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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科学抒写诗情

2019-04-28李丁

美术界 2019年4期
关键词:人文主义自然天气

李丁

【摘要】北欧的艺术家奥拉维尔·埃利亚松为重现自然在都市中展现的诗意之美,通过科技的手段,架起连接城市人文与自然历史的桥梁。他关注每个人对自我的开发、领悟,以及人类的意识与行为之间的关系,观众的参与、体验、感知是他的作品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他立志于通过艺术改变世界,维护和改善人类栖居的环境,消除社会团体之间等级的差异,发展出更为自由、创新、团结,富有人文主义情怀的社会。本文对奥拉维尔·埃利亚松的《天气计划》这一作品进行赏析,展现了宛若上帝视角之下,幻境与真实相结合的虚拟沉浸式艺术装置体验。

【关键词】天气;自然;知觉;在场;人文主义

美国天文学家卡尔·萨根(1934—1996年)曾言,“我相信我们的未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如何理解这个宇宙,在这里我们漂浮得如同一颗晨空中的尘埃”。理解这个世界意味着我们需要深入了解它是如何将万物融合在一起的,意味着去理解构成它的一草一木,诞生与消亡在这之上的每一处文明,所有人类历史上享有的集体的痛苦和愉悦,以及你所钟爱的每一寸乐土,一切与你有着关联的人们与你构成的羁绊。同时也要意识到有很多事物、事件和人,我们可能永远不能完全理解其本质所隐藏的真相,比如自然。

其中“天氣”这一种我们已经学会预测的自然现象,至今仍存在许多不可知的奥秘。“天气”作为谈话主题,长久地占据了人们日常交谈内容的一部分。在英国,天气是最难预测的,英国人从来不知道他们出门是否应该带一把雨伞。18世纪的作家塞缪尔·约翰逊(Samuel Johnson)曾评论道:“人们通常认为,当两个英国人见面时,他们的第一个谈话的内容就是天气。他们都急忙告诉对方,每个人都所感知到的,是冷还是热,是多云还是有风。”由此可见,这样变化莫测的天气对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不可知性来说,正是一个很好的隐喻。

“天气”与周围的环境存在着一种不确定的关系,这吸引了来自丹麦和冰岛的艺术家——奥拉维尔·埃利亚松的注意,并为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带来了《天气计划》这一历史性的、引起社会轰动的代表作。

1967年奥拉维尔·埃利亚松(Olafur Eliasson)出生于丹麦哥本哈根,其母亲是冰岛人,是一名裁缝,父亲则是丹麦人,他从小的艺术熏陶完全来自这位厨师兼半个艺术家的父亲。自父母离异之后,埃利亚松只能在假期去冰岛看望同样热爱艺术的父亲,平日里便跟随母亲在哥本哈根生活。父亲的爱好与生活方式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北欧干净而纯粹的极地景观,如奇幻的极光、寒冷的冰川等都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的创作,在潜意识里植入了他细腻的内心。

除了独特的自然风貌美不胜收之外,冰岛人对生活的态度更是影响着埃利亚松。冰岛人热爱歌颂纯粹的自然,山涧瀑布,肆溅的水花,或是空中飞散的红色风筝,山峦与浪花层层叠起的温柔的海。人们轻声耳语,神情祥和安然。冰岛的美好与纯净,有的时候甚至让人怀疑这个地方会不会在哪一天从地球上消失,冰岛所有的东西都仿佛是静止的,除了风,冰岛人一无所求,可能只需要自然和宁静的环境。

可见埃利亚松作品中附着的集体意识、平等、接纳、融合等特性可能都来自冰岛人文环境所带给他的影响。光照、水、温度、空气湿度对人们感知的影响和变化,都是埃利亚松观察的对象。他密切地注意着自然生长的每一个细节,自然与人的互动,人类享有自然,自然接纳人类,人与自然的依赖和共生,这些都是他作品的创作主题。并且他大部分的作品灵感都来源于斯堪的纳维亚地区“熟悉而又陌生”的风景,这一点类似于英国画家彼得·多依格(Peter Doig),曾有人评价他的作品“明明描绘的是日常风景,却总有一瞬间不太一样陌生感”。因此,一个艺术家生长的环境,或多或少地会影响到他的创作,如思考问题的视角、表达艺术情感的方式、创作内容等。

