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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颖简介】

天津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研究员。兼任中国社会学会家庭社会学专业委员会副会长、中国青少年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婚姻家庭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预防青少年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家庭文化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教育学会家庭教育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中国家庭教育学会理事等学术职务。曾荣获全国家庭教育工作园丁奖、中国青少年研究事业突出贡献奖、全国维护妇女儿童权益先进个人、全国家庭教育百名公益人物等荣誉称号。

关颖女士毕生从事家庭教育研究，以敏锐的眼光捕捉家庭教育中的倾向性问题、热点问题和广大家长关心的问题，在家长群中享有崇高的威望。尽管已经退休，但她仍关心家庭教育，经常为家长朋友们出谋划策。日前，本刊特约记者采访了她。

父母素质定成败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是家庭教育专家，又接触过许多家庭教育成功和失败的案例，您认为家庭教育成败的关键是什么？

关颖（以下简称关）：影响家庭教育的因素很多，都很重要，但说到关键性影响，我想非父母素质莫属了。无数案例证明，家庭教育的成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父母作为教育者的自身素质，以及与孩子互动中的教育智慧。

记：父母素质指的是什么？

关：父母素质是父母角色的内在要素，体现在承担和扮演角色的过程与活动之中，主要包括自然素质和社会素质两个方面。自然素质是指人的大脑、神经、体力等生理方面的素质，主要通过遗传对孩子产生影响。社会素质主要是指人的心理素质、思想道德素质、科学文化素质、教育素质等，主要通过父母言行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孩子。社会素质中，心理素质、品德素质、文化素质是社会成员都具有的基本素质，教育素质是父母作为教育者所具备的专业素质，包括教育观念、教育方式、教育能力等，主要通过教育行为直接对孩子的心理、行为和亲子关系产生影响。这些方面相互联系、相互作用，构成了父母教育素质的统一体。

记：那我们就一项一项来谈吧。请问，教育观念能不能用“望子成龙”这四个字来概括？

关：教育观念是家庭教育的本质属性在父母头脑中的反映，通常是指父母在教育子女过程中，在孩子发展、教育等方面所持有的观点。主要包括：人才观，父母对人才价值的理解；亲子观，父母对子女与自己关系的基本看法；儿童观，父母对儿童的本身及其发展的认识；教子观，父母对自身、对子女发展的影响力和本身能力的认识等。

教育觀念是父母教育素质的核心，对家庭教育的目标、方向以及父母的教育行为起着制约和指导作用，也是影响家庭教育质量的决定因素。

就人才观来说，“望子成龙”是父母的普遍心态，无可厚非，但很容易让父母过于关注孩子的学习成绩，忽视孩子自身的特点和长处，给孩子施加学习压力。如果父母更看重孩子的全面发展，为孩子打好做人的基础，就会创造更多的有益于孩子发展的条件，而不是过于注重眼前的得失。

记：既然父母的教育方式对孩子的成长非常重要，那么究竟表现在哪些方面？

关：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情绪传导作用。父母的情绪状况主导着家庭的情绪气氛，并且通过教育方式影响孩子的情绪。父母处于良好的情绪状态，在对孩子的教育中态度亲切和蔼、富有耐心，孩子便有愉快感、安全感，乐于接受父母的教诲。而父母自身情绪欠佳、心情烦躁，反映在教育方式上就会简单粗暴地对待孩子，拒绝孩子的合理要求，或者置孩子于不顾，孩子则会因为内心恐惧，害怕受到惩罚，或不能满足对父母的亲和需求，而产生情绪和行为方面的问题。

第二，性格形成作用。在儿童性格形成过程中，父母粗暴的态度和行为方式会导致孩子愤怒的情感，也是固执、违拗、任性等性格产生的原因；以友好的态度和方式对待孩子，往往使孩子形成富于同情心、与人为善、亲切、天真、善于交际的性格特征；对孩子过分保护和照顾，孩子往往独立性差、依赖性强、被动性格明显；父母对孩子冷漠，便会使孩子形成孤独的性格和行为。

