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供图=朱纪

《家珍：古器物意象通论》朱纪著中华书局2018年8月第一版

本页小石狮：蓄势待发高12.5cm民间造狮大都蹲坐或昂首挺胸，此小狮却俯卧，蓄势待发。腿部的肌肉很有力量，体积不大但刻工收放有秩，耳朵突出，眼鼻嘴、爪子的细节到位，鬣毛被安排的对称而富条理性。

艺术风范民间狮

中国式样的石狮形象是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总结和创造出来的 。那些屹立于中华大地上的大型石狮昭示着中华民族高昂的民族气质，从格调上看那是“ 官样狮 ”。而散布在村村寨寨百姓家中，数量繁多的小型石狮则是更地道的“民间狮 ”。如将石狮雕刻归类，造型风格上有北南的差异，北方石狮重点突出的是头部，面部肌肉起伏，看起来精悍有力，石狮的造型主要特征是：通过强调狮体的强健有力，夸张狮子的肌肉结实和起伏的感觉，不论体量大小都是神情彰显，气势逼人。南方的石狮大都头大腿细、脑凸鼻凹、耳如卷叶、尖牙锐齿、扭动身躯，全身有一条动态线，体块结构丰富，形象挺秀，还着意雕刻彩带、绣球和饰品，圆润而灵秀，雕刻工艺细腻精湛，整体造型华美典雅。

民间小石狮正是根据这些特征，夸张变异，貌似神游，神形具出，创造了似物非物的精彩造型。但无论何种变异，狮子的体征并未丧失，阔口、凸眼、硕头、细身及后卧前支的蹲式造型，均未越出狮子瑞兽创作中随心所欲、自由天成的写意精神，这些出自民间艺人的作品，充满着艺术个性魅力，展现着创作者想象的空间。民间小石狮的形象新奇怪异、情趣横生， 大人们是在为自己的孩子造像，是怀着饱满的感情，按照祖传的规制最终完成一件石狮雕刻的，既无市井的程式又无迎合买家的心思，表现技巧大胆夸张、粗细结合、阴阳并用、装饰味浓并审时度势，巧妙地利用石头的结构势态进行筹划，留心狮头、眼睛和嘴巴，其他部位相对放松或大刀阔斧，或精雕细刻，圆雕、浮雕、线刻并用，古朴憨厚、玲珑亲切，诸多美学词汇都可以在这些小石狮上找到验证。观赏这些小石狮可以体味中华民族独特的艺术精神，感悟中华民族的性格、理想和追求。

本页①小石狮：盛装出场高22cm不只因石狮着彩，形体的起伏变化多了也会造成视觉的丰富，小狮的鬣毛、肌肉被雕刻的立体感强且透彻，嘴的细线，写实的爪子趾甲，极具象的项圈和铃铛，皮毛也用方向一致的刀痕来表示，细节处理很有特色。

②小石狮：舞首弄姿高14cm招财小狮带有官样狮子的形象模仿，富有动感。不论是势态和刻工都追求富贵气，所有的细节都不放过却一点不觉得繁乱，石雕艺术由民间进入宫殿，再由宫殿回归民间，雅俗融通，和谐一体，从而体现民间审美的独特风貌。中国的狮子造型经过几千年衍变已形成了自己的民族风格。

④小石狮：冲冠一怒高21.5cm民间石狮表达威力有自己的方法，乍起的毛发似乎能听到周围的风声，饱满的胸身、粗腿含脖、耳朵竖起、眉毛高挑，处处表达出生命的张扬。富有韵律感的鬣毛处理，看上去狮子不大却气势非凡。

民间小石狮姿态百出，形态各异，从姿态上分就有蹲、卧、伏、站立、行走、腾跃等多种样式。蹲式居多，其中又有蹲立、蹲踞、蹲坐，且多为扭头，头部的变化就可产生直面、昂首、低头、回望、顾盼等多种表情。一些小狮嘴部的夸张极其传神，有的阔口横咧，有的齿牙错落，有的狮子眼与口已占据了面部的一半之多，其口之阔超乎想象。许多拴娃狮因要陪伴小孩成长，既是栓娃信物又是孩子玩具，其造型就要光洁适手，减少棱角，石材多选择便于打磨光滑的青石。小石狮许多都在夸大狮子头部的同时缩小狮子身躯和四肢，把儿童的精神形态注入其中，少了狮子的凶狠残猛，多了儿童的稚气憨拙神情。自由和随意是民间石狮创作者的心性， 会意和传神是他们最终的追求，民间艺人的狮子造像创作境界已达出神入化的境地。

本页①小石狮：嘻嘻哈哈高12cm黑石雕成的成对招财小狮，满脸就剩个大嘴了，毛发被简化了，爪子却粗壮有力，还没忘记脖子下的璎珞铃铛。多么随心所欲的人性化表现形象啊！

②小石狮：别扭的小石狮高22cm这件砂石小狮表情极佳，歪头扭脖似在说话闹别扭。艺人把重点放在了头部和神态的刻画上，腿部、底座都处理得十分概括，主次分明，民间艺人更倾向于表现情态、情趣、情志，更接近率意而为和不示斧凿，是在探寻一个神灵神会与神相交的境界。