对于埃利亚松来说,天气是人们“可以在城市中体验到的,与自然必不可少的相遇”。城市对于天气调节从各种层面以多种方式潜移默化地进行,并且已经融于人们的生活中。

《天气计划》(图1)特别设立在泰特美术馆的涡轮大厅里,细微的糖水雾气从外界匍匐而来,在完全消散之前,于空间内氤氲而积聚成微弱的云状结构。内衬镜面铝箔悬挂在天花板上,形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使大厅的容积看上去翻了一倍。人们可以抬头在天花板上看见自己暗淡微弱的身影。在大厅的尽头,一个巨大的橙黄色光盘被点亮,它由数百个单频灯组成。单频灯常用于街道照明,它发出的光线频率很窄,以至于除了黄色和黑色以外的其他颜色是不可见的,从而将太阳周围可见的视野转化为广阔的双色调景观,使参观者能够沐浴在一种与日落相似的光线中。直至大厅尽头,欣赏者可以看到太阳的构成,以及博物馆顶层的镜子反面的结构,这是埃利亚松给观众留下的谜底。他坚持认为,在泰特美术馆的展示并不是单纯地要创造一个令人信服的幻想,他想让欣赏者窥视后台——让他们认知到这一切是由真实构成的虚幻。

镜子还有另一个目的。对此他解释说:“镜子,而不是太阳,是人们真正凝视着的东西,所以这个作品不是为了完全表现一个虚假太阳的奇观,而是为了展现一个人与自我相遇时的思考。”当人们好奇地凝视这一抹光辉,此时此刻,好像有一种深深的本能,驱使着,提醒着人们去做点什么,坐或是仰卧,挥舞着手臂,挪动着身体,和伙伴们躺在地上,组合成各种各样的队形。人们抬头在镜面天花上寻找着自己渺小的轮廓,沉浸于傍晚落日的灾难之美,才发现二分之一的太阳竟然是虚幻。

《天气计划》仿佛是对世界末日启示性的幻想,也是作为当代艺术唤醒人类感官——幻境式体验的诠释。这个作品和埃利亚松其他的实验一样,它们被更深、更丰富的哲学所支撑,通过作品建立起艺术家与大众之间的桥梁,他希望我们能深入思考作品背后的意义。为什么我们这样谈论天气以及天气是如何影响我们的文化和自我感知。在他所有的项目当中,艺术家都希望我们能成为有意识的观众,而不是被动的,仅仅对此肃然起敬的观众。

但是,《天气计划》所暗示的文化内涵很难让人忽略。埃利亚松本人还曾提到:“我的展览讨论的是我们(每个人)感官和知识的边缘,我们的想象力和期望,以及如何划分我们未知和已知的分界线。”他利用科技手段,使观众置于更多维度的空间意向中去,扩大了观众的想象空间范围,使之融于复杂的多感官体验。阴影和光线,存在和缺失,怀疑和肯定之间持续的震荡使人们质疑自我的视觉感受,并对一部分的自我信念产生动摇。

这是一场关于自我、空间和宇宙的相遇,也是一次对于未来、无限和时空的畅想。自相矛盾的是,我们越不像自己,就越是能意识到我们拥有共同的人性,我们都是同一物种的成员,我们能感受到在无穷大的太阳系中自身微不足道的存在。

埃利亚松致力于自然与文化之间的模糊界限的探讨。他喜欢引用法国哲学家亨利·柏格森(Henri Bergson)的观点,“视觉只是一种出于我们自身关注需求的眼部的机械行为。我们看到的身体的轮廓,是我们最终在行为上对身体产生的一种构想”。这也使得埃利亚松始终遵循了“感知即真实”这一观念。

他本人表示其实对天气现象本身并不感兴趣。“我不是气象学家或植物学家。我对人很感兴趣,人们如何从感官上与天气建立密切的联系,以便通过他们的参与,可以了解我们的生活有多少是属于文化建设。我们会以为对天气的反应,是出于本能的,但是它们实际上是由于不同的文化所导致的,最终的结果可能会牵扯到最初根深蒂固的意识形态,我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这是走向极权主义的道路。”

反之,埃利亚松还提醒我们,不应该完全坚持认为一切都是文化所致,而和自然无多少关联。因为在人类诞生之前,自然只是纯粹的自然,尽管在发生风云雷电、鸢飞鱼跃等种種气候地形的变化或生命活动的迹象,但只是本能、规律地驱动。一旦人类出现,这一切发生了本质的变化。人类原本是以生存作为唯一的意志,改造、控制自然的意识逐渐取代了原本自然占主导的社会地位。简单地说,原来下雨只是一个自然界的事件,对于干旱地区的农民而言是鼓舞人心的,而对急于赶路又没有带伞的出行者来说,这个结果是令人沮丧的。因此,人们开始赋予下雨这个自然事件以价值和情感,这便是文化影响的结果,也就是说人们对自然事件的看法,有了文化的内涵和地域的影响。

