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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的红萝卜》叙事张力浅析

2019-04-01洪钰

北方文学 2019年6期

洪钰

摘要:所谓赋予文本张力,即是有效地丰富它的内涵并扩大它的外延。本文主要从空白叙事和双重视角叙事两个方面分析《透明的红萝卜》叙事张力的表现,深入挖掘了文本的深刻意蕴,体会到了莫言叙事艺术的成熟与独到。

关键词:叙事张力;《透明的红萝卜》;空白叙事;双重视角叙事

莫言因1985年发表的中篇小说《透明的红萝卜》而开始受到学界的广泛关注,这篇小说引起了文坛的巨大震动,众多文学批评家纷纷对其展开了激烈的讨论。《透明的红萝卜》凭借其独特的叙事方法与技巧为有限的文本带来了广泛的意义空间,也赋予了其巨大的张力,给读者带来强大的阅读冲击力。

“张力”这个概念最初是在20世纪初由英美新批评理论家艾伦·退特提出的(1),后来逐渐被后继者应用到小说、戏剧等文学领域,甚至辐射到更广阔的艺术空间。“张力”关乎作品话语的内涵与外延,所谓赋予文本张力,即是有效地丰富它的内涵并扩大它的外延,张力的产生是二者共同作用的结果。张力在一定程度上对文本的解读起着牵引作用,既包括对外在读者阅读的牵引,也包括对自身内涵的牵引,失去张力或张力过大的文本则容易使读者陷入过度解读或阐释不足的误区。我们无法保证完全正确地揣测作者莫言创作《透明的红萝卜》文本时安插的种种意图,甚至也可以说根本不存在对“正确解读”这一概念的评判标准,因为小说文本自身是一个独立的存在,作者对作品意义的赋予创作结束时便已经停止了,作品创作的最终完成则依靠读者的再创造,基于读者这一第二作者的期待视野与文本接受的差异性,因此对文本意义的解读势必是多元化的。但是正是由于《透明的红萝卜》这一优秀作品中恰到好处的叙事张力的存在,我们对它的再创造才得以有理可依,在不脱离作者预先设置的牵引力的条件下深入到作品丰富的内涵中去。

本文主要从空白叙事和双重视角叙事两个方面分析《透明的红萝卜》的叙事张力的表现,试图发掘该作品隐藏的丰富内涵,体会莫言叙事艺术的成熟与独到。

一、空白叙事

空白叙事是叙事张力产生的重要途径。许多创作水平不高的文章通常是由于内涵与外延都过于浅显,文本意义单薄,没有值得深刻挖掘的价值,即便我们深度阅读也无法获取更多有价值的感悟。而经典作品的内涵往往不限于文本中出现的话语表面的含义,其文本内部还蕴含着巨大的力量等待挖掘。这部分内涵隐藏在那些不实在文本中出现的话语里,我们可以称之为“空白话语”。处于被遮蔽状态的空白话语并不等同于意义的虚无,它们反而承载着作者有意无意中融入的更多丰富有趣的内涵,同时空白话语也赋予了文本意义以更大的张力。但这并不意味着要创作出优秀的作品就要故弄玄虚,刻意令人捉摸不透。有话不说的前提是有话可说,并且有有意义的话可说,因此空白话语本身就是作者的一种特殊的叙事方式,是作者与读者之间“无声的交流”(2)。优秀的作品往往表面是风平浪静的,但是作者在创作时就已经为其埋下了深刻的内涵主线,且主线往往也吸附着无数可待挖掘的副线,这都是作者创作完成时就存在其中的,因此只要不脱离文本自身,无论读者的体悟或浅显或深刻,都终归围绕着作品的主流内涵。而价值低下的作品因为缺乏这一主流内涵的牵引,其被赋予的内涵本身就是贫乏单薄的,即使再创作水平高超的读者也无法挖掘出深刻意义。

在关于《透明的红萝卜》的学术研究中一直存在诸多争议,读者也提出了许多疑问,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透明的红萝卜”到底代表着什么?我想这种疑问的产生正是文章的叙事张力所造成的。通过细读文本,从文本的空白叙事中挖掘有效信息,我认为“透明的红萝卜”更大程度上代表着黑孩最后的希望,小说中黑孩曾有过三个希望:父亲、火、红萝卜,接下来结合作品的空白叙事作具体分析。

小说虽名为“透明的红萝卜”,但是红萝卜的真正出场却是在文本的后半部分,一般的文学创作都会在文本最初就引出重要意象,而《透明的红萝卜》却反其道而行之,因此我认为这是作者的有意安排,它特殊的出场顺序是随着黑孩的希望的变化来被设置的。主角黑孩是一个被父亲抛弃并常年遭受继母虐待的孤儿形象,孤独与凄凉是他感受到的生命常态,他总是沉默着的。当菊子以为黑孩是哑巴时,小石匠告诉菊子“他四五岁时说起话来就像竹筒里晃豌豆,嘎嘣嘎嘣脆。可是后来,话越来越少,动不动就像尊小石像一样发呆”(3),结合前面所说的黑孩的父亲已经三年不见踪迹可知,黑孩本来也是和其他孩子一样有过一段正常温暖的幼年时光的,虽然没有亲生母亲,但是父亲的存在是他生活希望的唯一来源。父亲离开后,父爱的缺失与继母的打骂使他陷入孤独绝望的境地,他失去了希望,他学会用奇异的想象寻求短暂的快乐,他对自然超乎寻常的感知力只是他自我建构的幻想。

