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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痛灵魂的真挚呐喊
——梁亚军诗歌评议

2019-07-12何方圆宝鸡文理学院陕西宝鸡721013

名作欣赏 2019年24期
关键词:亚军关怀村庄

⊙何方圆[宝鸡文理学院,陕西 宝鸡 721013]

陕西作为文学大省拥有一大批优秀的青年诗人,“80后”青年诗人梁亚军也是其中之一,但是梁亚军又是特别的。十七岁不幸因病耳聋,致使他成为一位耳聋诗人;幼年丧父,生活的不堪使他早早离开校园,依靠打工维持生计,从而成为一名打工诗人。他也曾闭门不出,将自己与世界完全隔离,但在诗歌的世界里他找到了另一种交流方式,诗歌让他打开了心灵的枷锁。梁亚军的诗歌题材主要分为三类,第一类主要写亲情,诗歌的主角都是他身边的亲人,如母亲、父亲、姐姐等;第二类写残疾,他不仅写自己在寂静世界里的疼痛,也写和他一样的残疾人的遭遇和感受;第三类题材是梁亚军的一种新尝试,即对宝鸡地域历史文化的体认。梁亚军的诗歌是诗歌领域中的一个独特存在,干净、纯粹,就像在生活的水深火热中打磨出的一颗颗明亮的珍珠。

一、呈现方式——强烈情感自然流露

一首好诗除了华丽的辞藻,整齐的韵律之外,最重要的是强烈情感的真实流露。梁亚军诗歌在呈现方式上纯粹强烈,真实坦然,诗人自身独特而又充沛的情感与他的诗歌天赋让他的诗歌浑然天成。以下本文将从亲情、残疾、地域文化三方面,来探析其诗歌在不同题材中的呈现方式。

(一)亲情:内心独白唤醒的真诚

在梁亚军所有的诗歌中,诗人投入情感最多,也是写得最多的一类题材就是亲情。在诗人的世界里,亲情对他而言是最纯洁、最真挚的感情,同时也成为他写作的重要素材。诗人在一首长达131行的诗歌《母亲本纪》中感叹道:“你不知道,母亲/因为你,二十年后/我再也不能把内心的爱对另一个人说出来。”诗人写给姐姐的《悼金粉》是他的成名作之一,他对于浓烈情感的抒发与渲染在这首诗中表现得一览无余。“我都想好了,姐姐/你就是我的女儿/让我想起你,就老泪纵横/让我想起你,就把自己当作一捧搁在世间的骨灰”。诗人的思念不是一种外在情感的宣泄,而是一个少年的老泪纵横,这样奇特的对比给读者形成了强烈的阅读反差和情感冲击。他的诗像是一把利剑,直中要害,点破了尘封在心底的悲痛。诗人虽因耳聋成为一个生理上的“残疾人”,但他却是一个用真情实感呈现诗歌灵魂的天才。也许正是源于这份“静默”,他的诗心才少有被打搅的时候,才能在无数个寂静空虚的黑夜之后迎来自己诗歌的黎明与阳光。

(二)残疾:触痛灵魂呐喊的心声

易卜生说:“必须清楚地区分被体会的东西和被肤浅地经历过的东西,只有前者才能成为创作对象。”梁亚军在很多诗歌中都写了耳聋带给自己的痛楚,他的疼痛试图穿过黑夜和寂寞来到洁白的稿纸上,来到被世人所瞩目的诗歌里。他的诗歌中常常会出现自己与自己的对话:“两只聋了的耳朵,我不能说/他们睡着了,再也叫不醒来/这样的话,你听不懂”(《我不能说》),“人生来就有情感,情感天然需要表现,而表现情感最适当的方式是诗歌。因为语言节奏与内在节奏相结合,是自然的。”梁亚军幼年丧父,十七岁因病耳聋,随后便辍学开始了打工生涯,并走上了自己的诗歌之路。诗人诗歌中的疼痛来自于真实的现实生活,这种疼痛是深刻的,是一股来自于生命深处的呐喊。正如戴望舒所言:“诗是内心的深处发出来的和谐,洗练过的……而不是那些没有情绪的呼唤。”因此,梁亚军诗歌中的情感是真挚的,他把疼痛化作了对生活的希望,这一切都让诗人的诗歌更加锐利、充满个性。

