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蒋亦凡

我第一次接触到欧洲的青年新农民，是在德国的“比能维尔德”(Bienenwerder)农场，这里离波兰边境不远。

比能维尔德的故事始自十三年前。五个城里来的年轻人在这块曾经的沼泽，租下了一块品质低劣的沙质土地，打算做一个有机农场。其中三人曾是“占屋者”：擅自进入长期空置或无主的房屋居住的人，既为了避免支付房租，也是对住房制度的不公表达抗议。他们离开城市来到这片沼泽地，梦想过一种不依赖于资本主义、自给自足的生活。

这个团体慢慢扩大，到2017年已有十五人，创始人中有三位仍在其中。这些成员在来这里务农之前，全都生活在城里，有的至今还保留着城里的工作。尤丽娅以前是摄影师，巴西女孩保拉曾是里约热内卢的德语老师，奥利弗现在每周还有两天在柏林的一家旅行社工作。

这些成员之间既没有亲属关系，也没有从属关系，只有共同的理想，农场的产权归成员共有。在2013年之前，比能维尔德的土地也是向政府租的。没有产权，不确定政府动向，一直不敢做基础建设。

直到一天，农场成员尤丽娅发现：有一项政策允许被民主德国政府没收土地的家族后人以1992年的价格购买土地，作为对当时政策的受害者的补偿，而自己的奶奶正是这么一位“受害者”。于是，比能维尔德以尤丽娅的名义，先花18.1万欧元买下了50公顷土地，后来又买了3公顷。

到2014年，这个占地53公顷的农场，土地的使用强度却并不高，其中只有3.5公顷是菜园，17公顷是树林，其余都是草场。一共养着20头山羊，5匹马、若干头奶牛和十几箱蜜蜂，种着六、七十种作物，全年达到100种。

20头山羊中的15头是母羊，每天大约产30升奶，在农场上被加工成奶酪、奶油和酸奶，一部分自己吃，其余出售。这里不宰杀动物，年老的山羊留在草场上安度晚年。

一百多种作物也全年实行间作和轮作，这不仅丰富了产品，更是充分利用自然规律，抑制了病虫害，保持了地力。

尤丽娅表示，劳动安排全靠每个人的自觉，发现什么需要做，和别人沟通之后就去做。“收入怎么分配?”我问。“根据需要领取”，她回答。

农产的收入由两种来源构成。在2014年之前，比能维尔德的销售主要依靠柏林城里的两个销售点，奥利佛每周两次开着厢式货车把菜送到销售点卖。2013年，农场的蔬菜销售收入是两万欧元，十分微薄。

2014年，农场开始尝试“CSA”模式(又名“团结农业”)，相当于城里的消费者来“认养”生产，预付款给农场，与农场共担天灾、疫病的风险，还分担一部分的生产和配送劳动——截至2015年，德国共有92个CSA农场。

去年，我又联系了保拉，问起比能维尔德现状。她告诉我，除了13名固定成员外，经常有学徒工、实习生和志愿者在帮忙。现在他们主要通过柏林市区的六家小店来销售，销售量占到农场产品的2/3。2016年，比能维尔德通过这些小店获得的销售收入为三万欧元，比2013年多了一万欧。

此外，有三个消费者小组以CSA模式向农场订菜，全年带来一万两千欧的收入。

但小组与农场之间不是简单的买卖关系，小组其实是农场的合作者。组员们不仅常来农场干农活，还承担着主要的产品配送工作。除此之外，小组对产品的品质也抱有巨大的宽容，他们允许农场把外观好、数量多的产品优先供应城里的小店，自己接受外观不好，数量少的产品。有时，农场还会让小组把富余的存货统统拉走……所以，当我问保拉CSA与6家小店的价格相比如何时，她说这是没有办法相比的，因为这不是一种市场关系，而是一种团结关系，就像你和朋友之间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