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平地瑶是瑶族的一个支系。富川葛坡镇上洞村平地瑶盘氏“跶祖公”是十二年一届的祭祖公还愿仪式，也称“还盘王愿”。仪式上出现有师公诵唱、芦笙长鼓舞、唢呐曲等多种音乐形式，通常这类仪式都历时三天。而笔者跟踪调查的是上洞村盘氏宗祠“跶祖公”，这场跶祖公仪式由以黄德昌师公为代表来主持。师公负责主持每一个仪式环节的进行，通过抄经、诵唱，迎神、娱神，为盘氏后代继续求得平安，丰收。

关键词：上洞村 平地瑶 盘氏 “跶祖公” 音乐形式

一、上洞村文化概貌

（一）民风习俗

1.六月初六“砍牛节”

每年农历六月初六，也是上洞村最隆重的民俗节日之一。这一天是水川庙庙主狄青大王的生日，相传从前祭祀都用男童祭神，直到狄青在奉令镇压壮族首领侬智高时正好路过上洞村，他利用妙计帮助村民结束了用男童祭神的恶俗，从此祭神都用牛来代替，村民为了感谢狄青，于是在水川庙正中间增摆了狄青夫妇，以狄青大王将它神化贡奉起来。

该节六月初五下午起，上洞村、合洞村就各请一班师公祭祀一天一夜，各砍一头水牛，以求得年年水源不断、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兴旺。

2.“三年还愿”

农历十月中旬左右，则是三年还愿时间，三年还愿比较特别，上洞村有三座庙分别是水川庙、源头庙、镇国庙，每年轮流去一个庙祭祀，每个庙三年一次祭祀，因此得名三年还愿仪式。

庙会比较隆重，各家各户请客光临，请师公祭祀两天两夜，请唢呐队吹笙队进行伴乐，热闹非凡。仪式第一天入庙祭祀，第二天“出游”，祭祀期间吃素，第三天才砍牛开荤。

3.十二年一次“跶祖公”

在上洞平地瑶人民节日中，最隆重的就是十二年一届的祭祖公，也称为还盘王愿，当地平地瑶话直译“跶祖公”或“踏祖公”。这是一场大型的平地瑶人民自发性的祭祖还愿仪式活动，祭祀形式上类似于“三年还愿”，但祭祀地点在各姓氏的宗祠里。平地瑶人民下分十二姓氏，十二姓瑶人曾经规定：按十二“地支”，十二年一轮回，凡是逢寅年，唐、黄、李、廖四姓祭祖公；凡是逢申年，盘、奉、包、沈四姓祭祖公；凡是逢戌年，邓、任、赵、周祭祖公。平地瑶祭祖公时会邀请师公前来祭祀，祭祀分为请神娱神、“出游”、烧花楼等环节，时长三天方结束。

（二）信仰崇拜

1.盘王、祖先崇拜

上洞村平地瑶信仰盘王，认为盘瓠是他们共同的始祖，因此当地平地瑶人民世代供奉盘王，并称盘古大王。在“还盘王愿”仪式上都会立起宽大的盘王神像，神像高大、神武，虽这些盘王图像没有真实的历史依据，但反应了在当地平地瑶人民心中，盘王的形象就是如此，可想而知，盘王崇拜是根深蒂固的。

除了对始祖盘王的信仰，上洞村平地瑶各姓氏都对自己的祖先崇拜信仰，每个姓氏都会建立起宗祠，例如上洞背后山村则有盘氏宗祠和沈氏宗祠，每个宗祠供奉的都属于自己姓氏的祖宗。而当地平地瑶十二年一次的“跶祖公”就是在这些姓氏宗祠里进行祭祀始祖盘王，祭祀姓氏祖宗，还在仪式的“出游”祭祀其他宗祠祖先，这展现了平地瑶人民团结热情，热于共享的民风。