第三，行为规范作用。孩子最初的生活经验来自家庭，他向父母学习语言，模仿父母最简单的动作，并直接接受父母对他行为准则的灌输和控制。父母以不同的教育方式，对孩子的要求不同、约束的严厉程度不同，孩子的行为也会有所不同。

记：父母的教育能力包括什么？

关：父母的教育能力是父母能胜任子女教育的主观条件。是父母在教育观念指导下，运用一定的教育方式，在家庭教育的实践中处理亲子关系、分析解决实际问题的个性心理特征。教育能力体现父母的教育智慧，决定着家庭教育的效果。

父母的教育能力主要包括：了解孩子的能力，如了解孩子的成长规律和发展状况、孩子的特点、孩子的需求、孩子的权利；协调与孩子关系的能力，如威信的建立、语言的恰当表达、冲突的化解；评价孩子的能力，如对评价标准的把握、情感因素的自我控制、正确的归因；保护孩子的能力，保护孩子免受来自外界的身心伤害等。

现在许多父母注重家庭教育知识的学习，但知识并不等于能力。知识是别人经验的积累，而能力是自身经验的积累，是在反复实践中形成的内化了的东西。所以转变观念、学习方法的同时，尤其应当注重能力的提升。只有教育能力提升了，才是家长教育素质的真正提高。

记：看来，做父母也需要很强的专业素质。

关：是的。教育素质是父母的专业素质，一个人无论有多么高的思想觉悟、多么高的文化水平，都不能替代作为父母的专业素质。家庭教育是一门特殊的学问，为人父母的素质提升需要专门学习、不断修炼。

理财教育别扭捏

记：近些年，儿童理财教育被专家们呼吁了许多次，每次都不了了之，但是在商品社会里，理财是绕不过去的坎，不教育必然要出问题。您认同这个观点吗？

关：众所周知，我国有“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传统观念，人们以言利为耻，认为谈钱是不高尚的，所以实施儿童理财教育总是扭扭捏捏。随着改革开放和商品经济的发展，儿童持币现象相当普遍，且数额越来越大。在孩子们心目中，得到钱和花掉钱都是很容易的事。小朋友之间比谁的钱多、谁家阔气，也是司空见惯。孩子们不懂得父母的钱来之不易，不懂得金钱的真正价值，不懂得什么是合理消费……理财教育成为家庭教育的盲点，我们不能怪孩子。需要思考的是，如何面对社会现实，给孩子以符合时代特征、引领他们的观念和行为的教育。可以说，在现代生活中，理财能力是生存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当今社会每一个人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直接关系到孩子发展和一生的幸福。

记：您似乎赋予了理财教育很多附加价值。

关：对于孩子来说，学会理财，不仅仅是怎样用钱的问题，其中包含了多方面的教育内容和多种能力的培养：

一是培养孩子良好的品质。比如通过了解金钱与工作的关系，懂得父母挣钱的艰辛，劳动者努力的意义，进而珍惜别人的劳动，产生孝敬父母、回报父母、回报社会的情感和行为动力；懂得金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要取得成功需要付出、需要奋斗的道理；懂得诚实、守信是经济生活中取得成功不可或缺的品格等，都是对孩子的品德教育。

二是锻炼独立做事能力。孩子在幼儿阶段就有了独立意识的萌芽，并逐渐产生自我意识与自我表现欲望。让孩子从管理自己的零花钱开始学习理财，无疑为孩子提供了自我实现的极好实践机会。

三是提高辨别和分析事物的能力。当孩子面对各种商品和广告、促销的时候，需要做出符合自身情况的判断和选择；当孩子用钱购物的时候，需要再三考虑购买的必要性，对商品的价格、质量等进行考察。成功的理财教育，不仅是帮助孩子得到物有所值的商品，而且還有分析和辨别能力的增强。

