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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主

2019-06-27唐风

金山 2019年6期
关键词:名角青纱帐三爷

唐风

俗话说:“有力吃力,有智吃智。”三爷是吃 智之人。

农村的草戏班子,俗称“玩会班”,三爺不是班主,是玩主。接洽唱戏的场次,演出过后收取若干铜板,或者,以粮当差,收取一些粮食。这些,尽是玩主的差事。

玩主,首先玩转“佬会首”。

佬会首不是朝廷命官,多是家大业大自封的“土皇帝”,即一村之长,俗说“头人”。玩主的行话:“玩不转佬会首,玩瞎掰了。”

玩转佬会首,分为两种套路:“武玩”“文玩”。

“武玩”,有着“上八仙”“下九流”之分。“上八仙”,玩主勾结县衙的杂役,黑红脸子黑红棍,鼻子大压嘴,强行摊派,佬会首迫于压力,奈何不得,俗称“吃堆馍”“下九流”,玩主多是初涉江湖或人地两疏,佬会首若不安排演出的场次或克扣演出的粮食,人脚落定,“啪”,一摊稀屎糊在“佬会首”的院门、门楣,写上歪歪扭扭四个字:“登门造访。”

三爷,“文玩”。

玩会班乃乌合之众,时有“跳槽”的事,李玉莲便是投奔过来的名角。

李玉莲,高挑,俊俏,额门的刘海漂染着棕红的颜色,绰号“大洋马”。

一日,三爷约请大洋马酒馆吃酒。千里投奔,身无寸功,大洋马的眼皮扑闪扑闪望着三爷,深深疑惑。挑开门帘,走进酒馆,一位面相粗俗的男人,目光扑过来盯着大洋马的身段。“呀!”大洋马退了出来。大洋马定下神来,细细回想,男人是某村的佬会首。大洋马扯上三爷:“莫非与此人同桌饮酒?”

三爷夺过大洋马的手掌,“啪”,十块银元压在大洋马的掌心。大洋马一愣:“这是何意?”

三爷正色道:“几个小钱,不成敬意,万望以玩会班的生计为重,多多赏脸!”

酒过三巡,佬会首酒酣耳热,一只胳膊搭在大洋马的香肩,大洋马连连后退。三爷满脸嬉笑,不顾不问。落座,没承想,佬会首双手捻着玉腕,大洋马动弹不得。桌下,大洋马的脚后跟猛磕三爷的脚面。三爷起身:“愚弟意欲说合一段姻缘,名角婚配兄长之令郎,尊兄未免有些画蛇添足……”

佬会首灰溜溜地松开手:“唐突,愚兄唐突了!”

佬会首想吃肉,又吃不得肉。三爷的玩法:“钓鱼”。

玩会班冒出一股风——三爷与大洋马有一腿。

究其根源,玩会班的伙计嚼的舌头。

收取粮食,一切就绪,伙计推着独轮板车载着粮食前行,三爷、大洋马断后,二人说着戏文,眉开眼笑。路旁,青纱帐四起,大洋马提出歇息片刻,便去青纱帐小解。片刻,三爷也径自去了青纱帐。伙计推着独轮板车走出一里多路,还不见二人的踪影,心中多有猜疑。

伙计的猜疑未免有些捕风捉影,三爷一笑置之。大洋马却是哭哭啼啼,找上班主闹个没完没了。三爷是玩主,大洋马是名角,班主唯恐玩会班散了架,肚子一挺,辟谣:“是生计重要还是嚼舌头重要?三爷、大洋马玩的粮食,搬弄是非,一文不值啊!”

班主话糙理不糙,谣言得以平息。

春雨淅沥,三爷难得清闲,躺在靠椅上,手托青铜水烟袋,仰面朝天,眯着眼睛“咕噜咕噜”抽着水烟。三奶奶近身:“听说,你与大洋马有一腿?”

三爷一激灵:“这话,你也信?”

“不信!”三奶奶嗫嚅着应道。

“不信,还问什么?!”接下来,三爷悠哉悠哉地抽水烟。

四九年,“大洋马”一流的名角归属县剧团,当然,县剧团无需玩主,三爷归隐故里。约是过了三个月光景,三奶奶问及三爷的积蓄,三爷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三奶奶大吵大闹。获悉大洋马去了沪宁一带酒楼茶座卖艺,争吵不了了之。

自此,三爷游手好闲,古井无澜。

三爷谢世于七二年,享年八十岁。这些年,游手好闲的三爷边缘化了,辞世,家人不悲不喜,丧事,一切从简。

三爷丧事的惊鸿之笔是过来一位身穿青花瓷旗袍的女子。

女子走近柜房,拉开坤包,一沓钱交给柜房先生。柜房先生细数,一千元。七十年代初,这是一笔巨资。账房先生惊讶许久,毕恭毕敬地问道:“动问香客,尊居何方?”

女子不卑不亢:“归德府!”

归德府是商丘市的古称,具体方位,怎知端详?账房先生又问:“高姓大名?”

女子兰花指轻摁唇角:“免了吧!”

女子走进三爷的灵堂,玉手抱胸,顿首三拜。拜毕,女子执意离去。

女子家住何方,与三爷是怎样的牵扯,成为众人议论的话题。

三爷的丧事操办下来,且有六百元的余款,三奶奶尚在,宗族宗亲提议,这笔钱应该归属三奶奶。六百元钱交给三奶奶,没承想,三奶奶把钱撒了一地,恶骂:“臭钱!”

女子,高鼻梁,双凤眼。从三奶奶的恶言恶语里,众人仔细回味,女子长相仿若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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