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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盛可以《北妹》中钱小红的身体意识

2019-05-13刘春妮

青年时代 2019年7期
关键词:欲望

刘春妮

摘 要:在商品经济与男权性别秩序相结合的环境里,南下打工的“北妹”钱小红因为一对丰胸被都市里的各色男人骚扰,遭受女人们嫉妒与鄙夷。钱小红一方面抵制将自己的身体商品化,始终坚持身体的自由,而另一方面又不加节制地追求自身欲望的满足和享受。本文试图从钱小红这种只服从于感官欲望的需要,而无关经济与政治的遵从与反抗并存的身体意识,进入底层女性的情感世界,探讨她们的精神状态和原始欲望。

关键词:压抑;欲望;底层女性;身体意识

一、两种不同的身体意识

“北妹”是广东人对来自广东以北地区的外來打工女性的称呼。这一含有地域歧视色彩的称呼,从一开始就将外来打工女性群体置于低人一等的处境中。“当一个人(或一群人)被置于低人一等的处境,实际情况就只能是他是低人一等的”。北妹们在城市一无所有,“要工作没工作,要户口没户口,要文凭没文凭”,唯一的资本就是自己年轻的身体。然而,在父权社会性别秩序和资本主义的压迫下,这些打工妹逐渐失去了自己身体的“话语”权,最后用自己的身体为男人提供“服务”,以换取生存下去的条件。如在《北妹》中,一直守身如玉的李思江刚到广州后不久,就主动用自己的“处女膜换得了两张暂住证。

“从原始时代到今天,性交一直被看做是一种‘服务,为此,男性通过馈赠礼品或者保障生计作为对女人的酬谢。然而,服务就是把自己卖给一个主人,在这种关系中绝无相互性可言”。李思江身体的牺牲,让我们看到无所依靠的年轻打工妹在面对“身体物化”时的毫无招架之力。

相较于李思江,钱小红对身体则具有强烈的自由意识并且积极采取行动捍卫自由支配自己身体的权利。从县城招待所服务员到医院的宣传员,钱小红经历了多种不一样的工作,也被不同类型的男人骚扰过,但她从未因金钱或者其他利益而与异性发生性关系,从这一层面说,“她的身体是完全自由的,身体和灵魂在主体欲望的支配下紧密结合,体现出一种新的女性灵肉统一模式”。钱小红在面临男性金钱引诱甚至是权力、武力威逼时,始终坚持不卖身,这实质上是对男权秩序的反抗。钱小红紧握住自己的身体话语权,以此反抗长久以来女性通过性交来换取男性物质馈赠的观念。

另一方面,钱小红毫不掩饰自己对满足和享受身体欲望的追求。在小说中,钱小红不仅仅是被动的性对象,在不少时候,她自己正是性发动者,比如,她在医院第一次见到夏及峰时,她当时就感觉“他俩迟早会上床,至于是搞一次还是长期地搞,就不在她的预料中来了”,之后她有意撩拨夏及峰,直至两人发生关系。钱小红几乎都是坦率地面对自己身体的需求,并且采取行动以获得这种需求的满足。

钱小红和李思江两种不同的身体意识,反映出底层女性在新的性别对抗关系中的两种选择:顺从和反抗。选择的差异使得两人的人生际遇亦不尽相同,然而,金钱至上和“身体物化”的大环境给两人造成的苦难无疑都是深重的。

二、反抗“身体物化”的声音

在《北妹》整部小说中,钱小红拒绝男人想要用钱或者权来换取她的身体的例子很多,而每一次与男人权力和商品经济爆发正面冲突时,语言便成为钱小红维护自尊,反抗身体物化的利器。

在小说中,钱小红经常使用方言粗话。如,她常常自称“老子”,以此回应异性让她“卖身”的要求。“老子”这个常常只出现于男性话语中的自称,被钱小红用来表达她的愤慨和对蔑视。如,李麻子暗示她用处女之身去换居住证时,钱小红不假思索地回应道:“李麻子你搞么子?老子不是来卖淫的”。“就算是处女,老子也不搭这根筋!”而对待庄老板得寸进尺的揩油,钱小红更是极其反感,“操!钱小红心里骂了一句。觉得庄老板比村长还恶心,村长一是一二是二,这老狐狸偏把一做成二,不就是想和老子上床吗?还钓鱼一样,老子就吞你的诱饵不上钩”。在这里,钱小红直接操纵着语言运用的权利,享受着情感宣泄的快感,她以女性的思维方式、认知策略、情感体验塑造男性。她以第一人称占据着诉说主体的主动地位,将男性驱逐到被言说的被动地位,以此畅快淋漓地撕去男性虚伪的面具,揭露他们的自私、虚伪、狡诈。“老子”这个男性化自称反复出现在“身体交易”的微妙情境中,除了是对男性虚伪的讥讽和揭露,也是女性要求在男女关系上获得平等对待的诉求。

类似“猪日的”、“傻逼”“我操”等粗话也常常被钱小红操纵,由此小说出现了一种不协调。这种不协调是对既定规则的打破,抑或是挑战某种权威所给人带来的震撼和冲击感。女性以强硬的姿态抵抗男性话语霸权,借此打破男性对女性语言温柔、含蓄的审美规范。方言粗口等男性化的话语,在这部小说中,不再是男性的专利,反而成为女性质疑以男性价值为中心标准的利剑。

