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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侈品:《红楼梦》的美学叙事维度

2019-01-09陈纳维潘天波

齐鲁艺苑 2019年2期
关键词:漆器贵族奢侈品

陈纳维,潘天波

(1.南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美术学院,江苏 南通 226000;2.江苏师范大学传媒与影视学院,江苏 徐州 221009)

物质叙事向度是空间叙事的主要策略之一,它必须纳入小说的批评视野之中。但凡小说作品都是构筑在一个物质世界以及这个世界背后的精神空间之上。《红楼梦》之贾府近乎是奢侈品荟萃的世界,这些“器”度不凡的物件向人们赫然敞开了它特定的历史时空画卷,特别是小说的奢侈品叙事昭示出文本的深远的文化景观与深厚的思想表情。换言之,《红楼梦》中的奢侈品世界的背后隐藏着封建贵族的身体美学表达、消费观念与奢侈想象以及贵族情结。因此,《红楼梦》的奢侈品叙事具有特定的奢侈记忆、美学意向与历史批评的价值立场,它的叙事向度深度地暗合了小说的鲜明主旨与作者的美学批评策略。

一、奢侈品叙事

在汉语中,“奢”指“大家庭”,譬如《红楼梦》中的“贾府”,“侈”指“人多”。“奢侈”较早出自《国语》之“及桓子,骄泰奢侈,贪欲无艺”。在词源学上,“奢侈品”,本是指大户家庭才能消费得起的物品,按照现今的概念,它指的是“一种超出人们生存与发展需要范围的消费品”。抑或说,奢侈是特定社会空间中的物质消费现象,奢侈品与享受者的经济水平、文化修养、社会地位及其审美素养有着天然的盟友关系。

在生活中,奢侈品是使用者的生活与文化符号。对于小说而言,奢侈品是小说空间叙事的重要物质对象之一,因为小说中的人物描写与环境描写离不开空间物质符号。奢侈品作为小说的物质叙事对象,同其他物质叙事一样,奢侈品叙事涉及小说的人物、环境与情节等诸多描写要素,它的作用在于凸显人物品行与情操、实现环境的空间叙事与渲染故事情节等。同时,奢侈品叙事是空间叙事与时间叙事的统一。因为,空间中的“奢侈品”是特定时间的标志物,空间变异与环境特征需通过时间标志物的描写最终达到叙事之目的。可见,奢侈品叙事较一般普通物质叙事具有鲜明的个性——通达与超越空间叙事与时间叙事。

《红楼梦》无疑是一部成熟的奢侈品叙事以及超越叙事本身之外的杰出文本,小说中的奢侈品近乎是四大家族的历史、文化与美学的象征符号,这些符号是四大家族空间的时间化缩影,也是四大家族走向灭亡的空间图像与时间话语。

二、《红楼梦》叙事中的奢侈品世界

从设计艺术视角看,清代奢侈品的繁荣与兴盛是历史的必然,也是艺术品本身发展的必然。由于清代统治者的生活糜烂与腐朽,对生活奢侈品的需求大增,加之清代是我国各种工艺品成熟发展的鼎盛并走向贵族化顶峰时期,于是奢侈品充斥宫廷与贵族的生活世界。换言之,《红楼梦》的奢侈品叙事向度不仅是小说对四大家族生活富庶与奢侈品叙事的需要,也是奢侈品自身历史发展之使然。在《红楼梦》作品中,四大家族的生活食具、娱乐用品、庆典器具、祭祀法器、家具陈设、日用车马、屏风挂毯、书房用具、庭院处所、装饰等处皆见奢侈品的身影,如漆器、铜器、陶瓷、掐丝珐琅器、刺绣、紫檀家具、金银首饰、珍珠玛瑙、水晶海贝、象牙雕刻、蜜蜡、松石、珊瑚、翡翠、火柴、钟表、鼻烟、香水,等等,这里权举几例漆器为证:

《红楼梦》第3回记:“老嬷嬷引黛玉进东房门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这里的“文王鼎”“匙箸”“香盒”“汝窑美人觚”“茗碗”“痰盒”“银红撒花椅搭”等,或是陶器、漆器,或是瓷器,它们都是生活奢侈品,一般普通人家是无法享用的。其中“梅花式洋漆小几”是件精美的洋漆器。“洋漆”,又称“泥金”,它是由明代东洋日本传入我国,即用金粉和漆合后髹绘于漆器上的一种装饰技艺,故得名“洋漆器”。在清雍正、乾隆年间,洋漆生产步入鼎盛时期,清宫廷内“造办处”就设有“洋漆作”专门生产洋漆器,清宫廷贵族家庭使用十分普遍。再譬如第40回记:“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第53回记:“榻之上一头又设一个极轻巧洋漆描金小几”,第62回记:“宝玉正欲走时……手内捧着一个小连环洋漆茶盘”,这些洋漆器精美绝伦,它们构成荣国府或大观园的物质生活环境,奢侈品成为小说的重要叙事对象。

《红楼梦》第6回记:“刘姥姥屏声侧耳默候……又见两三个妇人,都捧着大漆捧盒”;又记:“平儿……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第92回曰:“詹光即忙端过一个黑漆茶盘。”这里的“漆盒”与“漆盘”皆是最常见的漆食具。清宫词《填漆盒》记:“菊花漆玲珑盒,九九陈来寿域闳。”此“菊花漆玲珑盒”,即为清宫廷贵族祝寿所用漆器。乾隆皇帝41年(1776年)曾诗《咏永乐漆盒》曰:“果园佳制剔朱红,庶段尤珍人物工。”这里说的 “剔朱红”指明永乐年间“剔红观瀑图”漆盒(清宫旧藏),这种“剔红”漆器品在作品中多处出现,如第53回记:“地下两面相对十二张雕漆椅上”,“这边贾母花厅之上……又有小洋漆茶盘……一色皆是紫檀透雕”,这里的“雕漆椅”“紫檀透雕”等皆为“雕漆”,又称“剔红”“剔彩”“堆朱”等名目,它是典型的清宫廷漆器。“剔红”始于唐代,在清代,由于乾隆十分厚爱雕漆,所以北京雕漆空前繁荣。《咏永乐漆盒》中的“果园”,即果园厂,源于明代“御用监”在皇城内设置的御用漆器作坊,清代沿用为皇家御用漆器工场,以生产雕漆和填漆为主。譬如在第26回记:“只见小小一张填漆床上”,第41回记:“只见妙玉亲自拣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此处的“填漆床”与“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是御用漆器作坊中的精品。“填漆”是我国古代常见的髹漆工艺,即堆刻后填彩,磨出花纹。《髹饰录》记载,填漆有“磨显”与“镂嵌”两种做法,如现藏故宫博物馆的大清乾隆年间的“填漆戗金菱凤盒”就是一种填漆戗金式的漆艺品,甚为富丽堂皇。贾府漆艺与清宫词《填漆盒》的奢侈品叙事向度,足以显示贵族的富庶与贵族对奢侈品的审美情趣,无疑为小说人物、主旨与情节发展提供一种叙事策略。

《红楼梦》第17回记:“原来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皆是名手雕镂,五彩镶金嵌宝的”,第37回记:“贾母喜得忙问……一面又看见柱上挂的黑漆嵌蚌的对子”,第41回记:“两边大梁上挂着一对联三聚五玻璃芙蓉彩穗灯……这荷叶乃是錾珐琅的”,这里的“五彩镶金嵌宝”“黑漆嵌蚌”“錾珐琅”等都是漆艺“镶嵌”艺术。“镶嵌”在西周时期就出现,唐宋时螺钿镶嵌十分流行,发展到明清时期,螺钿等镶嵌技艺日臻成熟,成为清代漆艺之最高水平的代表。第40回也记:“只见几个婆子手里都捧着一色捏丝戗金五彩大盒子走来。”“戗金五彩大盒”是一件名贵漆器。戗金,一名“镂金”,在日本称“沉金”,即在推光漆或罩漆完成的漆器上用针或雕刀刻出线条或细点进行纹饰,在刻痕内填金漆的一种技法。在装饰上,黄金与螺钿的美学属性成就了漆艺的贵族性与奢侈感,也满足了贵族的奢侈与炫耀,《红楼梦》的奢侈品叙事向度最能展示与彰显文本特有的环境特征与人物身份个性。