民间小石狮雕刻具有一种大匠的气概，在粗犷浑厚的团块结构中，狮子的形象是古拙与朴素，民间艺人不太强调事先的设计和运筹，而着重关注创作过程中的主观发挥和自由心境，没有一丝刻板做作的痕迹。在石头上借方取圆，拟造架势之际融入了自己的思考和感情。从錾随心走到心随錾动，从由势生态到因态生情，最后一直到因情雕形，自始至终是凭靠满腔的热情，那是遵循神秘的礼法讲究和规矩完成的艺术杰作，是大胆泼辣， 不扭捏作态，并独具乡土意味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写意之作。对民间小石狮的品鉴主要是看造型和气质，其次才论及品相和石质，所以小石狮的美丑标准在于，这块曾经沧桑的石头究竟包藏有多少文化含量和人的精神能量。

寄情民间小石狮

民间小石狮的雕刻者大都是处于社会底层的劳动者，创造出的这些理想化、意象化的狮子形象赋予了很深的精神寄托，在石狮中注入了诸多美好的感情。这些民间小石狮造型上的奇形怪状，根据需要时的别出心裁， 手法上的简洁概括、随心所欲，神态上的生动活泼、自由多变，尤其是注入小石狮中的那份深情才最赋有感染力和生命力，才是艺术创作的真谛所在。这种根据民族的精神、意念、理想与真实生活相结合而创造出来的特有传统狮子造型，是民间艺人匠心智慧的结晶。一个民族所倾向追求的理想，是民族习俗长期自然形成的审美标准，石狮雕刻也深受几千年历史文明发展的民族习俗影响和支配。中国几千年来形成的神幻的、浪漫的、重内在精神、重气韵贯通、重气势的神兽雕刻风格在这些小石狮得到了充分体现。

用特有的“情感图式”来审视每一尊民间小石狮，就会发现不论是正面的、侧面的、扭头的还是具备喜怒哀乐表情的小石狮，更多的是倾向于性情之美。在造型规则中，隐含着人对自身感知形式的熟悉和欣赏，在石狮的创作中，不自觉地附加了人的性格，是雕刻者发自内心的虔诚而赋予了石狮子以通体的灵性。小石狮中有被称为喜狮、怒狮、哀狮、乐狮、娃娃狮、寿星狮的拟人化手法，这种造型是石狮的神情态势酷似人的各种表情动作。这些众多不同的形象是在感情的投入下完成的，并带有性格美的特征。由于喜好不一，情趣不同以及地域的差异，一尊尊民间小石狮的形象就具备了众多的人性化情态，探头尖脑的、光眉竖眼的、仰天相望的、怒目而视的、憨态傻笑的，狡黠、嗔怪、肃穆、柔顺等各种神态都综合了人的某些性格表情，小石狮也就独具个性，极其富有生活气息。民间艺人具备了不碍于物，不拘于事，不滞于心的超逸境界，所以在造型上才能充分体现自己的所思所想，是小石狮成为人情感的一种物化。

虽然小石狮的雕工似乎显得草率甚至有些野莽，有些石质粗粝甚至粗糙，但它始终保持着狮子人格化的强调，保持着对狮子精神境界的宽厚。

民间艺人始终在试探着赋予狮子性格特征、风格特征，始终在探索和探寻表现小石狮子的性格元素和符号，这些小石狮件件不同，各具姿态，有容颜绰约，双眸闪亮者，有横眉冷对，傲骨铮铮者，有劲瘦奇厥，野狐乱禅者，有眦目咧嘴，坐视天涯者，有猫狗一身，狮魔不分者，有憨态可掬， 古怪乖巧者，有活泼顽皮，放荡不羁者……看小石狮你会忘记狮子的凶悍威猛，只觉得它有人性的可爱，是有灵魂有生命的，是恬淡天为，穷极神妙，充满着自然真气的灵异之物。

本页小石狮：酒足饭饱高17cm浙江的小石狮很具南狮的风格，装饰华丽，鬣毛、绣球、颈铃，彩带雕刻细腻，一副懒洋洋酒足饭饱的样子，正如华姿华态不等于浮靡。石狮雕刻中也常采用精工细刻、镂金错彩的手法。

民间小石狮经时代的变迁和几代人的亲近，在与人的形影相随中深深的染上了人的灵性。每一尊包含灵性的小石狮，也是雕刻艺人内在情趣的流露和体验。小石狮能通灵显圣，一方面被用作摆设，供孩子玩耍，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生命的保护神。民间小石狮是在高扬神的力量和人的能量，它所持有的活泼生动的形式及民俗含义、审美情趣及宗教信仰，构建了人们的精神家园，蕴含了百姓的真诚情感。民间小石狮已远远超拔于宫廷文化和庙堂文化，创作的功用性需求及艺术创作的自由心境，与神秘文化的力量，处处充满了人性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