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 莹，张炜敏，赵建忠

面向公众开展应急救护知识和技能培训（以下简称“应急救护培训”），在意外发生时，公众能及时开展自救互救，是保护群众生命安全、增强突发事件应对能力、提升国家应急救援水平的有力保障。开展应急救护培训是红十字会的法定职责[1]。机关单位公务员对普及救护知识和技能、提升群众救护意识和能力有重要的决策和示范作用，面向其开展“进机关”工作是红十字会开展应急救护培训的重要组成部分。根据既往工作情况，红十字会在机关单位开展应急救护培训尚未形成长效、可行的工作机制，间接影响在群众中进行应急救护知识和技能普及。国务院于2018年底提出，要加强党员领导干部在红十字工作方面的教育[2]，为红十字会“进机关”工作提出了新的要求。为了解红十字会“进机关”工作开展的现状，中国红十字会总会训练中心于2019 年3～4 月，对我国部分地区省、地（市）级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开展定性调查，为落实“进机关”工作和推动应急救护培训提供依据。

1 对象与方法

1.1 对象 应急救护培训工作人员，包括省级红十字会和地（市）级红十字会的分管会长及业务人员。来自11 家红十字会的24 名受访者接受了调查。其中省级红十字会3 家，工作人员7 人（29.17%，7/24），包括2 名业务分管会长和5 名业务人员；地级市红十字会8 家，工作人员17 人（70.83%，17/24），包括5名业务分管会长和12 名业务人员。

1.2 方法

1.2.1 调查方法 选取东部地区的河北省、中部地区的湖南省和西部地区的甘肃省作为研究现场，分别对3 省的省、地（市）级红十字会的1 名业务分管会长或1～2 名业务人员进行调查。使用统一设计的访谈提纲，对所有人员进行个人深入访谈。访谈时间为 40～60 min。访谈提纲为半结构式，内容包括当地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对应急救护培训“进机关”工作的认识、开展情况、存在的问题与困难、经验做法。访谈由经过培训的中国红十字会总会训练中心人员完成，两人一组，主持人提问，记录员笔录并录音。

1.2.2 质量控制 调查人员为熟悉红十字会“进机关”工作的人员，经统一培训后充分了解访谈目的和内容，掌握访谈方法和技巧。每次访谈中，访谈者可不完全按照访谈提纲顺序，而是根据与被访者的互动，灵活调整访谈题目顺序，从而获取更多有效信息。

1.2.3 资料整理 将全部笔录、音频访谈信息核查后逐字转录为Word 文档并定稿；对文字稿通过微观分析，进行逐行、逐段落分析，给予标签；依据标签的相似性和差异性，经全部研究人员讨论，将标签进行分类，形成编码，确定分析的主要内容[3]。

1.2.4 统计学处理 通过Word 2016 软件对所有信息进行分析[4]，使用构成比对样本分布进行描述。

2 结 果

2.1 对红十字会应急救护培训“进机关”工作的认识 受访者对“进机关”工作的认识比较一致，均认为此项工作非常重要且有必要开展。对此工作的目的，所有受访者均提到两个方面，一是可以提高公务员参与自救互救的意识和能力，二是有助于机关单位了解红十字精神及红十字会工作职责，促进今后工作开展。

市级业务人员：“通过培训，引导机关干部职工增强防灾避险意识，掌握相应的应急救护技能，在突发伤病或灾害现场，在专业人员到达之前，能为自己和他人提供初步、及时、有效的救护措施。”

省级分管会长：“通过红十字应急救护培训，使更多的政府部门领导干部了解红十字精神、红十字会具体职责,特别是红十字应急救护培训工作的认识及重要性，从而给予更多的政策支持及资金保障。”

2 名业务人员（2/24）指出“进机关”是落实健康中国战略的积极举措。

省级业务人员：“红十字会‘进机关’工作是积极响应党的‘健康中国战略’号召，贯彻落实《健康中国2030 纲要》的具体体现，我们省也制定了自己的纲要，有需要红十字会推进的工作。”

2 名业务人员（2/24）提到“进机关”有助于逐步形成“人人学急救，急救为人人”的社会氛围。

市级业务人员：“先教会他们（公务员），他们敢救人了，老百姓也就敢了。”

