虚构文学不应被指责。

报告文学遭到指责,有两个主要原因,一是“报告文学文学性不足的问题”16,另一个是 “……报告文学在1990年代的腐坏。由于种种原因,以暴露见长的报告文学在1990年代不是沦为个人隐私和低级趣味的帮凶,就是成为商业资本、成功人士的文学仆从,丧失了针对社会现实重要问题发言的能力,从而终结了自己。而非虚构写作的提出,显然是重新将文学带回现实的一次努力。”17这都是事实,但这些不仅是非虚构写作要解决的问题,更是报告文学自身一直在清理的问题,实际上,非虚构写作倡导者反对的是:当代包括新闻类文体在内的写作无法触及社会真相以及某些事件的真实性被垄断现象。

2019年3月,《从“精准抓嫖”到“响水经验”,记者的尴尬何时休?》一文在微信圈流传。同时,一个2018年的话题又被翻出来:“据相关数据显示,目前我国的调查记者只剩下175人,其中传统媒体仅有调查记者130人!”“全国仅剩175人,突然被关注的调查记者,都去哪里了?”调查记者只剩下175人,这肯定是耸人听闻,不难看出,这是对张志安《新媒体环境下中国调查记者行业生态变化报告》一文的曲解,但这个数字背后,还是透露了公众对无法触及社会真相的焦虑和某些地方政府对事件真实性垄断的“响水经验”的担忧。这种焦虑与担忧由来已久,并一次次被激发,最后以非虚构写作的“个人性”“亲历性”“社会调查”等面貌出现:没有记者,“我”就是记者,“我”自己去调查;难以触及真相,“我”眼见的就是真相;“响水经验”主导的“真实性”既然不足信,那“我”的个人的观察、个人结论,至少还有个人的诚信担保。上述种种,都是文学对当代写作真相匮乏、个人介入不足的社会情境的应激反应。

非虚构写作提出了与报告文学不同的写作方式,就能自动解决包括报告文学在内的一切问题吗?显然不是,由于它设置的假想敌不适宜,反而放过了真正的对手,出现了新的问题。第一,对“非虚构”信誉的滥用,导致非虚构写作的泛化与庸俗化。第二,非虚构写作在现实认识上的“个人视野”“个人立场” 和“个人真实”的局限性,在许多地方导致了个人偏见、见识浅陋与视野狭窄现象。如近年来甚嚣尘上的农村破败叙事、乡愁叙事,有许多是以“个人真实”掩盖见识不足的煽情。第三,由真实性之争导向门户之争,以为只要是报告文学、纪实文学涉及的真实,一定天然存在缺陷,不真实,因此处处“反其道而行之”,导致非虚构写作自己为自己设立了很多“禁区”,比如社会正面现象书写、国家叙事等。第四,对文学性的追求和虚构技巧的无限征用导致对自身的消解,比如,“是如此讲究对于真实进行过分的‘剪裁和‘构建,这是否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存在着脱离真实的危险?”18

非虚构写作的对立面不一定是虚构文学、报告文学与纪实文学。实际上,任何时代的写作,包括非虚构写作,它们的对立面,一定是虚假写作,一定是错误、扭曲的现实与历史书写,违心、恶意的写作立场,肤浅、无能的现实观察等。这样的写作,永远是写作的对立面。

非虚构写作方兴未艾,它在中国的兴起与兴盛有自己的逻辑;报告文学与纪实文学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它们并未退出历史舞台。非虚构写作与虚构文学、报告文学、纪实文学并不存在必然和天然的对立,实际上它们能够也需要取长补短、相互学习,共同应对当下中国真实性诉求问题。但是,非虚构写作的兴起也预示新的写作时代到来,人人都有可能成为观察与记录这个时代的作家,人人都有表达与尊重自己真情实感的权利,换句话说,多元互补的写作正在成为事实。这自然是好事,有意味的是,创意写作在这个历史性时刻同样未缺席,它或许能够在视野、理念、技术等方面,为新时代的文学繁荣发挥应有的作用。

注释:

①董鼎山:《所謂“非虚构小说”》,《读书》1980年第4期。

②D. G. Myers:The Elephants Teach——Creative Writing Since 1880.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6),p2.

③④[美]马克·麦克格尔著,葛红兵、郑周明、朱喆译:《创意写作的兴起——战后美国文学的“系统时代”》,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56页,第1页。

⑤孟庆澍:《非虚构写作的几个理论问题——以“70后”作家为素材的札记》,《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学报》2018年第2期。

⑥李炳银:《中国报告文学的凝思》,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第62页。

⑦李敬泽:《卷首语》,《人民文学》2010年第2期。

⑧周政保:《非虚构叙述形态——九十年代报告文学批评》,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8页。

⑨李敬泽:《关于非虚构答陈竞》,《杉乡文学》2011年第6期。

⑩李敬泽:《报告文学的枯竭和文坛的“青春崇拜”》,《南方周末》2003年10月31日。

11邱华栋:《“非虚构文学”这个筐》,《深圳特区报》2011年12月6日。

12黄浩、黄凡中:《报告文学:问题的时代尴尬——对报告文学“生存艰难”的本体质疑》,《北方论丛》2009年第1期。

13韩浩月:《报告文学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吗?》,《工人日报》2012年9月3日。

14刘浏、丁晓原:《媒介文化与“非虚构”写作》,《文艺评论》2015年第7期。

15尹均生《中国报告文学不是美国的“非虚构”写作》,《中华文化论坛》2015年第1期。

16郭艳:《多面相的非虚构写作——以阿列克谢耶维奇〈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关于死亡还是爱情〉为例》,《文艺报》2017年12月8日。

17孟庆澍:《非虚构写作的几个理论问题——以“70后”作家为素材的札记》,《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学报》2018年第2期。

18邓晓雨:《当代中国非虚构写作研究》,吉林大学2017年博士学位论文。

(作者单位:上海大学文学院中文系)

责任编辑:蒋林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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