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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界/无界”理论研究述评

2019-01-21杜广慧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9年5期
关键词:无界有界沈家

杜广慧

(黑龙江大学 文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一、问题提出

“界”的概念源于认知语言学,该学派的领军人物Langacker针对现存语言理论无法解释的语言现象,首次提出了“界”解释理论。Langacker[1]提出可以用“界”即“bounding”这一概念来描述被整个包括在一个论述范围之内的一个实体。认知语言学认为人们通过对客观体验进行认知加工进而形成语言,而人在认知的过程中会不可避免地对事物划定界限,因而这一理论在语言学上意义重大,一经出现就引起了语言学家们的广泛关注,国外学者如Croft、Cruse、Talmy等对此都有过探讨[2]。沈家煊[3]借鉴国外“界”理论研究成果,正式提出“有界/无界”这一对概念,这也可看作“有界/无界”理论在国内研究的开端。沈先生认为认知上的“有界”和“无界”在语言结构上也会有相应的反映。事物在空间上有“有界”和“无界”的对立,动作在时间上有“有界”和“无界”的对立,性状的程度或量上也有“有界”和“无界”的对立。“有界/无界”的对立是相对的,超出一定范围之后可能会发生变化。沈家煊[4]进一步强调了“认知域”,澄清了“有界/无界”的对立是主观对立而非客观对立的问题,在二者发生冲突时应以主观识解为主。在沈家煊之前,石毓智对“有界/无界”问题已有所涉及。石毓智[5]提出定量词和非定量词这一对基本概念,他又将自然界中的量二分为离散量和连续量两种,石文提到的“离散/连续”与我们讨论的“有界/无界”的概念内涵是基本一致的。此外,对“有界/无界”理论进行专门讨论的还有徐盛桓[6]、王寅与李弘[7]、刘辰诞[2]、洛锤炼[8]、陆俭明[9]等。近年来,国内学者做过诸多有益的探索,拓宽了研究的视角、丰富了研究内容,但目前相关的研究成果较少,系统性和创新性的研究不足。对汉语学界关于“有界/无界”理论的研究情况进行述评。

二、有界性成分与无界性成分研究

1.有界性成分

有界性成分与无界性成分的研究是从完句成分开始的。孔令达[10]称完句成分为影响句子自足的语言形式,完句成分具有在不依赖语境的情况下使句子合格的作用。最早对汉语中完句成分进行系统研究的学者是贺阳[11],他将现代汉语完句成分分为九大范畴。王玉华[12]将完句成分分为有界句的完句成分和无界句的完句成分,并且提到标志着有界句和无界句的词语又往往成为该句子的完句成分。石毓智[13,p304-306]从历时角度考察了现代汉语谓语结构有界化的成因,提到现代汉语的一条句法规律是有界性成分使句子完整。他同时提出了无界性成分这一概念,有界性成分是使句法结构有界,无界性成分是使句法结构无界。此外,他最早明确提出了“有界化手段”这一概念,有界化手段指的是使谓语动词有界化的各种形式和手段,如补语、体标记、数量词、介词短语、重叠式等。实际上,有界化手段探讨的就是有界性成分。关于有界性成分,石毓智[14]还作了进一步说明。

随着研究的深入,有界性成分与无界性成分的探究逐渐转向语义范畴层面。概括起来,有界性成分主要涉及以下几类语义范畴:

(1)数量范畴。包括表示物量、动量、时量的词语以及“有些、好多、不少”等表示数量的词语。

(2)时体范畴。包括动态助词“了、过”,表示时间的词语等。

(3)语气范畴。语气范畴中只有陈述语气才有表达有界的作用,如“了”“啦”等,另外,语调也起到了同样的作用。

(4)程度范畴。包括大部分的程度副词,如“很、非常、十分、相当、有点儿”等以及“很、极、万分、慌、透”等程度补语,另外还有形容词重叠形式。

(5)指代范畴。这一范畴主要由作主语的指示代词和物主代词组成。很多学者认为主语也是有界性成分,并且认为这是句子有界的基本前提。

(6)处所范畴。一般由“介词+名词+方位词”构成的方位短语表示,但不包括存在句。处所范畴是一个边界模糊的范畴,但又真实立体地存在于空间范围内。

依据教学大纲,本次课的重点是色环电阻的识读与测量,同时电阻的识读也是本次课的难点。而贯穿在整个教学过程中综合素质的培养和职业能力的提高也是本次课的重点。

(7)条件范畴。动作和行为的特定条件,给予句子所表示的情景明确的终止点,因此也是有界的。

学界对前四类范畴具有有界性较为认同,但对后三类范畴是否具有有界性还存在争议。上述语义范畴中,尤以数量范畴的讨论最多。在“界”理论引入之初,沈家煊先生就曾提到过关于形容词量的问题。此后,将界理论与量范畴相结合的研究更是屡见不鲜。我们认为,一方面是因为汉语量词的独特性,另一方面则是“界”与“量”二者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界”这一概念大多时候所表示的并非明确的边界,而是界性的“度”的问题。再者,界理论较早解释的语言现象就是数量词对句法结构的制约。郭瑞峰[15]、刘旭东[16]不谋而合地将动词分为有界动词和无界动词,然后分别与量范畴结合进行论述,得出的结论是:有界动词有量性特征,可以和动量词搭配,无界动词无量性特征,不能和动量词搭配。可以说,量范畴是该理论最为契合的语义范畴。