2 名业务人员（2/24）提到公务员健康状况较差，需要学习相关知识。

市级业务人员：“现在机关干部压力大、任务紧、责任重，加上缺乏锻炼，身体不是很好，因此开展应急救护知识的普及很有必要。”

1 名业务人员（1/24）指出组织救护培训体现了单位对职工的关心，有助于形成良好的机关氛围，树立公务员的良好形象和提升文明程度。

2.2 “进机关”工作开展情况

2.2.1 开展方式 受访者表示，目前 “进机关”工作主要以救护员培训和公益讲座两种方式进行，以救护员培训为主。救护员培训按照中国红十字会总会制定的《红十字应急救护培训基地标准化手册》（2018 年修订）要求进行，每次时长为2 d，共16 课时，培训人数为30～50 人，培训内容包括心肺复苏、创伤救护、常见急症和意外伤害处理；公益讲座多为3～4 课时，每次参与人数为50～100 人，多讲授心肺复苏，同时宣传红十字运动。培训教材方面，河北省和湖南省使用中国红十字会总会统一编写的《救护员》[5]，甘肃省使用本省红十字会自行设计的培训材料。各省在完成救护员培训后，向通过考核者发放红十字救护员证。

此外，部分红十字会利用互联网和机关单位办事窗口开展应急救护知识宣传，促进“进机关”工作开展。河北省将救护培训课程纳入省直机关干部网络学院，公务员可在线学习急救知识；在安全和服务型机关办事单位建立培训宣传窗口，同时向职工和群众进行急救知识宣传。

各红十字会开展“进机关”工作频率差别较大。本次访谈中，仅1 家省级红十字（1/11）会建立了相对完善的工作机制，已常规开展“进机关”工作，可每周培训1 个机关单位；多数（7/11）红十字会仅根据工作进度或于机关单位主动询问后临时安排，每年“进机关”次数在5～10 次左右。3 家市级红十字会（3/11）尚未有效开展此工作，每年仅完成1～2 次宣传或培训。

2.2.2 受训单位情况 接受培训的单位为当地机关单位，涵盖厅级、处级、科级三级。各红十字会通过政务信息公开招募受训人员，如向机关单位下发通知或在政府信息网站上公开培训计划，获取报名信息；也有红十字会（1/11）将救护知识纳入当地公务员岗前培训，在新晋公务员中进行宣传教育。

大部分（23/24）受访者认为受训单位领导对“进机关”工作较重视和支持，但较少参与培训；培训气氛活跃，在培训期间及结束后得到机关单位高度评价，部分单位会主动寻求二次培训。仅1 名受访者提出培训效果一般。

省级红十字会业务人员：“大部分培训班有开班仪式，主管领导参加，会做动员讲话，但都不跟着培训。”

市级红十字会业务人员：“现场气氛一般、缺乏热情，没说以后也要培训，领导都不来，更没人听。”

2.3 工作开展的影响因素 受访者认为 “进机关”工作的影响因素来自红十字会和机关单位两个方面。红十字会方面，政策支持、经费和工作人员充足是顺利开展“进机关”工作的重要保障，在目前工作中存在欠缺；此外，缺乏师资也是阻碍此工作常规开展的重要原因。

受访者指出，将红十字应急救护培训列入当地政策文件，如当地的卫生规划或政府重点工作中，可更好地开展工作，如无政策支持，则机关单位配合程度较低。

市级红十字会业务人员：“‘进机关’开展时还是存在一定困难的，红会本身定位尴尬，社会地位不高，专项经费不足，人员配备缺少，在开展工作时可依据的、具有实际可操作性的文件和政策匮乏，导致在开展‘进机关’工作时束手束脚，在救护培训‘进机关’工作中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有力明确的文件，或是政策来支撑《红十字会法》中的救护培训职责。”

仅1 个省级红十字会和2 个市级红十字会反馈有当地财政部门拨付的专项工作经费，其他红十字会（8/11）均反馈没有用于“进机关”工作的专项经费，由管理经费或其他项目经费支出。17 名（17/24）受访者均提到工作经费短缺的问题，1 名市级红十字会会长认为资金缺乏是最重要的问题。

市红十字会业务会长：“我们只能用财政里的工作经费进机关，和其他培训的钱是一起的，只要有钱，其他的还都好克服。”