(三)地域:浸入历史的生命体验

18世纪德国哲学家黑格尔说:“个别自然事物,特别是河海山岳星辰之类基元事物,不是以他们零散的直接存在面貌为人们所认识,而是上升为观念,观念的功能就获得一种绝对普遍的存在形式。”长久以来,创作题材的单一成为梁亚军诗歌创作发展的一个瓶颈,或许是为了打破这样一种题材的桎梏,诗人写出了一系列新的地域文化题材的诗歌。诗人的这次尝试,的确扩大了诗人诗歌的表现领域,并呈现出一种新的面貌;然而与之前诗歌取得的成就相比,这些诗歌还需要诗人对地域文化进行更深层次的沉淀与交融。

两千多年前,宝鸡就与诗歌结下了深厚的渊源,中国诗歌的鼻祖《诗经》就出自这座文化积淀深厚的古城。作为中国诗歌的源头,《诗经》不但创造了经典的意象、美妙的诗韵,也为中国诗歌确立了影响深远的精神高度——“一种把个人生活体验与群体生活质量完美结合起来的高度。”梁亚军正是在这样一种文化的依托下找寻到了自己的突破口——地域文化诗歌。在这类诗歌中,诗人引用了众多的文化意象,从润德泉、五丈原这些地域名称再到《诗经》、姜嫄、后稷这些典型的文化符号,诗人将这些带有地域文化的典型意象融入自己浓烈的情感中,在这样一种意象交织的情境中探寻宝鸡地域文化的生命价值与意义。“巍巍五丈原/陂陀而开,高爽广平/而时间仿佛一段下插的斜面/春风吹,角声远/小人间,藏着大悲欢”(《春风五丈原》),“小人间,藏着大悲欢”中的“藏”字匠心独运,写出了静止的物象背后潜藏的情感洪波,赋予了无生命的意象以无限的生命意义。在这些地域文化诗中,诗人以本我为中心,在物象与情感交织中找到了一种浸入历史的独特的生命体验。然而,诗人在地域文化与情感的融合过程中,却只停留在这种表面的联系上,并未做出更进一步的探索,因此导致诗人无法突破自我感性情感的桎梏,也没有走出内心的“小我”。

二、诗歌精神——刚柔并济温暖人性

梁亚军的诗歌不仅在诉说自身的生命体验,更多的是给读者以刚毅的精神鼓励,或是柔情的人性关怀,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可以感受到他诗歌中或柔或刚的精神力量。凭着坚持与天赋,诗人在寂静的世界中记录下自己的点点滴滴,以及对其他残疾人的关怀。

(一)以诗为友立志不屈

没有疼痛感的诗歌是缺乏力量的,在人生最痛苦的时候,梁亚军通过写诗缓解了他内心的压力和疼痛。通读他的诗歌,我们能感受到他不仅是一位向命运抗争的勇士,更是一位充满柔情与爱心的歌者。他的诗歌里不仅有对命运抗争的倔强,更有对于像他一样的残疾人的关怀与怜悯。如他诗歌里的“哑伯”:“他身上有一种吓人的力气,我们都害怕/被他钳子一样的大手抓住,而他也乐于/在我们面前,让疯长的力气/在身体里窜来窜去,就像一出身体的哑剧。”(《哑伯》)同时,梁亚军诗歌中有一种终极的意义——一种不惧黑暗向上超拔的精神。虽然他的内心世界是寂静的,但他的心灵世界却洒满了阳光,照亮自己,也照亮其他的夜行者。面对自己的耳聋,梁亚军从未退却,他一次次在内心与诗歌交流对话。“你不知道/一个没有声音的小镇/还包括南来的秦岭,那里的寂寞堆成了山/那里的水叫渭水,流的无声无息/只在我心中藏起十万朵浪花。”(《一个没有声音的小镇》)诗人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与自我进行对话,充溢着他对生命的热爱。

