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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军在延安的一次“亮剑”

2019-04-30朱鸿召

中外文摘 2019年8期
关键词:艾思奇亮剑萧军

□ 朱鸿召

一、在会上对同事“亮剑”

1941年5月25日,星期天,距离延安文艺座谈会召开约一年前,位于杨家岭后沟的作家俱乐部窑洞里,聚集着陕甘宁边区文化协会(简称“文协”)的驻会作家们,他们正在举行每周一次的生活检讨会。大家轮流发言,检讨一周来各自的工作生活情况,在平缓的节奏中时有插话、戏言或谑语,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轮到萧军发言时,他先说了两件平常事,接着话锋一转,声音变得粗硬起来:“同志们说话要负责任!”言辞间充满着挑战意味,会场气氛逐渐冷清下来。

萧军接着公开宣布,最近一个时期有人散布谣言,说他和洛男(曾经是丁玲领导的西北战地服务团成员)之间有恋爱关系,并且,“文协”党小组信以为真,准备将洛男调离“文协”,避免洛男夫妻离婚。萧军认为,这是少数人的别有用心,更是“文协”的组织堕落行为。虽然昨天深夜,他为此专门跑到“文协”副主任艾思奇(哲学家)的窑洞里反映情况,得到暂缓调离洛男的答复,但是,现在他的态度变得更加急迫和绝对:“我确定了不管组织方面怎样决定。如果不把这谣言的人和事弄清楚,L(即洛男)休想离开文协一步,如果若强迫,我就和他拼……如果这发生的谣言没有结果,或再有所新的发生,无论是谁,我是以此地组织是问,轻者我骂,重者我打,再我就捅了他……”说罢,他顺手掏出藏在身上的匕首,猛一甩手,“嗖”的一声,刀尖插在桌子上。刀柄系着的红绸带在灯影下激动地摇晃着。全场顿然肃静,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呆了,一片沉默。

据萧军次日补记的日记交待,他当时的心里已经准备兵刃相见。“我是决心,如果真的冲突了,我决定要用刀对付他们。”

当时作为“文协”秘书长的吴伯箫(著名作家、教育家),亲历事件过程,后来回忆说:

“记得在一次俱乐部的晚会上,有人为一件生活小事向大家搞突然袭击,把匕首从皮靴筒里拔出来,猛然往桌子上一插,嘴里嘟嘟囔囔,说什么‘别怪我不客气!’

大概有两三秒钟,空气紧张,全场默然。就在第三秒的时候,老艾在座位上从容地说:‘你这是干什么?有意见好好讲嘛!想吓唬谁?别看错了地方和时间。这里驻的是长征的英雄部队,大家在抗日。我们需要的是团结一致对付日本帝国主义,拿匕首对谁?’说着,用右手食指轻轻一指,严峻地说:‘收起来!’三个字,声音不大,但斩钉截铁,无可抗拒。就这样,那食指指处昂着的头低了下去。”

这里所说的老艾,便是艾思奇。

二、被怀疑与有夫之妇谈恋爱

这件事情的原委是,“文协”驻会作家之间的个人情感瓜葛,求助组织处理又不能完全信任组织。

1940年6月,萧军第二次来到延安,作为“文协”驻会作家,与丁玲有过一段亲密接触和情感交融。尽管双方在交往中都清醒地意识到,彼此个性太强,无缘共同生活,但是心灵深处又都非常在意对方的情感动态。萧军在日记中自我剖析对于丁玲的情感:“我爱你,同情你……但是我不能娶你!因为我更爱我的自由……”他没有直接表白,是避免伤了她的心。可是,当丁玲的窑洞里出现陈明的身影时,萧军日记里却出现明显吃醋的文字,并且次日晚餐因此醉酒呕吐。

丁玲对于萧军的异性交往也是非常在意,甚至动用组织行为。1940年10月,舒群(画家)、萧军、丁玲等共同发起成立延安文艺月会,每次活动轮流主持,但日常工作主要由萧军负责。萧军聘请洛男担任该会秘书,帮助校对会刊《文艺月报》,处理一般杂务。洛男曾经是丁玲的下级,现在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又身怀六甲。萧军对其不算幸福的婚姻表示关心和同情,有时因为工作关系或其他事情,时常出入洛男的宿舍。丁玲对此很关切,多次找洛男训话,警告她不要跳进火山口。惹来麻烦的是,每次训话后,洛男都及时转告萧军。对此萧军在日记里有记载:

“她(丁玲)为她(洛男)而流泪,她(丁玲)总要证明L(即洛男)和我在恋爱,甚至说了些可耻的无聊的谎言,她确定我们是恋爱了,她最伤心的是我爱了L,她甚至说了我更多的坏话。”

丁玲与洛男曾经是上下级关系,年龄上也大一些,训话或警告显然是出自一个领导兼大姐的本分。而萧军对于洛男,关心有之,同情有之,但他没有逾越同志关系的底线。“我分析过了,我觉得我对你并没怀过不洁的目的,或是用了什么可耻的手段……”他此时自许甚高,不许自己在情感上再花费时光。“我真不需要一个女人常常陪伴我,她们会耽误我的工作的计划。”这样,对于周围的猜疑和谣言,萧军非常反感。

三、因被冤枉,愤而摔死一只鸡

1941年5月18日,洛男被自己丈夫痛打,跑到萧军面前诉说、痛哭,表达其委屈。萧军只能一般地感叹:“结婚不一定是爱情的最高形式啊!”他并没有深刻意识到事态发展与自己的关系。

两天后,“文协”党支部为此事做出初步决定,准备调离洛男,送她进中国女子大学去学习,以化解是非。萧军坐不住了,越想越不对劲。他认为这是丁玲在假公济私,是“文协”组织在偏听偏信。这种息事宁人的处理办法,让他萧军势必承担谣言所负载的道德责任。他打算破釜沉舟,不作让步。“如果他们决定执行他们的权力。我就执行我的意志!辞去文艺月会的责任。把一切情形向洛甫讲明,而后让他们把我送出延安。”洛甫即张闻天,当时是中共中央总书记兼任中央宣传部部长,主管宣传文化工作。

5月24日,事件爆发的前一天,萧军和舒群去桥儿沟办事,回程路上他买了三只鸡,竟然因为生气而活活摔死一只。到了宿舍,洛男又告诉他组织部约她谈话,态度很不好。萧军已经到了忍耐的极点,马上跑去找艾思奇,未遇。等到夜黑时,他再次找到艾思奇家里,提出了三条意见:

1.组织方面既然对我的提议不考虑,这证明这里只有组织力量、行政力量,丝毫没有个人力量,所谓“民主”“三三制”,全是废话。这也证明文艺月会存在与否,无关重要,我决定辞去月会职责。

2.文协组织方面根据谣言,说我和L(洛男)有恋爱关系,趁着他们夫妻不合,来把责任放在我的身上,我决定要追究这谣言的源起。

3.如果你艾思奇不负责任,我自行处理。

清官难断家务事,好官难理情感账。面对如此繁杂的个人情感瓜葛,艾思奇只能答应暂缓调动洛男的工作,慢慢调查谣言源起。对此处理态度,萧军基本上是接受的。

四、为了妻子,“屈”在“文协”

次日,即5月25日事发当天,上午,萧军正常参加文艺月会在王家坪桃林举办的星期文艺学园开学活动,下午出席五四中国青年节奖金征文评审委员会议。散会后回到宿舍,遇到洛男及其丈夫于平若,萧军还循循善诱地劝导他们:

“……你们决定要分开……没有爱情的夫妻拖下去,是痛苦的,我有过这经验。如果你们为了我的关系,能够互相倾吐了自己的心脾,从此好起来,我很高兴,我做了你们的桥梁,总之,我有用了,我就高兴……”

萧军的这些话应该是真诚的,坦荡的,与人为善的。白天的这些正常行为,应该是他接受了艾思奇的处理意见,相信艾思奇的答复和承诺的缘故。

可是,萧军话音未落,洛男就告之,组织部又要她去谈话。联想到舒群转告自己,说组织部决定洛男调动事宜。在萧军看来,这些都表明艾思奇的表态没有阻止事态发展。他认定这些不考虑个人诉求的做法,是“文协”党小组内部少数人的不公举措。无党无派、独往独来的萧军认为事态继续朝着于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于是在当晚的生活检讨会上爆发了,拔刀明志。

事件结果,可能正如吴伯箫所述,萧军买了艾思奇的账,然而“组织的原则是不变更的”,洛男很快被调离工作岗位,改名换姓,进了中国女子大学第五班插班学习。萧军提出的调查谣言、澄清是非的请求实际上不被接受。而由于妻子王德芬临近生产期、萧军不得不强忍愤怒,留在延安,“屈”在“文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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