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在庆

《读书》一九九六年第一期所刊朱学勤《让人为难的罗素》一文，探讨的问题很值得人们深思。但朱先生在文章中反复使用了“知识关怀”乃至“纯粹的知识关怀”等词。细思量之，却颇感困惑。

何为“知识关怀”？更进一步，何为“纯粹的知识关怀”？什么又是“非”(或不)纯粹的“知识关怀”？何为“似乎与知识关怀水火不相容的人文关怀”？朱文没有直接回答。其实这里牵涉到对知识的定义问题。何为知识？它与非知识的区别在哪儿？作者这里指的是科学知识，还是人文知识？如何能关怀这些知识？关怀一词在这里是做名词，还是做动词讲？若做动词用，“知识关怀”就不通了，更不用说“纯粹的知识关怀”了。或许作者想说的是“关怀知识”，可这跟“知识关怀”是两回事。一个是动宾结构，一个是主谓结构。两者从形式上显然不一样。内容上更不相同。或者，关怀是个名词，象在“临终关怀”中所运用的那样，是偏正结构。那么什么是“知识的关怀”呢？如果作者想说罗素既关心社会发展，同时也涉及科学领域，那么作者何必不用“追求”两字，让人一目了然？

“关怀”一词的英文为showloving care for或show solici-tude for，而solicitude又解释为anxious，kind或eagercare。“关怀”的德文为Anteilnehmeod.Fürsorge zeigen都跟情感有关，无论焦虑的(anxious)、友好的(kind)还是渴望的(eager)，都有很强的人文色彩。用在对知识的追求上是很不恰当的。对知识的追求，与“关怀”这个用法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你能关怀知识而得到它吗？这种君临一切式的口气，用在传统社会里上下级之间，还在情理之中。可是知识这玩意儿却不能靠这种办法得到。作者或许根本就只是一种借用(或隐喻)，那么我想问的是，这种不经审查就使用的做法，是否妥当？在谈到知识时，罗素使用的是追求(seek)。他曾说过有三种激情主宰着他的一生，对爱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以及对人类苦难的无休止的同情心。这里很明显，他把对知识的追求看成是充实人生的一个很重要的部分。须臾不可离的。知识是高高在上的，罗素何从关怀起？只有在我们国家的传统里，有可能出现用关怀一词对待知识。所以我想说的是，“知识关怀”至少是一个概念不清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