(二)侠骨柔情人性关怀

在梁亚军诗歌坚强刚毅的另一面,是他的“侠骨柔情”,即对普通人的一种温暖与关怀。梁亚军在一篇创作谈中提到了自己所写的和自己一样的“他们”:“听不见之后,我的生活空间是小的。不论是那个生养我的村庄,还是我现在居住的这个小镇。我接触到的也是一些生活在底层的人,他(她)们平凡,卑微,默默无闻。我的诗歌几乎都可以在他(她)们身上找到对应。”“我们说的光亮,对她来说/就是灼骨的火焰,尽管明亮/却不能让她用来当作照明的灯盏”(《盲妇人》),诗人以文字的方式形象写出了盲妇人双目失明的痛楚,让读者产生强烈的共鸣。“哦,贝多芬/仰望你就像仰望一座高山/我有两只听不见的耳朵/他们长在我的身上,就像两对干枯的翅膀”(《给贝多芬》),这首诗歌中有诗人的坚强不屈,和对命运宣战的倔强,诗人在沉默中化悲痛为力量,赋予诗歌一种升华过的情感陶冶与人性关怀。诗人在诗集《画像》中将自己的关怀赋予更多的人,这样的突破体现了诗人思想认识的整体提升,他开始通过一些鲜明的典型来放置自己的情感,使情怀的抒发更加透彻鲜明。

(三)诗歌中的“刚”与“柔”

“艺术创新如蚕蛹的生长,要经过多次蜕变。它不仅需要诗人有身后的艺术修养,而且需要诗人有坚忍不拔的毅力。”梁亚军对命运的坚强不屈变表现了他的“刚”,而那种发自内心的人性关怀无不彰显着他内心的“柔”。在诗人铿锵的诗句中,我们读到了他的坚强与向往光明的愿望。诗人对残缺的关注细腻,字里行间充满悲悯之情,又从容淡定。他的“刚”不是大张旗鼓宣扬式的阳刚的“刚”,而是面对生活磨难时的那种坚强的毅力,是由内而外所散发的一种生命的韧性。诗人诗歌中的“柔”体现在诗人对普通大众温暖的人性关怀上。他不仅关心自己的亲人,还关心众多生活在社会底层命运不堪的小人物。“一个农业中国苍老的农民/面如土色,像一个古人/带着历史的咳嗽,一张农历的脸/等着我叫他:伯/却只让我在他的面前坐下/没有更多的话。”(《大伯》)诗人梁亚军在自己深刻地体悟过疼痛之后,加深了对人性的关怀,而这恰恰就是他诗歌中“柔”的体现。

三、独特意象——深化意蕴点亮主题

英国文学家德莱顿在《奇迹般的年代》序言中说:“机智的文字无非是作者想象力的结晶。”作为抒情诗歌的基础,意象往往是构成诗歌意象空间最基本的元素。通过对诗歌意象研究,我们可以更准确地把握诗歌的情感意蕴,更深层地与诗人产生精神情感上的共鸣。在梁亚军诗歌中,最常出现的三个意象分别是“母亲”“耳朵”“村庄”。

(一)“母亲”意象

艾布拉姆斯在《镜与灯》中把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比喻成一盏灯,把人的心灵看作是一面镜子,而世界在镜子中的映照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在梁亚军所有的诗歌意象中,“母亲”是出现最频繁的一个重要意象,诗人在不同类的诗歌中,运用“母亲”意象表现出了不同的精神内涵。显然,“母亲”意象在梁亚军诗歌中已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人物形象,而是转化为一种具有诗性特征的典型符号。“你们不知道,我的心是苦的,嘴是苦的/在母亲的晚年,重新开始发声:哦,妈妈。”(《母亲的晚年》)读者可以深刻感受到诗人对母亲那种质朴纯真的爱,简单的一句“哦,妈妈”,就将人类对母亲那种最原始的依恋抒发得淋漓尽致。即使诗人在描写其他景物或事物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母亲,将母亲带入到诗歌中:“早上,她就闻到了槐花香/原谅她身体里虚弱的力量/让她多走了五里路,腰疼,腿疼/为的只是把一小把槐花带回家/原谅这个小镇,原谅小镇上有罪的生活。”(《槐花香》)诗人本意旨在写槐花,却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老母亲,想起了母亲因为一小把槐花所导致的腰疼腿疼。在梁亚军独特的生命体验中,“母亲”意象俨然已经转化为一种典型符号,成为一种抹不去的情结。