同样的历史事件,随着文化的变迁与科技的介入,人们对于这个事件的认识也在相应地改变着。自从雨伞发明之后,有人则认为下雨是个浪漫的事了。之后,人工降雨技术的降临,也相应地使人们对于雨的渴望与古人相比就淡多了。

因此,埃利亚松认为自然与文化的分界线是通过历史来改变的。

环境不断地变化,我们在这些变化中的角色,以及我们对这些角色认识的提高,都促成了当代艺术的转变。艺术在我们如何看待和理解21世纪的人类社会上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其迫使观众反思他们对气候起到的影响和改变,也迫使他们和一些有形的易破坏的材料之间产生互动。除了提醒我们对气候变化方面的责任以外,21世纪的艺术也让人开始思考解决环境问题的方案,帮助减少气候的变化。

埃利亚松作为21世纪的当代艺术家,他深信人们在创作艺术作品时所体现出的差异,这种想法可以直接转化为我们作为世界上的一个存在如何对周围的一切产生影响。通过观察到我们如何在人造空间中发挥作用,这也能使我们认识到行为是如何产生后果的,并为我们周围的地球和空间承担起一种责任。这种责任意识不是消极或者沉重而令人退却的,相反,它对埃利亚松而言意味着要有一个更好的通过艺术而改变世界的愿望。通过他的作品,他鼓励着人们在全世界各地进行着变革。

同时《天气计划》也源于他想树立“共同体”“共同”“民主”的意识。埃利亚松想要克服由于我们世界政治议程干涉导致的“集体”和“个性”的两极分化。他致力于发展空间,通过创造和文化的努力,在这个空间里每个人的个性可以保持并列且独立,并且朝着集体认同的方向发展。

埃利亚松同样用柏格森的语言解释了《天气计划》:“我想要一个暗含‘共同体的主题,而且是无限度的。我们共同努力去避免不可预见的自然灾难,因为几个世纪以来,保护自己免受自然的威胁比以战争和暴力的形式来保护自己更为重要。如果耐不住气候,你就无法生存。而且天气是一个允许高度分歧的主题:我可以说‘我讨厌下雨,你可以说‘我喜欢,而你可能仍然认为我是一个好人。”

于是“天气”这一主题作为一个高度包容人们个性的共同体,就好像一片令思维自由延伸的空间,人们对于自然的好奇的探索精神和对真理孜孜不倦地追求都在这个容器里被接纳、释放、交融、蜕变。这样,观众的在场和行为在展览几周后也成为了艺术作品的一部分,使作品的内涵得到延伸。

埃利亚松与艺术评论家汉斯·乌尔里克·奥布里斯特(Hans Ulrich Obrist)也谈论到了他们在《天气计划》里的合作:“我们有一个共同之处在于,每个人都明白,他们所说的不是一个普遍的真理,而总是基于某一个体系。有些人可能会说,这跟某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环境有关,但是也没有一个分层次等级的真理体系。”所以真理是无法掌控的,唯有不断追随又无限接近于它。

这也许意味着,当你要创造并且控制那些你最终永远无法拥有的事物,你需要一瞥它们的分离并重新使之成为自我所有物。埃利亚松在镜片后猜不透的眼神,也似乎告诫着我们不要执着于事物的表象,并始终通过他的作品贯彻着这一理念:任何事物都在每分每秒地变化着,可以记住当下,但同时要与万物一起更改蜕变,与执念、旧有的概念分离,再重组成新的自我,持续新的生命力。

《天气计划》是一场关于自我、空间和宇宙的相遇,也是一次对于未来、无限和时空的畅想。正如理查德·多尔门(Richard Dorment)最后评价道:“这位伟大的艺术家所做的,实际上就是托起一面镜子,向我们展示我们是谁。”

参考文献:

[1]SUSAN MAY. Unilever SeriesOlafur Eliasson: The Weather Project[M].London:Tate,2004.

[2]UR SPR UNG, PHILIP. Studio Olafur Eliasson: AnEncyclopedia[M].Cologne:Taschen,2016.

[3]李黎阳.空间即关系——奥拉维尔·埃利亚松的艺术[J].美术,2016(9).

[4]上海龙美术馆.奥拉维尔·埃利亚松:无相万象[J].现代装饰,2016(5).

[5]Luisa Tresca.“如果展馆的墙是黄色的”阅读奥拉维尔·埃利亚松作品[J].黑亮,译.当代艺术与投资,2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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