四是学习管理经济事务。在现代社会，无论个人怎样生活，无论从事什么职业，都会不同程度地与钱发生联系，当家理财是家庭生活的组成部分，有助于生活得更加幸福美满。让孩子从小接触钱、了解钱并学会合理使用钱、管理钱，有利于培养孩子的经济意识和理财能力，以适应未来经济生活的需要。

我认识一位中国台湾的教授，她的儿子有一份收入很高的工作。她告诉我，25岁的儿子已经有了20年存钱的经历，上大学、结婚等费用都是他用自己的存款支付的。原来，从孩子很小的时候她就有计划、定数额地给孩子零花钱，她的独特方式是让孩子自己管理，把花的每一笔钱都如实记录下来，然后她按照节省下来的数额，给予加倍奖励，并让孩子自己存入银行。她始终如一，从未食言。结果，孩子不仅有了一笔可观的存款，更可贵的是养成了精打细算、诚实守信的品格，锻炼了独立生活和管理钱财的能力。

这位教授的做法告诉我们：父母对孩子用钱的态度、对家庭穷与富的解释，是对孩子最现实的教育。现代社会呼唤儿童理财教育，家庭生活是最好的课堂和实践场，每一位父母都能有所作为。

人工智能不可怕

记：近两年人工智能研究取得突破性进展，给家长造成了不小的恐慌：今后，孩子的饭碗会不会被机器抢走？

关：家长朋友们不要杞人忧天。人工智能技术只有在“确定性信息、完全信息、静态的、单任务和有限领域”这5个条件下才能真正发挥作用，只有满足了这5个条件的工作才会被计算机取代。按照清华大学人工智能研究院院长张钹院士在2018全球人工智能与机器人峰会上演讲的说法，只有那些照章办事，不需要任何灵活性的工作才会被计算机取代。

记：不杞人忧天，但未雨绸缪总是必要的。您认为家长需要做些什么？

关：首先，我认为家长要有全局意识，知道人类与机器的区别在哪里，孩子未来需要什么样的本领，还要有未来意识，了解世界的变化和社会的发展，要帮助孩子积累能够应对未来变化的才能。

其次，我们必须承认，现代社会科学技术的发展日新月异，很难预料10年、20年后孩子们将面对怎样的世界，但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他们终将走出家庭、独立于社会并且有所作为。真正爱孩子的父母，在当下就要站得高一点、眼光放得远一点，为孩子未来的发展铺垫好基石。

再次，重视隐性知识的学习。英国哲学家波兰尼认为，人类的知识分为两类：显性知识和隐性知识。显性知识是他人总结的已有的知识，隐性知识本质上是一种理解力，是一种领会、把握经验，重组经验，以期达到对它的理智控制的能力。对孩子而言，从书本中、课堂上学到前人积累的知识并不等于能力。知识是别人经验的积累，而能力是自身经验的积累，是在反复实践中形成的内化了的东西，是面对变化可以举一反三、独立解决问题的基本素质。所以，从长远看，父母不必只盯着最容易被机器取代的显性知识的死记硬背，过于在乎分数的高低，而要着眼于人工智能做不到的、能发挥人类智能优势的方面，注重孩子学习过程中的思考能力、辨别能力、创新能力的提升。

最后，充分发挥家庭的资源优势，为孩子提供实践环境，让孩子在尝试失败和体验成功中获得成长。任何人的生存、发展都是在生活中实现的，正是家庭生活的一天天、生活小事的点点滴滴，滋养着孩子从幼小的生命体成为能独立于社会的人。孩子未来的各种能力发展如何，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家庭今天给予他怎样的实践环境。比如看似简单的家务劳动，清洁、做饭都可以享受外包服务，但如果父母和孩子一起动手，对孩子的意义就不同了，其中包含了责任感的培育、兴趣的萌生、人际合作力量的感悟、自己动脑动手的历练、失败与成功的体验……这是未来实现自身价值、在劳动岗位上服务社会的基本功，是单纯的知识学习替代不了的。

记：见地深刻！感谢您接受我的采访！

关：祝家长朋友们心想事成！祝贵刊越办越好！

【编辑：陈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