9 个红十字会（9/11）指出无承担培训工作的专职人员。仅1 省级红十字会有1 名专职聘用人员、1 市级红十字会有2 名专职编制内人员承担培训工作，无专人负责“进机关”工作。

此外，受访者认为红十字会救护培训专职师资不足也是阻碍“进机关”工作开展的重要原因。大部分受访者（23/24）提到，红十字会专职师资多为非医学专业人员，因“进机关”面向群体素质较高，多吸纳当地三级甲等医院医师或医学院教师作为兼职师资，负责培训工作。兼职师资因本职工作繁忙，难以随时承担培训工作，师资队伍不稳定，制约“进机关”工作有序开展。湖南省1 市级红十字会通过当地卫生行政部门调用优秀师资开展培训，则取得了良好的培训效果。

机关单位方面，公务员对应急救护知识技能重视程度较低、对红十字会缺乏了解、培训与工作冲突，是造成其无法接受有效培训的主要原因。

市级红十字会工作人员：“现在全国都在普及应急知识，医院、培训机构也在做，我们在开展工作时也要依托医院的力量，这就造成了我们的“多余性"，社会和老百姓心中没有意识到找红十字会做救护培训，红十字会专业性没有体现出来。”

市级红十字会分管会长：“不了解咱们的工作，没时间，从年初打电话打到年底，还是不能办，不知道是红会的宣传力度不够还是啥其他原因。确实现在各单位工作都非常紧张，觉得我们是耽误工作，最多搞点公益性的讲座，1 小时、2 小时、甚至3 小时，如果搞救护员的培训，2 天的时间是挺难的。还要尽量安排在周五下午，也没人想周末培训。”

市级红十字会业务人员：“培训的时候一会儿有事，一会儿出去，没学到东西，觉得讲这些都没用，自己能看书。”

3 讨 论

机关单位中公务人员是行使国家权力、承担管理职能的主体，在政策制定和决策中发挥重要作用，具有较强的社会示范性。面向机关单位开展应急救护培训，直接效果是提高公务员自救互救能力，在该群体中树立“第一反应人”意识。第一反应人在急症和突发事件现场，能够快速给予正确、有效的处置，对伤病员的预后有积极意义[6]。我国公众的院外施救现状与发达国家有很大差距，以院外心搏骤停为例，张在其等人报告我国院外心搏骤停后目击者实施CPR 的比例为4.48%[7]，这一比例在发达国家高达30%[8,9]；故在我国进行应急救护知识和技能普及，有重要的公共卫生意义。本次调查中，所有受访者均指出“进机关”工作的这一目的，并同时指出另一重要目的为宣传红十字运动及红十字会工作职责。红十字会在与当地政府和机关单位进行沟通时，机关多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或拖延培训；多数受访者认为原因在于机关单位领导对红十字会工作内容和职责缺乏了解、重视，是影响红十字会顺利开展应急救护培训工作的重要因素。公务员作为承担重要工作的特殊群体，针对其健康问题的研究日益增多，很多机构都开展了面向公务员健康状况、患病情况、健康素养、知识技能的教育和研究工作[10-12]。同时，公务员群体的文化素质和学习能力较强，具备一定的知识和技能。严丽萍等人[13]对我国居民健康素养监测数据进行分析，结果显示公务员群体健康素养高于居民，其中安全与急救素养为61.78%， 高于居民的此项素养水平[14]。在工作繁重和自身掌握一定知识的现状下，仅宣传红十字运动、红十字会的工作职责，或基本救护知识，很难使公务员意识到救护知识和技能对其自身的意义，也难以认同红十字会所开展的工作与自身的重要关联。此外，有效的处置取决于对技能的熟练掌握，不同于知识和素养，技能需要反复练习加以掌握[15]；有急救培训经历、有实施正确、有效处置的能力，是影响公众施救的重要因素[16]，这也是红十字会开展救护技能培训的必要性所在。既往研究结果提示，公务员健康技能具备比例（24.64%）低于健康知识掌握比例（38.31%）[13]，故需强调“进机关”不仅宣传知识，更注重技能学习，以提高公务员的参与度。

