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在我国庞大的瓷器家族中，建盏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门类。建盏又称天目瓷，是宋代八大名瓷之一，其制瓷技艺早在800年前就已失传。因其存世极少、色泽诱人、纹饰精美、极难复制等特点，历来价值不菲。2018年9月纽约佳士得“临宇山人”专场中，拍出的南宋兔毫盏价值人民币7800万元。

在建盏中，曜变天目是其中最为珍贵的品种，素来被视为陶瓷艺术的珠穆朗玛峰。让人错愕的价值和升值潜力，让亿万世人侧目的同时，更引来无数玩家趋之若鹜般地追随……

一件宝贝利升迁

万刚遇到了“幸福的烦恼”：他所在的房地产公司，因主管基建的副总刚刚接替了总经理的位子，按公司惯例，必须尽快提拔一位年轻干部补上副总的空缺。在几位后备人选中，万刚自认最有希望：他担任基建科主任多年，不论工作能力还是论资排辈，都应该是自己上位。为了稳操胜券，他计划向董事长黄胜“意思一下”，以免出了岔子。

可是该送什么礼却让他颇费脑筋，近几年风声太紧，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搞权钱交易，可是又绝对不能分量太轻。他想了一天也没想出个好方案。

晚上，万刚的父亲老万发现儿子满腹心事，急忙问怎么了。万刚将自己的烦恼和盘托出。老万听后转了转眼珠，问：黄董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万刚眼前一亮：投其所好是选择礼物的最好方向。他思量片刻说：黄董衣食无忧，房车不缺，除了喜欢喝喝茶，也没见他有什么爱好呀……

不料，听了他的话，老万竟一拍大腿：真是天意呀，看来我的宝贝终于要派上用场了。说着，他起身便钻进自己的房间。片刻后再次走出来，手里还捧了一个锦盒，他打开盒子，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小碗来。

这只小碗口部直径不过十多公分，但是造型敦厚，线条流畅，呈斗笠状，远看上去，黑乎乎的有点不起眼，近前一看却另有乾坤：碗体内外布满色彩斑斓的耀斑，这些耀斑虽虚无缥缈却聚落成群，耀斑外是一圈神秘的光晕，光晕中泛着的蓝彩随光线、角度的变动不断改变整体颜色，原本沉闷单调的黑碗随之也变得华丽夺目、生机盎然。

万刚看后不禁赞叹：如果用这样的碗喝茶，滚烫的茶汤注入，碗内肯定会翻腾起如星辰般的美丽壮观。可是转念一想，他又皱起了眉：只送一个好看的小黑碗，是不是分量有点太轻了？

听万刚迟疑地讲出自己的担忧，老万的眉头一扬：你知道这是建盏吗？当年我到福建出差时救了一个遭遇车祸的有钱人，人家为了感谢才忍痛割爱的，能送给救命恩人的绝对是个值钱货！

在万刚的印象里，價值不菲的瓷器都有轻薄、细腻、精美等特点，如千娇百媚的公主，与之相比，厚重粗大的建盏，充其量只能算个姿色出众的村姑，谁敢指望村姑能拥有公主的身价？

见儿子仍有些半信半疑，老万不再继续解释，而是突然岔开话题：有个成语叫推杯换盏，现在的意思是知己好友共同饮茶畅谈心事，当初的意思可不是这样。用盏喝茶是古时候达官贵人才能享受到的待遇，一般百姓只能用杯子。因此，升官了的人无不把杯子换掉，改成用盏了。你想想，达官贵人用的哪一件能是普通的凡品？

父亲的讲述终于打消了万刚的顾虑，他平时就比较迷信，弄明白了推杯换盏的原义后，愈发认为送建盏再合适不过。

茶社偶遇求照顾

俗话说“有粉擦在脸上”，送礼的人最怕收礼的人不知道礼物的价钱，万刚也担心黄董不知道建盏的价值。思索再三，他认为不能太贸然地将建盏送出去，而是先造一下声势才行。

万刚找到了在电视台工作的同学，让他想办法提升一下建盏的知名度。他的同学是县电视台民生节目的记者，很快就策划出了一则名为“精美建盏现身我市一居民家中”的社会新闻，新闻中不但详细呈现了建盏的风姿，还通过一些网上的资料，证实了其不菲的价值。

新闻播出后，万刚自认妥了：电视台虽小却属官方媒体，加上民生栏目很接地气，观看的人相当多，黄董或家人看到的机会应该很大。

几天后，清心茶社里突然迎来一位新顾客：衣着亮丽的老万。按老万素来节俭的个性，平时他根本不会光顾这种高档消费场所，是万刚专门找黄董的司机打探行踪后，才正式推他出场的。老万并没有带建盏前来：万刚再三叮嘱，千万不要一见面就送礼，要当心黄董是个白帽子外行。

近几日清心茶社新到了一批蒙顶山的踏雪兰妃，色泽嫩绿，香气浓郁，汤色明亮，让黄董一尝倾心，没事时总喜欢来品茗消闲。老万也扮成有身份的茶客，品着鲜嫩醇爽的踏雪兰妃“守株待兔”，看上去悠哉乐哉，心里却肉疼得直骂：几百元才买一两的茶叶，真贵得离谱！

幸好老万的钱没白花，第二天就遇到了黄董前来消费。老万冲他打了个招呼后，便热情地邀请他一起喝茶，黄胜素来不喜欢摆谱，见都是茶道中人，因此，很爽快地便接受了邀请，于是两个人围桌而坐，茶香语亲，很快就熟络起来。

