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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迟子建中短篇小说里的人性写作

2019-06-14郜子慧

北方文学 2019年14期
关键词:适度迟子建真实

郜子慧

摘要:迟子建是当代文坛一位柔婉大气的女性作家,她的中短篇小说展现着童心、纯真与善良,也不乏书写日常平庸生活中的卑劣与邪恶。在对生活的广泛取材之下,迟子建在歌颂人性真善美的同时正视恶与丑的存在,真实适度地刻画出人性的复杂图景,温暖却不沉沦,忧伤而不绝望。

关键词:迟子建;人性写作;真实;适度

在中国当代文坛,迟子建作为东北大地的歌者吸引着读者和文人的眼球。正如她在小说《岸上的美奴》题记中写到“给温暖和爱意”,作家一直在缓缓为我们道来一个个温柔而感人的故事,聆听的人嘴角会不自觉上扬,凭着爱的阳光雨露感受生命的丰盈力量。迟子建是文坛上鲜在的矢志不渝走自己文学道路的作家,她的眼光不曾离开东北这片土地——童年生长一生向往的地方。离乡、归来、出走,无论是作家处在人生的哪一个阶段,都未放弃用笔尖讲述那里的人情冷暖、风情习惯。也是这样一种坚持,加上作家高深的文学素养、对文字的巧妙构思、对社会自然寄托的爱与希望,让其小说更具一份真实的厚重感。

迟子建的小说让我们看到最接近于真实的人性面孔。人性是复杂的,它的善恶美丑不是简单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所及。选择看到人性的美好、选择揪住人性的罪恶,不同人会有不同侧重。很少有人会走到善与恶的极端,在不赦的恶与虚伪的善之间,迟子建抓住了最适度的描写人性的点,写到读者的心坎里。本文就以作家的中短篇小说为例,欣赏其笔下的丰富的人性图卷。

一、真善美——灵魂的镇定与慰藉

迟子建作品总能带给人诗意而温暖的体验,除了其散文化优美的笔调之外,主要还归因于作品汲取人性中的真善美作为叙事的主要层面。在迟子建的中短篇小说里,人物无论男女老少,不论从事何种职业,读者都能在其身上发现人性的闪光点,它们是我们在对社会越来越失去信心的大环境里继续葆有希望的支撑,让人们坚信活着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童心与活力:通过细读迟子建中短篇小说,我们很难忽视作品中的儿童叙述视角。人性在每个人必经的童年时期或许都可称作天性,因为他们的行为心理很大程度上源自天生,少去后天利益欲望的趋导与蒙蔽。我们常常听说要解放天性,而少见谁高扬遏制天性。少年就像一颗颗水晶,自身散发着色泽,并让周遭的黑暗不再混沌而难以呼吸。

我们大致可将迟子建笔下的儿童形象归为两大类。其中一类是未经过沉痛灾难,在幸福程度各不相同的日子中成长起来的儿童。读者常常会看到一个追着星星和它们赛跑的女孩,浑身的力气使不完,总认为星星撵不上她。如奔跑在通往老苏联奶奶家路上的北极村的野孩子“我”(《北极村童话》),奔跑在去往镇上唯一一家有电视人家的巷子里的楠楠(《沉睡的大固其固》),奔跑在深夜冰面上有着大眼睛的女孩旗旗(《鱼骨》)等等,她们四肢活泼有力,身心轻松、自由且快活。还有一类儿童却没那么幸运,童年最先给予他们的是活着的阴暗和残酷。宝坠因为继父的一击而变得痴憨(《雾月牛栏》),芦花目击酗酒易怒的父亲将母亲与房子一并烧毁(《北国一片苍茫》)。可他们并未从此颓唐不振,仍挣扎着眨着自己好奇清亮的眼睛,用最大的包容心包容着眼前的冰霜。

“假如没有真纯,就没有童年。假如没有童年,就不会有成熟丰满的今天。”孩子们怀揣的从来不是什么大要求,有时抱有的仅仅是洗一次干净的热水澡这样简单的愿望。不贪心不仇恨,简单自然有活力,是我们需要像孩子一样解放的天性。

温情与深情: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往有深有浅,表达同样因人而异。迟子建的作品总是在不经意间为读者展示着情感的厚度,是亲情,是爱情,也是乡民间朴素而自发的情谊,有如细细流淌着鱼鳞般映照着太阳光泽的小溪,有如一浪拍起一浪感情汹涌的汪洋。

《亲亲土豆》是好多年来唯一一部让我热泪盈眶的作品。大难面前有克制的情感表达,远远比大挥其泪以头抢地来得震撼与真实。这部小说为读者刻画了两种看似不同的爱情——秦山夫妇丝毫不造作的浓情蜜意、在医院偶然遇见的王秋萍和她处在病重时期暴躁易怒的男人之间的苟且与坚持。这两类都是现实磨挫下的爱情,只不过前者更呈现出理想的状态。《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里的“我”与蒋百嫂,《逝川》里的吉喜,《鱼骨》里的旗旗大婶,《清水洗尘》里的平凡夫妇,都在向我们诉说着,爱是包容,是谅解,是成全,是怀念不忘却,是对生的坚强。还有乡民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他人的关怀与同情,也让我们看到闪闪发光的人性的存在。在他人的苦难与不幸发生之后,总有一些身影在默默穿梭着送去自己的安慰和体贴。这是一种超越血缘与隔阂的大爱,将最质朴的情感用最简单的方式表露出来,包含着对不公与丑恶的包容和谅解,包含着对苦难的安慰和消解,在端茶送水这类小事之间足以见人类的温暖与深情。