本次调查中，仅2 名业务人员指出公务员作为重要的示范人群，通过学习应急救护知识，对红十字运动产生认同感，有助于向全社会宣传“人人学急救，急救为人人”的重要理念。近年来，我国时有施救者被卷入纠纷的报道，缺乏法律保障成为影响公众施救的重要因素[17]，存在“不敢救、不愿救”的消极态度。公务员具有较高的公信力、号召力和信誉度，通过以身作则、主动示范，推动政策制定，营造和谐的社会环境，这是培训其他人群所不具备的独特优势[18]。既往调查显示，91.94%（855/930）的公务员认为他们比普通公民更应该成为施救者[19]，意识到自身在急救现场的作用和责任。本次调查中，大部分受访者未提及此内容，提示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可能对公务员在应急救护培训工作中的重要性和作用的理解存在一定欠缺，可在今后工作中提高此意识，做好与政府和机关单位的培训前沟通。

调查中，仅2 名业务人员指出应急救护培训工作的战略意义，多数业务人员和领导均未提及该工作是红十字会参与政府工作、做好政府助手的重要切入点；尽管他们认为良好的政策导向对于工作开展有促进作用，但目前缺乏有力的政策文件予以支持。政府通过制定政策，发挥在提升公众急救意识中的主导作用[20]，我国《“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21]明确提出要提高突发事件卫生应急处置能力和紧急医学救援能力。政府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取决于应急管理体系的完整性、有效性和公众意识及能力，公众良好的应急准备意识和处理能力是摆脱危机状态和减轻灾害影响的重要因素[22]。红十字会开展应急救护知识和技能普及和培训，有助于提高群众自救互救能力，对实现“健康中国2030”中的有关目标有重要作用。此外，国务院已在2012 年向各级人民政府和部委印发《国务院关于促进红十字事业发展的意见》（国发〔2012〕25 号）[23]， 明确指出通过“进社区、进农村、进学校、进企业、进机关”，不断提高应急救护知识在人民群众中的普及率，同时建立红十字应急救护培训长效机制；以上工作是红十字会的基本职责。我国紧急医学救援“十三五”规划[24]中也提出，要充分发挥社会团体和志愿者的作用，积极推动全社会参与紧急医学救援工作；红十字会作为人道领域的政府助手，建立了志愿者体系，需要且有能力承担相应的职责和工作。综上，已有多个国家级文件为红十字会的工作提供有力的政策支持，且随着《中国红十字会总会改革方案》[2]的落实，各级政府和机关也会进一步了解红十字会工作和应急救护培训；各级红十字会需在今后工作中积极制定本级政策，与生产、安全、教育等部门联动，推动工作开展。

本次调查还了解到“进机关”工作多以为期2 d的救护员培训形式完成，公益讲座较少，常占用机关单位工作时间，不利于培训有序开展。完整的救护培训可充分练习技能，是取得良好培训效果的重要保证，但每次培训人数较少；通过集中性的公益讲座，可大范围系统地普及应急救护知识，富有知识性、趣味性。红十字会可结合多种方式，如河北省红十字会利用网络和办事窗口进行宣传，根据培训效果主动调整，探索适合公务员群体、有效的“进机关”工作方法。绝大多数名受访者指出师资的数量和教学能力不足，无法满足“进机关”工作需求，与既往文献结果类似[25]。目前红十字会依靠专职和兼职两类师资开展救护培训工作，专职师资为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兼职师资为当地医院、医学院内医务人员、教师及志愿者。因编制原因，红十字会工作人员较少，往往身兼数职，专职师资不足，限制救护培训工作开展；同时工作经费和有效激励不足，限制兼职师资发挥作用。因此，需争取政策支持、完善师资培养制度，争取增加红十字会专职师资数量；充分利用“五进”工作经费，主动开展培训，同时对兼职师资进行充分动员；定期开展师资复训，更新教学理念，将急救医学理论与院前急救的实际操作技术和经验结合，全面提升师资的培训能力，以达到在有限时间内完成有效的救护培 训的目的。

本文对红十字会救护培训“进机关”工作的现状、影响因素进行了初步描述，为各级红十字会改进工作、制定有针对性的公务员救护培训提供了线索。但存在一定局限性，信息由对红十字会工作人员进行个人深入访谈收集，为“进机关”工作供方信息，如要制定适宜机关单位的培训策略，还需要对公务员进行培训需求等专项调查。

(志谢：感谢河北省红十字会、湖南省红十字会和甘肃省红十字会对本次调查的支持与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