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

成军伟在核桃中收获希望

15年前，因母亲的遗弃，年少的成军伟流浪社会，尝尽世间冷暖。8年前，成军伟身患尿毒症时，母亲含泪出现，答应给他捐肾，结果却悄然离开，并拒绝见成军伟。

带着对亲情的绝望，成军伟向死而生。艰难跋涉路上，他不仅遇到了懂他的女孩，创业也出现曙光。不成想，母亲这时却再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而且身患绝症！成军伟该如何面对“无情”的妈妈？

十八年冷暖辛酸，最后遗愿是见妈妈

“军伟，你的病我们真没能力帮你治，你的寿衣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你想和你爸爸埋在一起，还是和爷爷、奶奶埋在一起？”2011年的一天，听到叔叔的这番话，21岁的成军伟痛彻心扉……

成军伟1990年生于河北省邯郸市郊区。3岁时，父亲因尿毒症离开人世，时年25的妈妈苗青芬改嫁他人，留下他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14岁那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成军伟不得不辍学到邯郸流浪。一年半后，一位老乡资助成军伟来到了北京。白天，他在北京电影学院做群众演员;晚上，他去当夜间兼职保安、宴会小时工。别人劝他不要太拼命，他说想多挣点钱，再回去找妈妈。

18岁时，成军伟承包了一个小区的洗车工作，每个月能挣好几千块钱。为了让妈妈见到更优秀的自己，他有空就泡在图书馆，通过读书为自己充电。

2011年的一天清晨，成军伟早起时突然晕倒在地，幸亏当时有位朋友在他家，将他迅速送到医院抢救。4个小时后，成军伟醒了，却被医生告知：他身患晚期尿毒症，最多只能活一年。

因病情严重，住院不到十天，成军伟就用光了所有的积蓄，而接下来隔天就要透析一次，每次要500多元。无奈之下，医院辗转联系到了他的叔叔，叔叔赶来将他接回了家，一周后就请人为他做寿衣。成军伟不想在家里等死，他冒着随时会死的危险来到石家庄，借住在朋友闲置的工厂里。

一次在路上突然晕倒后，他被好心人送到附近的医院抢救。医院肾病专科的主任称他已危在旦夕。伤心之际，成军伟不想白来人世间一趟，说要在死后捐献所有能用的器官。

在医院的帮忙下，河北省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来到他身边。办完捐献手续后，工作人员见他没人照顾，很是同情，问他有什么未尽心愿。成军伟想了想，说：“如果可以，我想在离开之前见妈妈一面，看看她长什么样子。”为了帮他圆这个“遗愿”，工作人员请当地的电台帮他找妈妈苗青芬。

第二天上午，一个中年妇女走进成军伟的病房，在确认身份后，她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成军伟试探着问道：“您是我妈吗？”中年妇女哭得更凶了。

成军伟没有猜错，她就是他的妈妈苗青芬。見他胳膊上因透析全是针眼，苗青芬泪如雨下，忍不住抚摸儿子的手臂，却发现他的胳膊因浮肿，一摁一个坑。她激动地拿起他的手，哭着说：“儿子，你打妈吧，妈对不起你……”成军伟哭着挣脱开妈妈的手，好不容易找回的妈妈，他舍不得打。

随后，成军伟听到妈妈在问医生：“医生，我儿子要怎么救啊？”得知换肾可以救他后，苗青芬想也没想，说：“请把我的肾摘给我儿子吧。”医生告诉她：“捐肾需要做配型，要按照医院的程序走。”成军伟热泪盈眶，妈妈让他看到了生的希望！

和妈妈聊天时，成军伟才知道，爸爸去世后，妈妈原本不想走，但和爷爷奶奶有矛盾，经常吵架。一次吵架后，妈妈将他带回姥姥家，结果爷爷将他抢走藏到亲戚家，妈妈找不到他，哭了好久。因为这件事，妈妈在姥姥姥爷的极力劝说下才改嫁。谁知，她的第二任丈夫竟是个酗酒狂兼家暴狂，忍无可忍时，她毅然离婚，带着幼小的二儿子嫁给了现任丈夫，并生下一儿一女，最小的儿子刚六岁。因丈夫身有残疾，家庭的重担全落在她身上。苗青芬含泪告诉大儿子：“妈一直想去找你，晚上做梦都梦见你，但实在顾不上啊！”成军伟抓住妈妈的手，想安慰妈妈，却发现这双手像砂纸一样粗糙，根本不像一个中年女人的手，他明白了妈妈的不易，对妈妈的不解和怨恨全都化成了泪水和心疼。

捐肾妈出尔反尔，爱恨恩怨真相大白

让成军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见面的第三天，苗青芬就不辞而别，只留给他500块钱和一封信。

苗青芬在信中写道：“儿子，妈妈走了，换肾的事情我要回家再商量下，对不起……”18年未见的妈妈就这样离开，好不容易点燃的希望之火再次熄灭，成军伟的心再次跌入谷底。就在他准备等死之际，几位好心人同情他的遭遇，自发给他捐款，让他交清了医院的欠款。还有人告诉他，如果苗青芬给他捐肾，他的换肾手术只要10多万元，到时候再想办法筹钱，让他趁早联系她。