2.无界性成分

无界性成分研究较之有界性成分研究更显单薄。陈忠[17]从历时的角度考察了“着”的句法分布规律,认为它的原始动词义“附着”至今仍然残留,因而会显示出内部同质连续的“无界”特征。李文山[18]讨论了助词“着呢”的“有界”特征,这里的“着”在语义上同样是无界的,“呢”仅仅发挥语气词“确认事实,使对方信服”的功能,因而“着呢”作为句末的助词有使句末形容词性成分无界化的功能。

与有界性成分相似的是,无界性成分的研究也逐渐转向语义范畴层面,汉语无界性成分涉及的语义范畴主要包括以下几类:

(1)否定范畴。包括否定副词“不”和“没(有)”有界无界的对比。

(2)情态范畴。包括表示必要意义的副词,如“肯定、必然”等。还包括表示可能或意愿的助动词,如“也许、能、可以、应该”等。

(3)时体范畴。这里的时体范畴包括表示进行态和将来时的时间副词,如“正在、将要”等,以及表示惯常态的词语如“经常、常常、天天”等。

综上所述,对于有界性成分和无界性成分的研究所见成果甚少,在学界也未取得共识,今后还需对其进行全面而翔实的系统性研究。

三、词类界性研究

前文提到,沈家煊先生是汉语词类界性研究的开创者。在其影响下,很多学者对词类界性进行了研究,但仍然主要集中在对名词、动词、形容词界性问题研究上。

1.动词的界性

沈家煊[3]提到,动作在时间上有“有界”和“无界”的对立,在时间轴上有起点和终点的为有界动作,只有起点或终点的为无界动作,动作“有界”和“无界”的对立反映在语法上就是时间上无界的“持续动词”和时间上有界的“非持续动词”,沈先生认为动作的有界无界不等于事件的有界无界。目前,学界关于动词的界性研究达成一致:动词是一个界性的连续统,但在这个连续统内部具体又是怎样划分,不同学者有不同的看法。最早建立界性连续统的是张宝胜[19],他从“有界/无界”的角度入手研究动词重叠,建立了一个依次为有界、弱有界、临界的有界性连续统,虽然文中没有提到关于无界的部分,但其贡献是不可忽视的。相对来说,税昌锡[20]所建立的连续统更为完整。他将活动事件动词按照无界到有界进行重新排序,即起始动词、持续动词、活动动词、活动-事件动词、事件动词、达成动词、完结动词七类,形成了一个从无界到有界的界性连续统,其中前三个为活动动词,后三个为时间动词,中间的一个为跨界动词,因此又可依次概括分为无界动词、跨界动词、有界动词。税昌锡的连续统表面看起来似乎论据充分,但事实上他的连续统中三类界限泾渭分明,而这一点又恰恰不符合汉语的实际情况,汉语中词兼类现象普遍存在,词类之间界限模糊,总有一些处理起来棘手的边缘成员。针对这一问题,姜海艳[21]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她认为动词的界性连续统内部应是界性强弱的问题,而不能简单切割为有无问题。她建立了一个依次为足无界、弱无界、临界、弱有界、足有界五个范畴的动词连续统,因为界性的强弱,整个连续统之间并不是泾渭分明的,边界部分非典型成员之间是模糊的,并且提出动词成句能力与界性强弱之间成正比关系的假设。总体来说,学界对于汉语动词是一个界性连续统这一观点暂时达成了共识,但其内部到底该如何切分还有待探究。

2.名词的界性

沈家煊[3]指出,事物在空间上“有界”和“无界”的对立,在语法上典型的反映就是可数名词和不可数名词的对立,当指称有界事物的名词性成分出现在句法组合中,可以称之为“有界名词”,指称无界事物的可以称为“无界名词”。关于名词的界性问题,汉语学界有不同于国外学者的观点。Langacker提出有界事物和无界事物的区别特征有三,其中之一就是同质和异质。龙涛[22]指出,由于汉英社会认知方式的不同,适用于英语语言的同质异质标准并不适合于汉语的实际情况,汉语更适合的标准是事物空间外形的“定型”特征,有界事物是空间外形“定型”的事物。因此,汉语学界对于名词界性问题的代表性看法几乎都是划分为有界名词和无界名词。陶振伟[23]认为,空间性强弱不同的物量词与空间性强弱不同的名词可以分别组合搭配出有界名词或无界名词。