2.水川庙神崇拜

水川庙是上洞村现存最大的一座神庙，两个行政村都在这祭祀。水川庙所供奉的神较多，神台中间供奉的是狄青和狄青夫人，狄虎和狄龙分别供奉在狄青夫妇两旁，狄青对平地瑶有恩因此感恩将之一家信奉，求得世代平安。左侧是莫仙婆，右侧是土地公，传言莫仙婆是管理粮食的神，土地公是管理土地的神，供奉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二、上洞背后山村盘氏“跶祖公”仪式环节记录

调查地点：上洞背后山村盘氏宗祠

（一）入庙祭祀

2016年11月7日傍晚4点30分仪式开始，师公黄德昌主持仪式活动。现场有师公队，唢呐伴乐队，吹笙跶鼓队。师公队中有主持师公、打击乐伴奏师公、抄经师公，师公队是仪式上的主角。唢呐队在仪式中起到闲暇吹奏热闹或辅助师公队伴乐的作用。芦笙长鼓队在仪式中多次需要，她们跟着师公的铜铃声，吹起芦笙，踩着鼓点有节奏的向着东南西北各方向起舞，称“跳四门”，这是仪式过程多次反复的重要环节。7日晚祭祀主家祖先，祠堂内摆着主家祖先、祖婆的神像，师公有唱有跳，盘氏子孙时而齐来跪拜。第一晚主要是娱乐祖先神灵，祈求得到祖宗的保佑。主家分工准备着后面仪式用到的花轿、花带、花包、花楼等。所有人忙到凌晨一点休息。

（二）盘王“出游”

盘王出游指盘氏平地瑶子孙用大轿扛起祖宗神像游遍全村，先后经过村里各所神庙，各个宗祠，每到一个地点子孙都要进行隆重祭拜，是“跶祖公”一项至关重要的环节。通过这样的祭祀形式，意指盘氏的子孙后代不忘老祖宗，恭请祖宗们回村寨里游玩。

“出游”过程：2016年11月8日上午8点半，师公率队到村口，立起竹旗，在旗杆下作法请“阴兵”护送盘王出游，各个阴兵在师公的召唤下，以竹旗为方向标便纷纷赶到。11点左右，便开始出游，出游先后经过的祭拜点有：盘氏宗祠、沈氏宗祠、源头庙、水川庙、灵山祖宗庙、道寺、唐氏宗祠等，出游祭拜的师公队、芦笙长鼓舞队、唢呐队、盘氏子孙后代都经过几小时虔诚跋涉。直到下午三点才出游结束，结束后一起用餐。出游后当晚，师公继续祭祀，唱跳娱神，为主家祈求平安，祈求富贵。主家男性有舞狮娱神，主家女性准备花包并记上自己姓名悬挂在纸花楼上。

（三）“烧花楼”

烧花楼是跶祖公的高潮环节，准备的花楼悬挂着众多花包、花带，承载着主家女性送给祖先的心意，花楼里面放着一只公鸡，待烧纸楼时，鸡跑出来，谁家抢到火中逃出来的就会得到吉祥。

2016年11月9日早上7点50分，师公率队到空旷田野间烧花楼，抬花楼去的一路上热闹非凡，有唱山歌，有跳芦笙舞，师公在前面指挥，有“食娘”一路撒米，意在送米给祖宗，祈求获得丰收。随着烧花楼的結束，祖宗收到了“豪宅”。9点师公率队回到盘氏宗祠，进行最后一轮的祭祀，子孙后代全部跪拜，祈求，烧祭文。历时三天的“跶祖公”结束。

三、上洞村盘氏“跶祖公”音乐形式的多样性

上洞村“跶祖公”进行还愿时，都会请几班人：师公队，芦笙长鼓舞队、唢呐队。仪式上以师公队为主导，所有队伍共同配合。因而也呈现着多种音乐形式，有师公诵唱、师公舞、唢呐曲、芦笙长鼓舞、喊号子（喊鼓）等。

（一）师公诵唱、师公舞

盘氏跶祖公请的是以黄德昌，黄建通，黄建荣，黄成存组成的师公队，其中，黄建通主要负责抄写诵文、祭文，黄德昌负责主持，诵唱，黄建荣和黄成存负责师公诵唱伴乐、配合落实场面。