成军伟又一次看到希望，打电话询问妈妈和继父商量的结果，然而，苗青芬总是支支吾吾回避这个问题，到后来，她竟不接听电话。一次，一位好心的大哥开车带着成军伟去找苗青芬。他们不知道她家的具体地址，好不容易通过别人帮忙找到她后，苗青芬却躲着不见他……

自己命悬一线，唯一的亲妈给了他希望，却又将他推入绝望的境地，成军伟想不通。

“你不给我活路，我自己想办法。”倔强的成军伟决定靠自己活下去，让苗青芬后悔。

为了筹集医疗费，成军伟透析之余，拖着病体去摆地摊卖袜子、卖凉皮和冷饮。在他不屈不挠和病魔斗争中，终于迎来了一线生机。

一天去透析时，医生称他因年轻和意志力强，病情没有恶化的趋势，坚持治疗下去，总会看到奇迹。“总算离死亡远点了。”成军伟泪流满面。

成军伟知道，自己能活下来，完全得益于别人的帮助。为此，他心怀感恩，积极参加公益活动。2013年底，在当地敬老院参加活动时，成军伟认识了大学生李琳。李琳1991年出生于黑龙江省绥化市，当时就读于河北科技大学安全工程专业，喜欢做公益。

两人熟悉后，李琳主动提出上成军伟的出租屋看看，还给他收拾屋子，洗衣服。“难道这姑娘喜欢我？”成军伟暗自高兴。李琳漂亮有才，他早就爱慕她，但因自己身体原因，他不敢奢望这份感情。

2014年7月，成军伟接触到手工编织行业，就带领几位病友组建了个手工坊，专门制作串珠小玩偶。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手工坊做得有声有色，半年流水就突破15万，成军伟开始筹钱准备换肾。

2015年七夕，成军伟送给李琳一枝花，并鼓起勇气说道：“我是个病人！”李琳看着他，波澜不惊地说道：“我知道你是病人。”成军伟惊呆了。

原来，在之前做公益时，李琳就从一位志愿者口中得知他的情况，并被他的自强不息感动，这也是她之后一直来帮助成军伟的原因。见他一脸感动，李琳深情地说道：“你不用多想，安心治病，如果你有机会换肾我就嫁给你，如果不能，我就一直照顾你。”成军伟泪目了，他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努力奋斗，更要好好活着，给李琳一个有希望的未来。

然而，命运再一次捉弄了成军伟。2016年6月，他被检查出甲状腺指标超出正常指标几十倍，这意味着他的病情恶化了。李琳含泪求他要以身体为重，成军伟只好解散手工坊，准备接受治疗。因之前将钱都捐给了别人，他再次囊中空空，也不想求助苗青芬，而李琳刚参加工作，手里也没积蓄。情急之下，李琳用自己的学生贷款先后贷了10万元，帮成军伟渡过了难关。此后，成军伟又摆起了地摊。

2017年初的一个上午，一个叫陈立超的男孩找到成军伟。陈立超自称是苗青芬和第二任丈夫所生的孩子，小成军伟四岁，在北京打工。

“哥，妈很想你，一再要我来看看你……”“我没有妈！”还没等他说完，成军伟将他推出家门。

陈立超没有离开，他在成军伟出租屋外徘徊。成军伟看着心烦，冲出去对陈立超吼道：“你怎么还不走？你再不走我报警了！”陈立超激动地说：“哥，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成军伟断然拒绝，并呵斥道：“我不想听！你回去就跟她说我死了。”说完，他毫不客气地赶陈立超走。

下午成军伟收了摊后回去，发现陈立超还在门口徘徊。成军伟愤怒地对陈立超说：“你再纠缠也没有用，在我心里她已经死了，我不会再见她！”

在他离开时，陈立超在后面吼叫道：“是的，她就快死了，你愿望就要成真了。”成军伟顿了顿脚步，但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陈立超见他毫不动容，只得失望离开。

成军伟赶走了同母异父的弟弟，心里却一直咀嚼着陈立超留下的那句“她快死了”，是母亲快死了？她怎么了？真的吗？

见成军伟心神不寧，李琳不忍心他这样煎熬，于是偷偷拿出前天找陈立超要的名片，随后打给他，让他再来一趟对成军伟说清缘由。

第二天陈立超再次出现，这一次，成军伟虽然仍然恼怒，但态度没有那么坚决。陈立超也开门见山地说：“妈妈患了癌症，已经六年了。现在病情加重，她想见你一面……”

成军伟与母亲、外婆在一起

“什么？她患了癌症？什么时候的事？”成军伟追问。“就是和你相认之前！”陈立超回答完，又告诉他：当年苗青芬不辞而别，是因为继父打电话要她回家照顾孩子。更重要的是，她当时已身患乳腺癌。在决定给儿子捐肾后，她才知道癌症患者无法捐肾。因担心告诉儿子实情会给他带来更多负担和压力，她只好丢下仅剩的500块钱离开。

