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不羽

巴黎圣母院一把火，烧出了一团团疑云。2019年4月15日晚着火，16日法国官方就宣布：“经初步调查未发现有人为纵火证据，判断为意外”。俄罗斯卫星通讯社报道称，法国检察官雷米·海茨表示，巴黎圣母院火灾并非人为故意纵火。“没有证据表明是故意纵火”，海茨强调，目前阶段优先考虑火灾的发生是偶然意外事件。以这一官方表态为基础，法国政府对这举世瞩目的火灾调查似乎仅限于对现场50名相关人员进行问询，主要针对的是两家参与此次维修的企业。

官方说法迅速出炉后，法国民众较为平静地接受了意外事故引发火灾的解释，可是互联网上的海外民间舆论发出了更多怀疑的声音。直到近日法国一档电视直播节目，再次把起火原因的疑问推上了舆论的刀尖浪口。这档节目邀请了巴黎圣母院的前首席建筑师本杰明·莫顿做嘉宾，他与主持人之间的一席对谈引发了质疑官方解释的高潮。

本杰明·莫顿发言其实并没有否认电气失火的可能性，而是含糊地说“一切都有可能”；在木材易燃性的疑问中也没有说防火测试云云，他只是强调了老橡木质地坚硬、不易燃。即便如此，这些已经足够引发公众对“自然失火”或“电器失火”的疑虑。莫顿所言的硬木不易点燃确实言之有据，而外国网友尝试点燃橡木失败的测试视频随之上线，可以较为直观地印证莫顿的说法。

除了本杰明·莫顿面色沉重的发言外，2013年拍摄的三集纪录片《解密巴黎》对现有官方解释的冲击更为直接。这部英语旁白解说的纪录片流传很广，国内视频网站上也很容易搜到。其中专门有一集讲巴黎圣母院，用50分钟介绍了这座伟大建筑的方方面面。尤其是专门拍摄此次火灾主要起火点的顶层木架结构“圣母院森林”，看完后更让人难以接受“电器着火”的官方解释。在片中明确说了“圣母院森林”没有电线，数百年来也未发生火灾。这不禁让人怀疑：“圣母院森林”挺过了数百年的炎炎夏日，却在一个平常的春夜“阴沟里翻船”？没有电线的电器火灾、语焉不详的“自然原因起火”，官方两个主要版本的起火原因都不能令人信服。

当然，事故相关的很多信息有待证实和调查，断言故意纵火还为时尚早。若是出于政治目的的纵火行为，至今没有任何组织或个人宣称对此次事件负责，有违常理。上传在“油管”的、拍摄到起火时白衣戴帽的神秘人物走动的视频是否真实，有待进一步专业检验。主流媒体在谈及这场令人痛心的大火时，对起火原因都保持了谨慎态度。可是，法国政府反而急于表态。

事发后法国官方一连串表现让人觉得有点奇怪。第一时间匆忙公布电器失火的可能性最大，官方很快又修正为“自然原因起火”。且不说这一说法本身欠缺说服力，“剧情翻转”来得也太快了。更令人疑惑的是，无论哪个版本的官方“初步结论”都没有相应的证据公开。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大多数类似事件都是官方封闭调查一段时间后，以完整的调查报告形式向公众公布结论。

马克龙政府的处理看似匆忙草率，很可能是为了应对政治局势的无奈之举。从难民危机到黄背心运动，近年来法国社会的内部矛盾激化一浪高过一浪。巴黎圣母院的这把火举世瞩目，也将马克龙政府置于了两难境地：

如果不能及时给出官方结论、任由民间猜测，民众情绪一旦走出“悲痛期”进入“愤怒期”，就有社会情绪失控的危险——须知多血质的法国人有着悠久的街垒战传统。但是，政府如果匆忙给出最后结论既不能取信于民，也不符合相应的司法程序。因此，马克龙政府只能以公布初步调查结果的方式引导民众情绪“软着陆”。“电器着火”也好，“自然原因”也罢，不如说是引导社会舆论、探测大众心理底线的“信息探针”。

但是，随着各种评论浮出水面，这一“却步战术”（step back）的作用会越来越有限。互联网时代，公众接收信息的渠道是分散多元的，政府已经无法垄断信息渠道。而久拖不决、没有过硬证据的调查进程只会提升公众的焦虑与不满，对官方解释丧失耐心和信心的失望感，反而会成为“小道消息”、各种阴谋论的温床。最终蛛丝马迹、草蛇灰线的非官方信息也会造成公众强烈的反应，甚至主导公众情绪，这对当下的法国无疑是非常危险的。

如果马克龙政府试图掩盖事件真相，也会十分困难。毕竟巴黎圣母院的修缮工程并非国防、外交的秘密领域，本杰明·莫顿这样的参与者知情者甚多，政府调查的最终结果面对的是悠悠众口。而且，这一事故的影响巨大，背这个“锅”的代价对任何人而言都是致命性的，处于事件中心的两家维修公司与圣母院管理人员都不会轻易就范。因此，此次事件调查的下一步进程将会异常紧张胶着。

总之，马克龙政府欠巴黎圣母院一个交代，全世界都在拭目以待。

（作者系历史、经济学者）

上传在“油管”的、拍摄到起火时神秘人物走动的视频是否真实，有待进一步专业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