二、性恶的正视与揭示

值得我们重视的是,除了歌颂人性的光辉,让人们沉浸在真善美之外,迟子建的中短篇小说还不失对性恶的直视和揭露。区别于自然人性的歌者沈从文,将于作品里重构一种优美、健康的、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作为写作的动因与宗旨,迟子建在构建温情明媚的文学世界的同时还勇于以一种冷峻的姿态、平缓的笔触为读者描绘世界残酷冷漠的一面,进而证明除了文学的柔软性,迟子建的作品还拥有一股锐气和刚硬。

我们在《青草如歌的正午》可以看到不幸者是怎样“邪恶”地寻找自己的幸福感。不幸的付玉生遇到比自己幸运的人会绕着道走,这使他发誓要找到一个比自己更不幸的人,常常见见他,使自己的不幸削弱和缓解一下,让他在残酷的生存面前还有喘口气的机会。为了丢掉付大头这一累赘,付玉成夫妇竟将亲手结束孩子的生命一事诬蔑为陈生所为,只为稍稍减轻自己的负罪感,让人不禁唏嘘。《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里妇女来乌塘“嫁死”之事,一个医生在老婆得癌之际在婚介所登记物色新的女人,陈绍纯遭到曾经志同道合的朋友背叛在特殊时期期间饱受批判……这些人物的种种行为为我们暴露着物质与欲望支配下人性的丑恶与身边缺少光明的社会现实。“招风耳说,现在行了,下井的一班是九個人,上头不是有文件吗,超过十人以上的死亡事故才上报,死九个人,等于是白死!”对金钱、地位的追求让领导官员们将矿工的安危视做儿戏。生活在底层的百姓在无力改变大局面的情况下,迫于生存不得不忍气吞声,为官员守着惊天的黑暗秘密。所以我们看到了真正的地狱情景:死去的“第十人”蒋百蜷腿坐在冰箱里衣服上挂满浓霜,像一个端坐在冰山脚下的人,死后也无法获得安宁。人物性格的扭曲、各类欲望的蒙蔽以及黑暗冷酷的现实境遇共同催导着人性丑陋面的暴露,让读者不单单沉溺于温暖如梦一般的世界里,能够清醒地认清那些花丛中生长着的荆棘。

三、真实而恰对痛点的人性写作

沈从文曾说过:“这世界上或有想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种庙里供奉的是‘人性。”与沈从文相似的是,迟子建也崇尚人性中的自然与率真,她积极践行着文学表现真善美的写作内容。但同时她也拥有建造崇楼杰阁的愿望与雄心,着力摒弃女性特有的部分柔情,对人性的丑陋、欲望的泛滥、世界的荒诞进行有力的刻画。这就让读者和作家不永远生活在舒适的象牙塔中,以勇于直面和倔强的姿态承担起改变现状的重任。

除了作品中人性的善恶并驱,迟子建对其描写刻画的细腻与适度同样是它真实性的一大体现。小说里的人物并非一恶到底,从他们身上我们仍旧可以看到人性的光芒,这就更加验证了人性的复杂与深刻,这样的复杂性更凸显其真实性。区别于一些作家将情感降至冰点的零度寫作,迟子建在展示世界的冷酷和阴暗时并没有过度夸张,而让叙述更接近于事实原初的呈现。迟子建认为“中国老百姓大多处于这么一种尴尬状态中,他们既不是大恶,也不是大善,他们都是有缺点的好人,生活的有喜有忧,他们没有权也没有势,彻底没有资本,他们不能做一个完全的善人或恶人,只能用小聪明小心眼小把戏,以不正当手段为自己谋取利益,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会左右为难倍受良心折磨,处于非常尴尬的状态中。”于是我们看到所谓的恶人犯错之后无尽的悔恨与自责,换着方式救赎自己与他人,读者看到这样的人物有时会像照镜子,他们的行为心理与我们自身达成某种契合,也可说恰对读者的心理痛点。人性的恶也是人性的弱,选择原谅它,原谅那些人性的弱点,其实也是在原谅自己。

“我从来没见过狰狞的鬼,却遇见过狰狞的人,可我更信奉温情的力量同时也就是批判的力量,法律永远战胜不了一个人内心道德的约束力。所以我特别喜欢让‘恶人心灵发现,我想世界上没有彻头彻尾的‘恶人,他总有善良的一面会在不经意当中被挖掘出来。”是这样的写作宗旨,让其作品具有打动人心的感召力,让我们既不会对同类与自身极度质疑失望,也不会如温室里花草经受不住风雪,满足于那些虚假的繁荣,使人们保持着对美好的期待,唤起内心深处的道德准则来战胜自己一时的贪念、恶念。

四、结语

迟子建认为一个优秀作家的最主要特征,不是发现人类的个性事物,而是体现那些共性甚至是循规蹈矩的生活。“因为只有这里才包含人类生活中永恒的魅力和不可避免的局限。我们只有拥抱平庸的生活后才能产生批判的力量。”于是我们看到了作家在一个个平凡的故事里倾注的爱与怀疑,积极地肯定人和谐、健康、自然率真的生命形式,同时正视人性的弱点,以尽可能地减少遗憾和愧悔。正如迟子建在小说《雪窗帘》之后的创作谈中所言“人生的过程,在有价值的人那里,其实就是除掉心灵污垢和霜雪的过程,也可以说是一个净化自己和暖化别人的过程。”是对这样创作期望的践行使得迟子建作品温暖之余更显雄阔与厚重,别具一格,充满魅力。

参考文献:

[1]迟子建.北极村童话[M].合肥:黄山书社,2010:3.

[2]迟子建.北极村童话[M].合肥:黄山书社,2010:117.

[3]沈从文.沈从文全集·11卷[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42.

[4]张英.文学的力量[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1:79.

[5]迟子建.短歌行[J].山花,2005:54.

[6]迟子建.有关创作的札记[J].青年文学,199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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