通过交谈，老万发现：黄董不但喜欢喝茶，对饮茶用具也特别有研究。见他如此懂茶文化，老万很自然地掏出手机：前些年，我淘到一个小玩意儿，还请你老弟给掌一掌眼。

看到手机上的照片，黄胜顿时一怔，他抓过手机，两道目光便如炬般死死盯在屏幕上，半晌后，他才喃喃自语道：建盏中的精品，这可是难得的宝贝呀！

老万等的正是这句话，他马上顺水推舟：既然你老弟喜欢，反正闲着不用，送你了。

很显然，黄胜深知这东西值钱，虽然惊喜仍然推却说：初次见面，我怎么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事已至此，老万终于有点尴尬地讲出初衷：其实，我是有求于黄董的，我的儿子万刚就在您手底下工作，以后还希望黄董多给照顾一下。

话已挑明，只要稍有点脑子的人便明白了老万的真实用意。想不到，恍然大悟后黄胜并没有生气，反而感慨老万为了孩子用心良苦，并让他放心，只要有机会肯定会照顾。

黄胜的表现让老万确信：这只建盏已成为其觊觎之物，只要抽时间送上门去，万刚升职的事保证板上钉钉。

接到父亲的电话得知一切顺利后，万刚非常开心，他决定晚上就给黄董送去。

不料，当天下班后，他还没有吃饭，家里便陆续有几个陌生人寻上门来：因为电视台的报道，古董贩子也闻风而动，想把这只盏收入囊中。万刚对他们连连拒绝：我指望它实现职务晋升，怎么能图你们那三瓜倆枣就卖掉呢？！

贪图暴利遭算计

可是，当听到王强给出的价格后，万刚的信念彻底动摇了。

王强是个老文物贩子，给的价格也非常诱人：一千万。这个数字让万刚有点懵：只怕当了副总也捞不到这么多油水啊！

王强很坦诚：收藏讲究“小货缠骗、大货见天”，想买大宝贝就别指望捡漏，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是一只曜变天目盏，是我从没见过的好货，因此我才给了个别人给不出的高价。

第一次听说“曜变天目”，万刚多了个心眼，他让父亲和王强先聊着，自己偷偷上网查了一下，结果大吃一惊：曜变天目是建盏中最珍稀名贵的品种，因釉面在高温中难以控制，坯体也难以承受高温焙烧，因此想烧成一只完美的曜变天目异常艰难，可遇而不可求。且烧制技艺失传了800多年，可以说，每一件存世的曜变天目都是举世无双的孤品。

让万刚更吃惊的还有价钱：当年曜变天目从中国远渡到日本，立刻被德川家族当成权势的象征。一百年前，曜变天目盏就曾创下16.7万日元的成交价，在当时，这笔钱可以买1500套宅邸。即使是现在，曜变天目的每一次成交也是天价，几千万元也不新鲜。

万刚越看越担心：千万不能卖贱了！因此，他出来后就明确告诉王强：一千万不卖。

王强一愣，马上又坦诚地说：我也知道曜变天目盏价值还应该更高些，但是希望你能体谅一下，我之后还要倒几次手，每个贩子都要分一杯羹，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万刚打断他：我可以直接去参加拍卖，完全可以省下这些倒手的费用。

见他如此顽固，王强脸色顿时一沉，说话也有了分量：电视台都曝光了，你觉得还能等到上拍那天吗？然后，又意味深长地敲打：钱只有花出去才算钱，有了钱没命花那可是悲剧哟。

万刚素来胆小怕事，威胁的话顿时让他泄了气：古董贩子往往有着黑社会背景，可不敢把他们惹急了，还是见好就收吧。

见他终于松了口，王强马上掏出两万元钱：这是订金，你容我几天回去筹钱。见他态度真诚，订金也丰厚，万刚便放心地接下钱来，双方就此达成交易意向。

此后，万刚只顾着接大钱，再顾不上什么送礼了。倒是黄董主动给老万打来电话，约他再次喝茶。心里有鬼的老万哪里还敢赴约呢。

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十天，万刚等得心急，问王强怎么还不来交易。王强回复他：数额有点大，我压货太多，正在处理一批货呢。然后再三恳请再宽限几天。因理由充分，万刚只好等下去。

虽然曾被很多人看好，但是万刚升迁的事最终还是黄了，财务科主任成功上位。得知这个消息时，万刚有点失落。可是转念一想：把黄董放鸽子玩，不黄才怪！不过我留下了价值千万的曜变天目，可比副总的职位划算多了。

不料，从副总人选落定后，王强的电话便打不通了。万刚慌了神，并且越想越后怕，最后竟担心那只值千万的曜变天目也不可靠。于是利用一个周末，他专程带着那只建盏找到河南电视台的一家鉴宝节目。专家告诉他：虽然曜变天目烧制技艺早已失传，但是国内外无数陶艺师将毕生精力投入破解到曜变技术难题中，并且取得越来越大的进步，万刚带来的这只就是一件水平不低的仿品，市价只有几千元钱。

这个结论让万刚当场呆傻，回家后他仍疑惑：明明是几千元的东西，怎么王强一个老古董贩子还愿意掏两万订金呢？看他还想不明白，老万气急败坏地骂道：这还不简单？！肯定是竞争对手嗅到了你要送建盏的味道，然后玩了一个天价收购的好戏，成功制止住你送礼。可怜啊，两万元钱就让我们鸡飞蛋打，白瞎了一个副总的位子。

父亲的话让万刚豁然开朗，可是身为始作俑者，他却无话可讲。百无聊赖中，他仔细端详起那只曜变天目，美丽的斑纹如同浩瀚的黑洞，虚无缥缈，深不可测。

编辑张小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