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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2-25王安忆佳

美文 2019年4期
关键词:豆沙休学咖啡厅

王安忆佳

她喜欢大家叫她南。她生在南方,后来辗转于南、北两个城市之间。

南的名字其实叫林念。

南是个有趣的人。平面设计专业毕业后,她无法忍受创意总监的模糊说辞,辞掉了工作。最穷的时候,在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值夜班,每天都是啃面包。有一天,她突然高兴地说要请我吃饭。那是我们认识的第六年,她说她终于攒够了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紧接着,我听到了五年前最想知道的事。

我清楚记得五年前的那副情景。

“为什么是南?”

“没有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原因的事并没有多少。”

南出国上大学之前,在国内休学了一年。那一年,她和朋友一起在X城开了一家民宿。地方不大,就是临街家属楼改造成的那种。一楼有个小咖啡厅,路人偶尔也进来坐坐,就算是旅游淡季也不愁没生意。那家民宿就叫南。

我问起她,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提过的地方,怎么突然就敞开来说了。她嘴角有些抽搐地说,怕最后回不到那个地方,到头来,那个字就没了真正的意义。

这年夏天,南执意要请我去她的民宿看看。她说当年走之前把旅舍交给亲戚经营,如今地皮的价钱涨了不少,亲戚建议她卖掉变现,她不肯。用她的话来说,把民宿卖掉就相当于过去的若干年都白忙活了。我去看南的那天,下着小雨,一楼的窗户里透出暖黄色的光。

“今早刚翻修完,前两天电话快被装修公司打爆了。”林念放下手上的活。我们坐在吧台的座位上,对面的小姐姐把冰块放入制冰球的机子里。我和南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聊到她当年休学,她说那是她度过的第一段每天都很充实的日子,希望不是最后一段。那些故事让我想起《白日梦想家》里的Walter Mitty,林念和Walter的共同点应该都是喜欢尝试未知生活吧!林念去游客最多的闹市区弹吉他,赚来的外快有四分之一用来贿赂城管。还有一次,她随拍摄纪录片的朋友去渔船上跟拍,上了船才想起小时候的晕船经历,结果在甲板上的角落里蜷了一上午。四月份的时候,林念和朋友们去了祖国更南的地方,她至今依旧记得那里的夜市和他们住过的地方。再后来,一家叫南的民宿开始营业了。

“做这一行,当时想得还是太简单。大多数人都是金钱和圈子都稳定下来才开始开店,而我们只是图开心,也没什么长远计划,所以后来大家都不见了。也可能到头来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因为这家店而感到开心和满足?”林念喝了一大口冰水,球状的冰块在水中沉沉浮浮。

四个南方的年轻人,一位中年阿姨,有的即将离开家乡,有的刚刚来到这里。在这个城市一夜之间被大量的外来人口和游客占据之前,聚在一起折腾了两年多,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民宿被交给了林念的亲戚。林念在一个志愿者中心认识了陈小满和叶一菩,后来通过叶一菩认识了吴左。林念和小满是民宿的创立者。小满最早提出做民宿的主意。她很久以前就买下了一套一百一十平方米的房子,准备做家庭旅馆之类的事情。桂芳阿姨住在民宿后面的单元楼上,在X城工作的儿子将她从老家接到这里住。阿姨在回家路上碰巧看到刚开的民宿,同当时正在值班的小满聊得很投缘,几天后就来这里做清洁和准备员工餐食的工作了。一菩和吴左是大学同班同学,正在读大二,日子还算清闲。一菩主动提出要做后厨,她把收养的豆沙(一只小猫)也带了过来。之后加入的吴左做咖啡厅的服务生,顺便当了豆沙的铲屎官。

早期的生意很不好做,来住民宿的人少之又少,每个月分给大家的工资只够在平价海鲜大排档吃三顿。还好民宿的运营除了水电、工资和买菜钱,再没有其他的成本,而民宿主人的目的也并非赚钱。有时候会有中学生和上班族来店里坐坐。有意思的是,曾经有两三个高中男生问林念要小满的联系方式。一菩的蛋包饭获得了很多客人的赞赏,大家都说如果来的客人多了,蛋包饭绝对是需要每桌限购的招牌。悠闲的日子里,大家坐在咖啡厅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豆沙在空地上扑飞虫。林念喜欢在傍晚的时候吹着风发呆,耳边有邻居老太聊的家长里短和主街上传来的单车铃声,空气中能聞到少女湿着头发的洗发水香味。她回忆起休学期间做的所有事,那些经历让她觉得能够生活在这座城市是最幸运的一件事。她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来到这个城市看看。只要人不是很多,她会很乐意把自己与这个城市的故事讲给那些人听。

为期一年的休学即将结束,林念要去毗邻X城的另一座城市读大学,只能节假日回到店里看看。那一天,桂芳阿姨和小满早早地去市场买菜买肉,一菩从家里带了她妈妈亲手熬制的沙茶酱,吴左从小卖部扛回一箱朝日啤酒。夏夜的风有点儿凉,林念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桂芳阿姨饭量小,吃好之后早早回家了,剩下的四个人一直坐到凌晨。一开始大家有说有笑,之后都一动不动地坐着,谁也不说话。最后,林念像是说梦话一般喃喃自语。她大学毕业后要把南继续开下去,生意一定会好起来,店里的工作会变得更充实更有趣,还会有更多人加入南这个大家庭。

然而故事结束得比林念想象的要快。在林念上大三的那一年,小满结婚,跟着丈夫去了北方城市。一菩和吴左开始谈恋爱,一年后分手,两个人就再也没见过面。桂芳阿姨是最后一位离开南的人。在林念毕业的那个夏天,阿姨多了一份照看小孙女的工作,没办法继续将民宿经营下去。林念的导师推荐她去了另外一座城市,在那座水泥钢筋的丛林里,她认识了我。

故事到了头,现在又重新开始了。我和林念在南会面的三年后,她很开心地告诉我,这家民宿上了某知名网站的推荐榜。这三年中,她一直试图和其他四个人取得联系,但都没有任何进展。的确有街坊邻居还记得桂芳阿姨,但没有人知道她后来搬去了哪里。

再后来,林念发了一张合影在社交网站上。我能从照片上她的表情看出她内心的欣喜与感激。一家门头与南十分相似的小店,台阶上站了四个人,三个女孩,一个男孩,他们看起来年轻又干练。门头上架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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