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宇宣，谢国勇，秦民坚

(中国药科大学 中药资源系，江苏 南京211198)

“九蒸九晒”是指采用反复蒸和晒加工过程进行中药炮制的古法，具体细节因药材品种的不同而有差异，主要是为了纠偏药性或增加有效成分，减少毒性成分。蒸一般是指用水蒸气来蒸煮药材，在此过程中对木柴，容器和蒸煮时间以及季节都是有所要求的。比如李时珍曰:“桑木能利关节，养津液，得火则拔引毒瓦斯，而祛逐风寒，所以能去腐生新”；而《抱朴子》云：“一切仙药，不得桑煎不服，桑乃箕星之精，能助药力”。在蒸药时一般是以蒸透为度，然后取出药材摊开足晒，雾天或雨雪过后不宜马上晾晒，早晨露水较重时也不适合，一定要保证药材完全干透。所谓“九”，只是表示多的意思，不一定就是确指的九次，可以是九次，也可能大于九次，也可能是在二次到九次之间，中药材蒸晒的次数是以颜色，光泽和形态作为评判标准的。将药材洗净后蒸制的方式有两种：分别为清蒸和辅料蒸，二者的区别主要在于是否需要加辅料。本文综述了部分中药品种“九蒸九晒”炮制方法的历史沿革；一些中药品种“九蒸九晒”炮制方法的现代研究；并提出了今后中药“九蒸九晒”炮制研究的发展方向,可为中药材的加工炮制等研究提供参考。

1 中药品种“九蒸九晒”炮制的历史沿革

1.1 何首乌

在《本草纲目》中曾盛赞何首乌“此物气温味苦涩，苦补肾，温补肝，涩能收敛精气，所以能养血益肝，固精益肾，健筋骨，乌发，为滋补良药”。制首乌在临床上已被使用数百年，要求的炮制方法为“九蒸九晒”，炮制后的何首乌颜色乌黑，有光泽，呈角质状。何首乌入药的记载最早可追溯到宋·《开宝本草》中，“满紫，花黄白，叶如薯蓣而不光，生必相对，根大如拳”；宋·《太平圣惠方》[1]卷二十四“何首乌散方”和卷六十六“何首乌圆方”中记载的何首乌均需“九蒸九晒”；宋·《证类本草》[2]引用了《图经本草》中的“九蒸九曝，乃可服”；李时珍在明·《本草纲目》[3]中曰：“何首乌赤白各一斤，用黑豆三斗，重重铺尽，蒸之，将何首乌晒干，再以豆蒸，如此九蒸九晒，乃用”；明·《药品化义》[4]中亦有“忌铁器，用铜刀切片，酒净拌，入黑豆九蒸九晒入药”的记载。

1.2 地黄

地黄最早出现于《神农本草经》中，是“四大怀药”之一，在诗歌《地黄》中有两句诗为“四物为君八味首，九蒸九晒制须精”。唐·孙思邈的《千金翼方》中也有“古法九遍止”的记载；宋·《普济本事方》中亦记载有“酒九蒸九曝培干”；明·李时珍在《本草纲目》[3]中曰：“以好酒入缩砂仁末在内，柳木甑于瓦锅内蒸令气透曝干，如此九蒸九(曝)乃止”；清·赵瑾叔在《本草诗》中云：“其制之法以生地黄去皮，瓷锅上柳木甑蒸之，摊晒令干，拌酒再蒸，如此九度，谓之九蒸九曝，乃平易法耳”。“ 九蒸九晒”地黄应以色黑味甘为佳，例如宋·《本草图经》中曾有“汁尽色黑，味甘如怡糖”的记载。

1.3 黄精

黄精始载于《名医别录》，黄精的炮制最早为南北朝时期的单蒸法，在《雷公炮制论》中雷公曰：“凡来得以溪水洗净后以已至子，刀切薄片，曝干用”；唐·《千金翼方》[5]中记载有“九月末挖取根，微暴干又蒸，待再曝干，食之如蜜，即可停”，这种方法叫做重蒸法。“九蒸九曝”的炮制方法最早出现于唐·《食疗本草》中，到了宋朝还增加与蔓荆子“九蒸九晒”的方法；在明·《本草纲目》中有“单服九蒸九曝食之，驻颜断谷，补诸虚，止寒热，填精髓，下三尸虫”的记载；清·《本草从新》[6]中也有“黄精去须，要九蒸九晒用，每蒸一次，必须用半月方透”的记载；清·《得配本草》[7]亦记载有“洗净泥沙，蒸晒九次用”。黄精“九蒸九晒”后的标准应为色黑，味甜，滋润。