(二)“耳朵”意象

因为自身特殊的身体状况,梁亚军常在诗歌中提到自己的耳朵及耳聋。但是诗人的这种身体书写不是悲天悯人的,而是一种超越本体形而上的感知。如在《给伊利亚·卡明斯基》中:“哦,卡明斯基伊利亚,我的好兄弟/当这个下午,我们在一首诗歌中,遭遇在一起。/你不会哭泣,我也不会哭泣。”伊利亚·卡明斯基是美国诗人,四岁时失去听力,诗人在自己的诗歌中,和自己的苦难兄弟找寻到了一种精神上的共鸣与慰藉。“摸一摸 我的两只耳朵,最好能让我缩小,只剩下两只耳朵。/最好,让我的两只耳朵也缩小,就像我的命是小的,骨头是小的,泪水也是小的。/最后是悲伤也变成了悲伤的核。”(《我想给寂静打一个电话》)这首诗中的耳朵意象转化为一种带有诗性的典型符号,作为一个沉默的失语者,诗人只能在诗中最直接地发出自己的声音。“耳朵”意象在诗人的诗歌中呈现,不是以像“母亲”意象那样感性偏多的姿态,而是以一种形而上的理性视角出现,这也显现了诗人面对耳聋时,坚强的意志与超越常人的毅力。

(三)“村庄”意象

在梁亚军的诗歌中,经常可以见到“村庄”,以及由村庄所衍生出来的一系列意象,比如麦子、春耕、石头河、九龙山等等,诗人在诗歌中表达了对这些物象无限的热爱之情。在一个人的寂静世界里,诗人似乎总能与这些带有乡土味的意象进行对话,并将身边的人、物交织联系起来,融合成为自身的独特体验。同时,这些诗歌也体现了诗人对城乡二元化进程中的乡村发展的关怀。“在村庄东头喊一声,在村庄西头就有人回应/声音一高一低,在枝叶间传得很远,一个村庄都能听见。/三棵大树,姓杨,白杨的杨,高高的树杈间一律都搁着一个鸟巢。”(《村庄》)诗人对整个村庄的关怀,不仅体现在他与村庄的对话,更体现在他与村庄里的一切事物在对话。村庄里的一切在诗人眼中都是有生命、有感情的。比如诗人在《你好,麦子》中写道:“你好,六月的麦子。/你好,村庄里的二叔,多少年过去了,时间终于把你熬成了一个老头/多少年,都像是在重复/麦子在重复由绿变黄,走进粮仓。”

梁亚军作为陕西“80后”青年诗人中的一匹黑马,在他身上所体现的是一种坚守与担当。他坚守着诗歌的纯粹与真挚,继承着传统诗歌“以情动人”的传统,不断尝试突破,试图挑战自己。在21世纪这样一个纸醉金迷的“唯物”时代,梁亚军依然在向这个时代呐喊,试图证明诗歌的纯粹与独特。诗人梁亚军带着自己的坚守与担当,将诗歌的真挚情感与表现之真坚守到底。正如陕西文学评论家孙新峰所言:“陕西这些实力诗人,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写个性、写新生活、写大时代小感伤。他们坚持为人民而写、为陕西而写、为自我而写。”所以梁亚军不是一个人在坚守,他和一群拥有梦想的诗人一起在坚守诗歌的一份真挚与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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