在跶祖公祭祀时，每一个祭祀环节都有相应的诵文，在入庙祭祀时，师公首先诵唱《朝踏祖公疏》，黄建通师傅从这本诵经里会摘抄几段，写成家书的形式，在黄德昌师傅的主持下烧给宗祠祖先，意在告诉祖先后代为他们祭祀，“请”他们回来游玩，后代忘不了祖先，请祖先保佑后代平安，多福。

比如在盘氏宗祠跶祖公入庙祭祀的降鸡环节，师公举起一只公鸡，在祠堂神像前作法，口里诵唱着《朝踏祖公疏》的“降鸡妙诀”篇章。诵唱的音调平缓类似于低吟说话，并有节奏的按照诵文进行吟唱。时不时含着酒往手里的公鸡喷去，随着师公舞步左右转圈，反复做直到公鸡被降住，师公把公鸡放到花楼里。这顶花楼便是在跶祖公“烧花楼”环节用到的花楼。在烧花楼时，公鸡才能跑出来，谁抢到公鸡就会得来好运。

师公除了诵唱经文外，师公在做法的舞步也很独特。每次在做法前，黄德昌师傅都会“踩四门”也叫“跳四门”。跳四门是在吹笙打鼓舞队四名队员配合完成，师公左手拿着手铃，右手拿着桃木剑在前面领跳，随后吹笙舞队会跟着师公一边吹笙一边跳起舞，东西南北方向各跳一次，跳完四个方向师公便会拿出两片卦占卜，若为阴卦则说明迎神已经到达，若为阳卦，说明神还没请到，需继续跳四门，直到占卜到阴卦为止，师公用的卦有通灵的意思。跳四门是跶祖公反复最多，需要不断的迎神请神，师公跳四门主要在祭祀中起到娱神的作用，按照师公所说“不跳，神不会来。”因此，每一个跶祖公的仪式环节都少不了跳四门。

除了反复跳四门，为了更好的娱神。师公还会在祭祀仪式上反串刘仙娘，换上衣服，披上头巾，脸戴刘仙娘面具，拿起扇子婀娜多姿的舞动起来，舞步轻盈。尽情娱神是为了得到祖宗神更好的保佑。

（二）唢呐曲

跶祖公唢呐伴乐是为了配合师公队，祭祀还愿是属于红事，需要热情的氛围，每每师公做了法休息后，唢呐队就热火朝天吹起来，相当于起到间奏的效果。唢呐队的队长是盘承瑞，唢呐队也有四人，其中两个吹唢呐，一个敲锣，一个击钹和鼓，唢呐为主乐器，其他两个作伴奏。在仪式上他们演奏的唢呐曲有《跌断桥》、《大开门》、《玉堂春》、《一枝花》等等，这些唢呐曲曲风都高亢喜庆，节奏律动均分居多。

（三）芦笙长鼓舞

盘氏“跶祖公”师公在请神时跳四门，跳四门跳的是芦笙长鼓舞，主要起到娱神通神作用。盘氏的芦笙长鼓舞成员是四位阿姨，一边吹着芦笙一边踩着舞步，左右摆动。另外，芦笙长鼓舞还用于迎接宾客，跶祖公迎宾时，芦笙长鼓舞就在村口跳着舞蹈迎宾进门，诚意满满地欢迎贵客到来。近年来，由于芦笙长鼓舞具独特魅力，也将之作为演出比赛放到了群众舞台上，搬到舞台上的芦笙长鼓舞与祭祀的舞步相比会更贴近生活，表演时会加入平时劳动的动作如挖地、打糍粑、锯木等等，将生活元素融入舞蹈动作中，呈现了平地瑶人民的生活状态。

（四）平地瑶山歌

平地瑶山歌种类颇多，有史歌、故事歌、恋爱歌、祭祀歌等等，同一旋律可以唱出多版本歌词，平地瑶人民对生活中的事物很有观察力，在很多的平地瑶山歌歌词所描绘的大多以生活中的事物为切入点，就比如《井边连》，由井口边长满了的草，可以联系到男女恋爱相思的苦楚。一般平地瑶歌歌词主要以七言、四言体为主，旋律进行多为均分律动，演唱即兴性较强。