3.形容词的界性

形容词界性的研究较少,代表性的成果主要就是沈家煊[3]的有关探讨,即“有界”和“无界”的对立体现在性状的程度或量上,性质形容词表现为无界的量幅,状态形容词表现为有界的量点。如“白”这一范围内可以包括“雪白”“米白”“乳白”“灰白”等程度的白色,他们统称为“白”这一个量幅,所以“白”所表示的性状就是无界的。而其范围内的“雪白”等词表示的是在这一量幅上的一个量段或者量点,所以是有界的。

四、其他研究

汉语学界对于“有界/无界”理论的研究主要体现在上述方面。除此之外,还不成系统地零散见于某些具体问题的研究上。将“有界/无界”理论运用于汉语方言研究是学界的一大创新,但目前所见成果屈指可数。王诘明[24]从“有界/无界”角度入手,重新分析了上海方言中动词重叠的几种形式,发现运用这一理论可以解决上海方言动词重叠在语义判断上的模糊问题。骆锤炼[8]指出,北部吴语的后置副词“添”不同于普通话中的“再”,“添”已经成为一个有界性成分,起到使谓语有界化的作用,且这一现象可能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在后置副词更加丰富的南部吴语中,这类后置副词可能普遍存在。也有人将“界”理论用于构式语法的研究。李会荣[25]从“有界/无界”的视角对汉语“再A也B”构式进行了重新分析,将其分为C1和C2两种基本类型,C1中语块A为无界成分,整体构式的意义不仅包含其构成成分的意义和组合义,还包括C1自身义。C2中语块A为有界成分,C2的各个组成成分都可以单独释义,并且各组成部分意义之和等于C2整体意义,可见语块A的有界无界特征会对整体构式的意义产生影响。“界”理论不仅可以对描写得较为充分的语言现象进行解释,还可以结合其他前沿理论共同解释某些语言问题,可见“有界/无界”理论的广泛适用性和强大解释力。

五、相关研究存在的问题

“界”理论引入汉语学界以来,虽然成果不算丰硕,但也在渐渐走向成熟,研究的视角越来越呈现出多元化趋势,但存在的一些问题也值得我们注意,陆俭明[9]、陈刚[26]、高笑可[27]等人都曾对此进行过讨论。存在的主要问题如下:

1.标准问题

沈家煊先生在讨论“有界/无界”理论时一再强调“认知域”“主观识解”的问题,认知方式因人而异,使得“有界/无界”的界定带有很大的主观性。陆俭明[13,p33]提出需要把这一概念落实到具体的语言形式上,这无疑是一条很有建设性的意见。再者,陈刚、陈力坤[26]认为沈家煊实际上使用了两条标准,即Langacker的标准和词类的标准,举出的反例是现代汉语中不乏“有界动词+无界宾语”的情况,如:“他杀了人”“他发了疯”。因而关于“有界/无界”的标准和界定问题还值得进一步考察。

2.句法还是词法

综合目前的研究来看,“界”理论在句法方面的研究要明显多于词法方面,多数学者都倾向于在句子层面来进行界性的研究。张韧[28]提出了一个问题,界性到底是句法层面的研究还是词法层面的研究。他假设词汇本身并无界性,所谓界性都是来自相关的句法环境。这一观点显然与沈家煊的观点背道而驰,但也不无道理,甚至很多学者也都支持这一观点,如张韧提到的Taylor[29]就赞同这一结论。国内学者唐青叶[30]认为,在小句从无界向有界的转化过程中,参与者和环境成分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得出的结论是动词的界性并不是本身固有的,而是所在语篇和语境所赋予的。

3.解释力问题

“有界/无界”理论在解释力方面仍有一定欠缺。陈刚[26]指出,当一个语言为渐变性(同时具有有界无界特征)时,该理论就显示出解释的局限性。高笑可[27]也同样指出这一理论并不是能够普遍适用的模型。陆俭明[9]详细罗列了一些“有界/无界”理论无法解释的问题如:对于“主-述”之间为何不起约束作用,“了”实现有界化的内在机制是什么,“怎么样”要求数量词,“什么”排斥数量词,某些歧义结构的分化关涉数量词,这些现象和“有界/无界”之间是否有关联,又该如何解释。

4.有界化手段问题

关于有界化的手段上文已经讨论过,结论是还可能存在其他有界化的手段,那么就涉及有界化手段起作用的条件,是否是普遍起作用的,还是每种手段都有各自的使用条件;又或者为什么只在这种条件下起作用不在那种条件下起作用;如果多种手段在同一条件下均可行,它们之间又是否有什么内在联系,各自又有什么特殊性[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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