文本中的奢侈品世界并非与现实生活等同,但小说中的奢侈品叙事一定来源于生活。《红楼梦》奢侈品世界绝非完全是作者虚构的,当时的奢侈品生产规模可以见证。清代奢侈品生产主要是宫廷造办处御用作坊制作。造办处中有“漆作”“匣作”“玉作”“珐琅作”“木作”等等,专为皇家贵族服务制作各种奢侈用品。根据《清史稿》记载了光绪29年11月清廷批准张之洞等《奏定学堂章程》,规定工业教员讲习所,置金工、木工、染色、机织、陶器、漆工六科。讲习所的设立,为清代奢侈品的生产提供人才与技术保障。为满足宫廷奢侈品消费,清代除官办生产以外,地方生产也是贵族们奢侈品消费的一个来源。譬如地方漆器每年按献贡送抵朝廷,如扬州进贡的漆器“按工艺分有紫檀周制、螺甸镶嵌、雕漆、彩漆、填漆、洋漆、彩勾金、影漆、擦漆等;按器物品种分有大件的御案、宝座、床榻、柜桌、香几、屏风,有小件的箱、扇、盘、盒、盂、碟、茶具等器皿”[1](P221)。据《大清会典事例》(卷1173)载:“原定造办处预备工作,以成造内廷交造什件。其各‘作’有……油木作所属之雕作、漆作、刻字作、旋作。”这里的“漆作”是清代造办处下设一作,承做宫廷漆器。“在扬州进贡的各种漆器中,尤以镶嵌漆器最为著名,特别是运用珠宝镶嵌工艺制作的百宝嵌漆器,深受朝廷喜欢。乾隆曾专门指示要扬州进贡百宝嵌漆器,嘉庆皇帝在装饰圆明园竹园时,也曾专门要扬州制作百宝嵌漆,作为竹园的装饰用。”[2](P221)官办生产为宫廷源源不断输入奢侈品。因此,奢侈品为《红楼梦》描写奢侈现象提供了绝佳的叙事原料。

三、《红楼梦》的奢侈品叙事美学分析

从身体美学分析,奢侈品叙事是《红楼梦》为描写帝王奢侈感与身体美学表达的需要。封建帝王对奢侈品的钟爱不能简单地同生活浪费、阶级腐朽以及社会没落等值,奢侈品也是帝王贵族审美的需要。在身体消费的立场上,奢侈品是为“身体”服务的。对于封建帝王对奢侈品的消费而言,“我们可以大胆推定,消费文化不断地寻求超越已成泛滥之势的夸张和俗套的意象。在这里,奢侈品的重要作用得以体现……它们能让人置身于更深的感官层次体验中。”[3]这是奢侈品美学的最基本定位,感官体验是奢侈感的门户,它反映贵族身体本身的内在感官的审美需要,抑或矫饰的审美意识诉求。《红楼梦》奢侈品,不仅是“夸张与俗套”的物质叙事,是身体美学表达的需要,也是宫廷帝王审美的需要。同时,身体美学是一个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等诸多领域在哲学意识形态上的最为集中的体现。对于小说而言,人物是小说叙事的关键因素之一,而人物的内在感官与意识能力的最佳叙事方法莫过于对其“身体美学”的描写,因为“身体美学……它所探讨的主要是身体本身的内在感官与意识能力。”[4](P4)因此,奢侈品最能揭示小说人物的内在思想。从奢侈品的生产与消费看,贵族奢侈品不仅浸透清代工匠的体温,也散发出享用着的意识与性情。这为小说奢侈品叙事提供了事实的合法性。不过,奢侈品消费中的身体意识与物质消费并非有必然的关联,但过度的奢侈品消费则必然会引起内在情志的迷乱,《红楼梦》正是封建王朝走向没落时的时代奢侈感的一次大释放。因此,奢侈品叙事自然成为作者的叙事维度与批评策略。再者,封建贵族的奢侈品美学本身是纤弱的、矫饰的与富丽的,它们的美学个性恰恰是贵族帝王奢侈感的写照。《红楼梦》奢侈品叙事所传达的贵族身体美学与当时奢侈品繁荣是契合的。在雍正与乾隆年间的清代社会的繁荣,也正好是清代奢侈品发展的黄金时期。清代造办处聚集当时的扬州、苏州、四川、云南等多处的漆器良工巧匠,并根据地方进贡的漆器重新设计,譬如根据《清内务府养心殿造办处各作成做活计清档》载:“雍正元年十月二十六日,奏事郎中双全交描金龙漆皮捧盒大小四十个……雍正六年正月二十七日,郎中海望持出汉玉一统太平一件,随紫檀木架黑堆漆夔龙万字锦式盒。系宜照熊、刘师恕进。奉旨:此架还好,不必换。黑堆漆匣做法、花纹亦甚好,着留样,嗣后若做漆水匣子等件有刖此做法的俱照此做。钦此”[5](P218)。可见,封建帝王在繁琐拘敛、满眼雕刻与精湛镂饰的漆器奢侈品世界里用尽装饰之能事,它正标志着封建王朝没落时期的“回光返照”。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奢侈感与身体美学传达成为《红楼梦》叙事的一种可靠的批评维度。