（五）“喊鼓”

盘氏跶祖公“喊鼓”实着是喊号子，也叫做“口鼓”。在盘氏祠堂里黄德昌师公在领着芦笙长队跳四门时，盘承瑞师傅就在旁边喊着“口鼓”，这是相当于一种伴奏，在盘师傅的号子中，让芦笙长鼓队踩准舞步，保持队形的整齐。也正是有着悠长，较高亢有力的号子丰富了祭祀音乐性。喊鼓喊起来没有歌词，全程用“嗬”“嘿”“哟”等衬词拖腔，气息悠长，音高起伏较大，声音力度上强弱分明，以强为主。

四、“跶祖公”音乐的社会功能

（一）仪式功能

跶祖公音乐师公诵唱、师公舞主要用于各种还愿仪式中，师公在祭祀的每一个环节里，都有相应的师公唱本，通常师公会采用同一个曲调对不同唱经进行诵唱。仪式上，师公在通过诵唱唱经本，向祖先祈祷，把所唱的词内容向祖先反应，以为祭祀的主家秋求得平安、丰收。师公不仅诵唱，还伴随着舞蹈。甚至师公会带上面具，换上服装，扮演刘仙娘，师公反串婀娜多姿的舞步，为了取悦祖先，以实现祭祀上所求得愿望，跶祖公音乐在仪式上能娱神，通灵。

（二）文化传承

跶祖公作为上洞村平地瑶十二年一遇的仪式，具有上千年的流传历史。仪式上的“盘王出游”、“烧花楼”已经形成了民俗，根深蒂固。跶祖公一代代通过一个仪式的形式把传统的文化保存下来。盘王出游经过各村各庙时都得停留下来，“请”各村庙的祖先神前来分享，各村各庙都摆着堆满贡品的神台，意指这是祖先去见亲朋好友，一起相会共享。在平地瑶人民的意识里，死后都有灵魂，死后的灵魂依然在自己生活的寨子里。因此便有了这样的习俗，这也让平地瑶人民热情好客，四海皆兄弟的民族豪情流传至今。能保持淳朴的民风，仪式文化的传承也是在其中起着巨大的作用。

（三）生活娱乐

平地瑶人民生活热情，能歌善舞。在平时生活中，平地瑶人民常常歌唱日常，用同一個曲调，按歌词分类有恋爱歌、祭祖歌、刘三姐歌等等。平地瑶人民喜欢歌唱身边的事物，如《井边连》，可以把生在井口边的杂草想象成恋爱中的男女，这是一首恋爱题材的平地瑶民歌，从中可以体现平地瑶人民丰富的情感世界。这样的歌唱内容深入至平地瑶人民的生活，如实地反映着他们的生活状态。这些歌曲对他们的生活起到情感表达、交情会友、娱乐身心等等作用，因此很多歌曲虽然没有谱子、词本书面的记录，但依然可流传至今，究根结底，也体现着这些民歌对于平地瑶人民生活的重要性和依赖性。

结 语

十二年一度的“跶祖公”是上洞村平地瑶最隆重的还愿仪式，这种民族风俗世代继承，已根深蒂固。而跶祖公承载多样的音乐形式，仪式上所存在的师公诵唱、师公舞、唢呐曲、芦笙长鼓舞、喊号子（喊鼓）都极有研究价值，这些音乐文化随着不变的民风流传至今，足以证明它们对当地平地瑶人民生活影响深刻。“跶祖公”存在着多个民族音乐学、民俗学等领域研究点，其相关的音乐形式、文化应该得到更多的挖掘与深究。

参考资料

[1] 盘桂兴，《上洞村志》。

作者简历：黎兵城（1992——），男，汉族，广西钦州市人，音乐与舞蹈学硕士，单位：广西师范大学音乐学院音乐与舞蹈学2016级研究生，研究方向：民族音乐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