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有伤心也有快乐，那么生活的颜色是什么？大约就是在暗色调上点缀着一些明快的色彩吧。它原本就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却也不会始终寒冷如冰。如何看待你所遇到的事，这其实是一门有趣的自我修养课。致父母：

最近，我总是想到“生长痛”这个词。初次听说它，是在一篇英语阅读理解里，那篇文章所写的“生长痛”是因为身体发育而带来的疼痛，我却觉得这样的定义太过肤浅。我所理解的“生长痛”更多的是内心一种无法言说的煎熬。

因为你们工作很忙，我上学前班时就开始住校。我是幸运的，遇到了好的老师和同学，天生比较开朗，也没遇到过校园暴力之类的事。但我还是缺乏安全感，会想家，可每次给你们打电话时却羞于说出口。在你们看来，我的小学时光都是快乐的。

慢慢长大了，开始被父亲带出去吃饭、交际。其实父亲的本意并不是想让我学什么，可能只是单纯想请我吃顿饭，但是太忙了，只有这种机会。但我却学到了很多东西，那种成人世界里的虚情假意，那种在酒杯间的利益。我不说什么，但我都看得懂。偶尔那些叔叔会在酒桌上问我一些问题，我也知道怎样回答让场面好看。这仿佛成了一种本能，本能地去扮演一个乖孩子。

仔细想想，你们对我挺好的，至少在物质上从没亏待过我。你们对我的教育方式大概就是放养吧，也从不看重我的成绩。如果这样下去，我可能还无法体会何为“生长痛”，最多也就是觉得有点累罢了，直到后来发生的事。

高一的时候父亲突然离开了一个学期，没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总会胡思乱想，成绩下降得厉害。妈妈原本衣食无忧，现在却要因此跑关系。我不想再让妈妈为我担心，只能在晚上一个人偷偷哭，然后接着上学，回家尽量表现得开心一点。后来父亲回来了，对我说的却是我不勇敢，不像他的女儿。我默默哭了很久。也许在你们看来我是坚强的，坚强到可以承受所有的事。其实我不啊，我挺脆弱的，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高三以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心态挺好的，可以说是佛系学习了。我不看重成绩，甚至不看重未来，觉得未来就那样，生活就那样。我吃惊于自己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一个17岁的孩子会这样想。

成绩越滑越厉害，我却觉得无所谓。有一次，我突然很不想上晚自习，向班主任请了假，跑到高一教学楼的自习室里待着。那里很冷，我发着抖，直到整栋教学楼关了灯。我想起从小到大的好多事，我哭了。我想打电话给你们，告诉你们我有多累，但当我打过去的时候却又说不出话。我给你们发了一条信息说我不想读书了，等了三节晚自习都没等到回信。

父亲终于给我打电话了。那个晚上我们聊了很多。你说我不说出来，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说了，差不多把我的不满都说出来了。当我告诉你，我准备一个人去看心理医生时，我真的忍不住哭了。我不会忘记父亲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如果我不开心，那你的努力有什么意義。电话打到十二点，我以明天还要上课为由结束了通话。后来收到你的短信，上面写的是：你不知道我们有多爱你。

那种磨人的焦灼好像还伴随着我，但我却没有以前那么痛苦了。或许“生长痛”的意思就是在生长中痛苦，在痛苦中生长。

女儿木梓

暮春摘自《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