1.4 大黄

大黄最早出现于《神农本草经》中，大黄的炮制方法主要包括蒸和炖两种，在此过程中可以选择不同的辅料。其“九蒸九晒”最早出现于宋·《圣济总录》的“饭上炊三遍，九蒸九暴干”；宋·《博济方》[8]中也有“醋浸两宿，于甑上蒸九度，研为糊”的记载；明·《鲁府禁方》[8]记载有“用酒拌九蒸九晒为末”；明·《寿世保元》[8]亦有“酒蒸九次，极黑”的记载。

1.5 其他

女贞子最早出现于《神农本草经》中，炮制方法始载于宋·《疮疡经验全书》的“饭上蒸”，明·《先醒斋医学广笔记》中有“酒拌，九蒸九晒，乌须明目”的记载。白术最早出现于《神农本草经》中，明·《证治准绳》中有“米泔浸后黄土拌九蒸九晒”的记载；清·《本草纲目拾遗》亦有“酒浸九蒸九晒”的记载。侧柏叶最早出现于《神农本草经》中，宋·《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中有“九蒸九曝、捣罗为末”的记载。

2 中药材“九蒸九晒”后化学成分和含量的变化

2.1 何首乌

何首乌是蓼科植物何首乌PolygonummultiflorumThunb.的块根。在“九蒸九晒”过程中，结合蒽醌的含量逐渐减少，游离蒽醌的含量先增加，后减少，而后再增加；第三次反复蒸晒后含量最高，第七次反复蒸晒后含量最低，这可能是因为在炮制过程中结合蒽醌发生大量的水解[9]。随着蒸晒次数的增加，何首乌总蒽醌含量逐渐减少，可能是由于蒽醌类化合物大多易升华，因此经过多次蒸晒后会有损失[10]。在“九蒸九晒”过程中其二苯乙烯苷的含量明显减少，可能是因为生品何首乌中二苯乙烯苷的结构以反式为主，由于结构具有不稳定性，在蒸晒过程中有部分转化为顺式，还有部分水解为苷元。此外，在反复蒸晒过程中其还原糖和大黄素的含量会逐渐增加，而大黄酚的含量则明显减少。

2.2 地黄

地黄为玄参科植物地黄RehmanniaglutinosaLibosch.的块根。在“九蒸九晒”过程中益母草苷和梓醇的含量逐渐减少，这可能是由于它们都为单糖苷，热稳定性较差所致[11]。在反复蒸晒过程中多糖及氨基酸的含量先增加，在第3和第4次达到最大值，之后呈下降趋势。还原糖的含量也是先增加，后减少，在反复蒸晒7次后达到最高。随着蒸晒次数的增加，其内所含毛蕊花糖苷、蔗糖、棉子糖和水苏糖的含量逐渐减少，地黄苷A及地黄苷D的含量略微增加，果糖、葡萄糖和甘露三糖的含量则明显增加[12]。研究表明炮制后地黄中的大部分苷和氨基酸类成分会发生降解，颜色变黑，同时会产生5-HMF和还原糖类新成分，表明地黄反复蒸晒后化学成分和含量都会发生变化。

2.3 黄精

黄精为百合科植物黄精PolygonatumsibiricumRed.、多花黄精PolygonatumcyrtonemaHua.、滇黄精PolygonatumkingianumColl.et Hemsl.的根茎。在反复蒸晒过程中黄精多糖的含量逐渐减少，皂苷的含量逐渐增加[13]。此外，黄精中醇浸出物、水浸出物、还原糖以及游离氨基酸的含量也都有所增加。

2.4 大黄

大黄为蓼科植物唐古特大黄RheumtanguticumMaxim.ex Balf.、掌叶大黄Rheumpalmatum L.或药用大黄RheumofficinaleBaill.的根及根茎。大黄在“九蒸九晒”过程中，多糖含量明显增加[14]，而游离蒽醌、结合蒽醌、总蒽醌以及鞣质的含量则明显减少[15]。

2.5 槐角

槐角为豆科植物槐SophorajaponicaL．的成熟果实。在反复蒸晒过程中，槐角总氨基酸的含量没有明显变化，一蒸一晒和“九蒸九晒”后大体相当，脯氨酸和酪氨酸的含量在五蒸五晒后达到最大值，丙氨酸的含量则在七蒸七晒后达到最大值[16]。