原来自己错怪了母亲。成军伟悔恨交加，忙问母亲的身体情况。陈立超告诉他：“妈不肯做手术，说要把钱留着给你换肾，所以现在情况非常不好！”

“妈妈，妈妈！”听到这句话，成军伟嘴里喃喃着，泪如泉涌，他决定立即和弟弟启程去看母亲。

那天，见到成军伟，苗青芬拥着他嚎啕大哭，说自己不配做妈妈。成军伟目睹母亲的憔悴和瘦弱，肝肠寸断，暗暗打算要让母亲尽早做手术。

为了给自己透析，为了给母亲治病，成军伟更加努力挣钱，可只是杯水车薪。

声声“妈妈”叫不够，“亩亲”背后是孝子深情

2017年8月的一天，成军伟在去井陉大山里看望孤寡老人时，见到山里漫山遍野都是核桃，他决定帮农民们卖这些核桃。巧的是，当时他熟悉的一家制作阿胶的工厂，正好急需核桃仁。成军伟不想错过机会，立即和朋友就到山里收核桃。之后，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定期透析，他就不停地剥核桃仁，最终以最快的速度交货，受到厂家的高度赞扬。

顺利获得这桶金后，成军伟认准了走核桃之路，他先开了个淘宝店铺卖核桃等坚果，业务拓展后，又在石家庄开了家坚果实体店，还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有钱后，成军伟首先为病中的母亲做了手术。母亲住院期间，他尽心照顾。感受着儿子的孝心，苗青芬心情很好，康复得很不错。

2017年年底，成军伟线上销售核桃达到200多万元，成为当地电商的典范。不久，担心成军伟一个人过年太孤单，李琳决定留下来陪他。过年前几天，李琳对成军伟说：“我们回你妈家过年吧，两个人在这里过年也没意思。”成军伟动心了，他牵挂妈妈的身体，也渴望重温待在妈妈身边的感觉。

除夕前一天，成军伟领着李琳回到苗青芬的家。苗青芬高兴坏了，做了很多好吃的菜肴。吃饭时，她特地准备了一双干净的筷子，不停给成军伟和李琳夹菜。当李琳连夸地瓜丸子好吃时，苗青芬开心地说：“以后不管你们啥时候回家，我都给你们做。”看着母亲眼里流露出满足和欣慰，看着热闹的一大家人，成军伟也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正月初四，成军伟和李琳要回石家庄了。临走时，苗青芬将2万块钱硬塞到李琳手里。李琳不要，苗青芬眼泪落下，哽咽道：“收下吧，当年要是有这钱该多好。”成军伟眼睛模糊了，他劝李琳收下钱，他知道，这2万块钱是母亲一颗滚烫的心，是母亲对他的愧疚和爱，只有收下，母亲才会好受点。

回到石家庄后，成军伟的心还留在母亲身边。他想天天与母亲在一起，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段时间，他正准备做自己的农产品品牌，在注册商标时，他忽然想到做个与母亲有关的商标，便决定用母亲的头像做图像，注册“亩亲”这个商标。

当他让苗青芬去照相馆拍摄头像时，苗青芬不解地问他：“你要干吗呀，儿子？”

成军伟笑道：“我要把你做成老干妈！”

苗青芬乐了：“我儿子真有出息，妈这就去！”说罢，就带好几套衣服出门，成军伟笑道：“人家只给你拍个头像，你带那么多衣服干啥？”

“我高兴糊涂了！”苗青芬更开心了。

商标注册下来后，成军伟成立了公司，专门生产纯天然的核桃油、罐头、香油等绿色食品，并开了网店。第一批产品出来后，成军伟首先运回一部分给母亲。苗青芬开心地四处帮忙推销，还打电话告诉儿子：“现在全村人吃的香油都是咱的了！”听到母亲语气里洋溢着的骄傲，成军伟知道，因为一个商标，他们母子俩的心靠得更近了。

2018年暑假，苗青芬第一次来石家庄看大儿子。一进门，她就忙着为儿子干家务，给李琳做她最爱吃的地瓜丸子。

看着近在咫尺的母亲，成军伟高兴得像个孩子，不时过来叫“妈妈”。李琳笑他，他笑道：“以前叫妈妈叫得太少了，现在总感觉叫不够。”说完，他走到苗青芬身边叫“妈妈”，苗青芬也笑着答应着，但在与他眼光对视的那一瞬间，她连忙将眼光看向别处。她这一转头，成军伟知道母亲对自己还有愧疚，对她的心疼又增加了一分。

2019年1月22日，成军伟一边做透析一边接受了笔者的采访。他说，自己前两天刚回去过，母亲现在身体不错，家里条件也好了，除了小弟弟在读书，两个不读书的弟弟妹妹都在自己的公司上班。目前，他已在排队等待肾源，希望能尽快手术，给母亲、自己和女友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编辑/刘彩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