三、遵从受禁忌和压抑的欲望

钱小红在男权秩序与商品经济相结合的环境中,忍受但不屈服于所遭遇的阶级、性别的巨大不公,另一方面,她秉持着身体只服从于感官欲望的需要,而无关乎经济与政治的人生理念,不停追求遭受禁忌和压抑的欲望享受。

弗洛伊德曾提出“性本能对其主客体都没有任何外来时空的限制。性欲本质上是“放荡不羁的”。从《北妹》整部小说看,钱小红虽然拥有比较前卫的身体意识,但是开始有性行为之初,她的性行为多数时候表现出的是性的本能,亦即弗洛伊德所说的在快乐原则支配下的动物性内驱力。

小说最能体现这种性本能的是钱小红与其姐夫的性关系。在被姐姐捉奸在床后,钱小红感到的并非羞愧,而是事情终于被揭露的快感和轻松。在钱小红眼中“跟姐夫算不得乱伦,公公跟媳妇干,嫂嫂跟叔子干,这些事还少么?都怪自己背运。开始钱小红还担心会怀上姐夫的崽,‘大姨妈却准时来了。‘大姨妈一来,就等于一切重新开始”。钱小红的这一心理,充分暴露了此时的她受到的仍然是快乐原则的支配,尚未确立现实的原则的状态。“在现实原则指导下,人类发展了理性功能:学会了“检验”现实,区分好坏、真假和利弊”。而在这一阶段的钱小红显然还没有发展理性功能,无法区分好坏,她所追求的是有用的、而且是在不伤及自身及生命环境的前提下所能获得的东西。

在进入广州、深圳后,钱小红对于性欲望的追求逐渐发生改变,不再仅仅获得简单的感官的满足,而是在性交中获得自由和权力。医院宣传员这份看上去正规体面的工作,极大的帮助钱小红跨过了她同男性的距离。尽管钱小红的丰乳依然是男人们关注的焦点,但是钱小红常常主动撩拨异性,并且在自己已经厌恶时,身体表现出不合作的态度。如,她拒绝了和大脚第三次性交,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对他没有了感觉。

“禁锢她的那个领域被男性世界包围着,但又受到把男人本身当做玩物的模糊力量的缠绕;如果她和这魔力联合起来,那么会轮到她走向权力”。钱小红因为她的丰乳成为男性世界的客体和猎物,但在和男性的对抗中,她逐渐掌握自己和他人的欲望,尽情撩拨,获得主动性。

可见,钱小红的性欲冲动是复杂的。大多数时候,仅仅属于一种性本能,是“放荡不羁”的,是“为欲望服务”的,但在复杂的环境中,权力的欲望被唤醒,并在放纵欲望中不断实现权力的自我满足。

四、小结

20世纪90年代是我国经济体制转轨的一个关键时期。经济生产力的解放,为我国妇女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机会。女性通过有报酬的职业极大地跨过了同男性的距离,进入先前一直为男性所主宰的世界,获得前所未有的自由,同时这也意味着“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保障她实际的自由”,由此她们也常常在孤立无援的状态中与男性权力对抗,忍受性别造成的不公与偏见。强权之下,处处都有异化,开放的性意识、腐朽的妇女观与金钱至上交媾成的全新的畸形性观念深深影响着底层女性们。女性身体沦落,成为“商品”的现象亦不少见。女性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压力,尤其是身处底层的女性,“她们先天缺乏物质与文化优势,除了自由了的身体,她们一无所有。她们裸露在现代性的荒野:一方面年轻女性的身躯成为男人争相狩猎的目标,另一方面生存的壓力和安全感的寻求,召唤、威逼着女性身体的沦落”。

通过钱小红的“反抗与遵从”并存的身体意识分析,我们发现钱小红对“身体物化”的反抗,实则是女性意识对男权秩序的抵触。而从钱小红沉湎于自身欲望的满足来看,我们也可以发现生活在底层的女性,由于文化教育知识匮乏,精神状态常表现为飘忽不定。复杂的社会环境,肆意侵蚀她们单纯的本性,而原始欲望的强烈又常常超出她们理性能控制的范围,受禁忌和压抑的欲望由此被无节制宣泄。一旦禁忌被打破,权力意识苏醒,又表现出复杂的性心理和性行为。这些复杂的因素都是我们在探讨底层女性的精神世界时所格外要注意的。

参考文献:

[1][美]马尔库塞《爱欲与文明》,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版.

[2][法]波伏娃《第二性》,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年版.

[3]盛可以《北妹》,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

[4]周宪主编《 视觉文化读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

[5]李运静《盛可以论》,山东大学2012年硕士学位论文.

[6]林春晓《论盛可以小说中的女性意识》,山东师范大学2012年硕士学位论文.

[7]郑飞中《直觉的生命和游戏的语言——论<北妹>的“时代”异质性》,《职大学报》,2005年第3期.

[8]马玲丽《身体自由:欲望与反抗的双重沉沦———以盛可以的<北妹>为例反观当下底层女性文学写作》,《名作欣赏》,2010年第15期.

[9]陈利群《使命意识·骨感神韵·质感风范——从<北妹>看盛可以长篇小说创作》,《当代文坛》,2012年第5期.

[10]李丹《“底层文学”的性别偏歧——关于<那儿>和<北妹>》,《当代作家评论》,2014年第2期.

[11]刘希《底层妇女的身体呈现——以三部当代女性小说为例》,《山西师大学报》,2017年第4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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