不论是面对关心疼爱还是殴打谩骂,黑孩都选择言语上的沉默,然而文章中黑孩是有过唯一一次发声的——在小铁匠重新点燃火炉的时候,“黑孩兴奋地‘噢了一声”(4),这是源于他对火或者说对于生火的技艺的向往,火是他新的希望寄托。有人认为菊子姑娘也应该是黑孩的希望之一,但我认为不然,菊子是黑孩想要选择但是最终并没有选择的希望。在菊子姑娘看到黑孩拉风闸太辛苦企图把他拽走时,黑孩狠狠咬了菊子的手。黑孩为什么要咬关心他的菊子呢?文本中好几处都可以佐证黑孩是想把菊子姑娘当做希望的,但是他不敢,比如他把菊子的月季花手绢小心翼翼地藏到桥面与桥墩相接处的石缝里,又比如菊子为黑孩受伤而流泪时黑孩的鼻子一酸,但生生把眼泪憋回了眼眶。在黑孩的潜意识里跟学会铁匠的技艺相比,菊子的关心带来的希望是不稳定的,也是很难长久的,因为一旦工作结束菊子可能就会脱离黑孩的生活,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小铁匠和小石匠打架时黑孩要反过来打帮助过自己的小石匠。在那个人人自危的年代里,任何外界的温暖都是难以维系的,连小铁匠和老铁匠的师徒关系都因为竞争而破裂,唯有自己掌握一门技艺才能维系生活,老铁匠手臂上的紫色疤痕也佐证了他与自己的师傅直接也发生过偷学技艺的事情,这表现了当时的社会生存状况,也是文本所没有直接点明的。因此或许仅仅是因为小铁匠一句“跟着我闯荡江湖,保你吃香的喝辣的”(5)的承诺,黑孩便选择留在总是打骂他的小铁匠身边,这是黑孩不情愿选择但是不得不选择的希望,他是带着抗拒的。这也就解释了后文“透明的红萝卜”的出现,透明的红萝卜是此刻精神世界极度空虚的黑孩产生的幻想,他起初看到“红萝卜的形状和大小都像一个大个儿阳梨,拖着一条长尾巴,尾巴上的根根须须象金色的羊毛,红萝卜晶莹透明,玲珑剔透。透明的、金色的外壳里包孕着活泼的银色液体。红萝卜的线条流畅优美,从美丽的弧线上泛出一圈金色的光芒。光芒有长有短,长的如麦芒,短的如睫毛,全是金色的……”(6)是出于对温暖美好的向往,而后来老铁匠走了,菊子和小石匠也消失了,小铁匠疯了,黑孩的世界就又只剩下了自己和幻象,“透明的紅萝卜”成了黑孩新的希望寄托也是最后的精神慰藉,所以他全然不顾被捉的危险也要找到那个红萝卜,黑孩最终也没能找到和那晚上一样的透明萝卜,他的希望也随之消失了。

文本的有限性使得空白叙事成为一种隐晦地传达作者意图的有效手段,空白叙事的方法使读者对文本的解读产生巨大的合理的张力空间,空白话语这种处于遮蔽状态的话语才能获得丰富的内涵。正是通过深入文本空白话语的解读,我们才能够触摸到“透明的红萝卜”的种种深刻意蕴,呈现出多样化但不脱离主题的再创造结果。不得不承认,莫言高超的空白叙事技巧真实地创造出了文本话语一目了然却又耐人寻味的艺术效果。

二、双重视角叙事

根据米克·巴尔的聚焦理论(7)来看,整部小说的叙述者不是黑孩,并且运用第三人称“他”来称呼黑孩,但是小说的主要情节都是通过黑孩的经历与意识来展开的,即黑孩是整个故事的聚焦者。那么是否可以因此把黑孩的视角认为是小说的全知视角呢?我认为不然,把黑孩引领的视角当做全知视角是由于我们阅读时惯于把显微镜聚焦到主角黑孩身上而得到的观点,但是当我们用望远镜从更宏观的层面上来看时,小说情节的展开更大程度上是依靠上帝视角来完成的,黑孩既是聚焦人也是被观察者之一,仅仅从他的眼里看到的故事是有限的,而他存在的意义是为了更好地带领读者调整故事的聚焦视点。从上帝视角的叙事中我们能够获得更广闊的阅读视野,而黑孩引导的聚焦视野使得这种自由的叙事方式不至于因为面面俱到而显得漫无目的,读者既能够透过黑孩的视野去感受他眼中的世界,也能够从更宏观的角度看到世界原本的面目。与同时期的其他很多作家相比,莫言在创作《透明的红萝卜》时是不掺杂个人情感判断的,他没有用新时期的价值判断方法去评判历史的功过,而是不带褒贬地还原了那个年代的种种真相,作者这种坚持真实客观的创作心理与文本的双重叙事视角结合得恰到好处,使得整部小说既能够客观全面地洞察一切,又能够把对是非善恶的判断交给了读者,这正是这部小说叙事张力的又一大重要来源。

三、结语

这两种叙事方式存在于诸多的文本之中,但《透明的红萝卜》是其中为数不多的取得了非凡的艺术成就的,通过对《透明的红萝卜》中两种叙事方式的具体分析,我们感受到了作者莫言高超的叙事技巧和独特的叙事风格,这也为我们日后的写作提供了非常有价值的指导。

注释:

艾伦·退特.《论诗的张力》赵毅恒编“新批评”文集[M].姚奔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

涂年根.《叙事空白研究》[D].江西:江西师范大学.2015.

莫言.《透明的红萝卜》[M].山东:山东文艺出版社.2002

莫言.《透明的红萝卜》[M].山东:山东文艺出版社.2002

莫言.《透明的红萝卜》[M].山东:山东文艺出版社.2002

莫言.《透明的红萝卜》[M].山东:山东文艺出版社.2002

米克·巴尔.《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M].谭君强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