3 中药材“九蒸九晒”的炮制机理

炮制品功效改变的根本原因在于炮制前后药效物质会发生变化，这是研究炮制机理的重要内容，中药“九蒸九晒”后在减毒、增效或缓性等方面会有明显功效。

3.1 何首乌

在“九蒸九晒”过程中，大黄素和大黄酚的含量明显减少，泻下作用减弱，并且随着大黄素含量的减少，何首乌对肝脏的毒性也会降低；同时药理实验表明制首乌乙醇渗漉提取物的水溶液(1：10)对小鼠的LD50要远大于生首乌[17]，并且制首乌能够减缓生首乌对人肝细胞L-02的增生和丙氨酸氨基转移酶的分泌，表明生首乌在“九蒸九晒”过程中会有一些毒性成分溶入汁液中而使炮制品毒性降低[18]，这说明何首乌“九蒸九晒”后可减毒。此外，生首乌炮制后还原糖的含量明显增加，所以制首乌性温味甜，补益作用增强，是补肝益肾的良药，而且在治疗头发早白方面也有很好的疗效，这说明何首乌“九蒸九晒”后可增效。

3.2 地黄

生地黄性寒凉血，反复蒸晒后可使药性变温和，味道变甘甜，具有益精填髓，滋阴补血的功效，并且可借助酒力行散，更有利于补血[19]。毛蕊花糖苷和还原糖都为熟地黄滋阴补血的物质基础，毛蕊花糖苷可作用于免疫和神经系统，尤其对老年疾病和免疫性疾病有显著功效，同时还可以保护肝脏，补肾壮阳，这说明地黄“九蒸九晒”后可缓和药性。此外，地黄反复蒸晒后，厚重之气散失，消除了湿腻之性，补益功效增强，这说明地黄“九蒸九晒”后可增效。

3.3 黄精

在《医林篡要·药性》中有“生黄精，戟人喉吻，惟蒸晒久，庶几补养滋肾耳”的记载。出现这种现象是由于生品黄精中粘液质含量很高，对喉咙有明显刺激作用，在反复蒸晒过程中粘液质会发生分解，多糖含量逐渐减少，这说明黄精“九蒸九晒”后可减毒。此外，黄精反复蒸晒后补益功效增强，可补脾润肺，温补肾阳，这说明黄精“九蒸九晒”后可增效。并且含粘液质较多的中药易受潮和发生霉变，黄精“九蒸九晒”后也更利于保存。

3.4 其他

大黄反复蒸晒后结合蒽醌含量减少，泻下作用由急变缓，虽然仍可缓泻但不至伤气，可逐瘀但不会损正[14]，这说明大黄“九蒸九晒”后可减毒。药理研究表明女贞子“九蒸九晒”后能明显降低血清中谷丙转氨酶的值[20]，这说明女贞子“九蒸九晒”后可减毒。

4 中药材“九蒸九晒”炮制的研究展望

4.1 从吸收代谢角度研究

目前对中药材“九蒸九晒”的研究主要还是采用化学和药理学的方法，而在其有效成分生物转化、体内吸收转运以及代谢组学等方面的研究有限，从“九蒸九晒”炮制的整体研究状况来看，仍然不具深度。中药发挥疗效的一个重要环节是有效成分在胃肠道内的吸收与代谢，同时这也是一个深入研究“九蒸九晒”炮制机理的重要切入点，因此今后可以加强对中药“九蒸九晒”前后吸收率和代谢率变化的研究。

4.2 加强对辅料的研究

中药材在炮制过程中会加入辅料，探讨辅料本身在反复蒸晒过程中所起的作用，也是一个重要研究方向。目前研究比较注重中药“九蒸九晒”前后化学成分及含量的变化，而忽略了辅料本身是否也会发生相应变化，进而对药效产生一定影响。此外，辅料随主药一起进入体内，是否会对中药在体内的吸收和代谢等方面产生一定影响，这也需要进一步探究。

4.3 注重多学科相结合

中药材“九蒸九晒”的研究作为一个炮制系统工程，可以与药效学、药代动力学和分子生物学等多门学科相结合，针对中药成分复杂的特点，充分利用现代技术进行多个指标综合分析，并且可运用不同数据处理方式来挖掘中药材在“九蒸九晒”过程中的潜在信息。

5 结 语

“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中药炮制就是一个“修合”过程。自然中的本草经过炮制的升华最终蜕变为中药。某些中药品种的炮制经过历史演变逐渐形成了九蒸九晒的科学方法，其九蒸九晒后化学成分和药理作用会发生变化，具有减毒、增效或缓性等效果。未来可以从吸收代谢和加强辅料研究等方面进一步深入，注重多学科相结合，充分利用现代技术，更好地传承和发展祖国中医药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