从消费美学视角分析,清代帝王贵族是如何“消费”奢侈品,或者说他们的奢侈想象与消费及行为观念如何?这是《红楼梦》奢侈品叙事必须面对的问题。在清中后期,随着社会的腐败与贵族生活的糜烂,奢侈想象与物质消费不仅是贵族们的欲望,还是社会的毒瘤暗疮的体现。《红楼梦》不过是这个时代的一部奢侈想象与物质消费的缩影,对奢侈品而言,“它们的消费,期待中的消费或过去消费的记忆,仍然能唤起一种热望”[6],再也没有比用“期待”、“记忆”与“热望”等词语来描述贵族们的奢侈想象力更恰当了。《红楼梦》中贵族奢侈品消费所体现出来的奢侈想象与消费观念,不是偶然的,而是社会的使然。譬如在当时清代满族贵族之家对“八旗遗风”的眷念与永世奢华的期待,“白玉为堂金作马”的穷极奢华的热望俯拾皆是。也正是这些奢侈想象与消费观念郁结成清代末期不可治愈的顽疾而走向衰落。因此,“奢侈品带来的乐趣也许更集中体现在消费和使用的行为之外,存在于一种期待模式之中,并不局限于想象中的凝视、感官接触,或对物件的遐想”[7],也就是说,帝王贵族的奢侈品消费行为观念是他们的奢侈想象的表达,奢侈品消费的期待与理性社会背道而驰,这主要在于清代的奢侈想象是在“国家化”的意识形态中走来的,私人消费的奢侈品带有几份“官气”风格,它的生产特点是国家直接支配工匠以及生产资料,以生产奢侈品。这种生产制度下的奢侈品是不计成本的,也是不考虑手工业者的剩余劳动。“匠人们没有任何顾虑,把全部的经历与技艺都奉献在帝王面前,所有的劳苦随着帝王的满足表情而消失。”[8](P62)国家宫廷造办处的“匠人们还有俸禄,并被授予虚衔,他们越来越来追求技艺,极尽秘术之能,制作出豪华的、华丽的、绚烂的器物。”[9](P62)以满足没落阶层的奢侈消费与奢侈想象。

从接受美学视角看,奢侈品叙事的内在深沉心理结构是文本的一种心理期待模式。帝王贵族的奢侈想象力就一种心理期待,那么他们的奢侈想象是如何培育的呢?除了奢侈品本身的美感以外,这种奢侈意识与18世纪法国宫廷洛可可艺术风格不谋而合,也就是说,清代宫廷奢侈品艺术注重材料昂贵、形式繁缛、装饰精细,喜欢镶金嵌银,与18世纪世界奢侈之风是同步的。另外,与清代国家主流思想下的贵族装饰情结有关。18世纪的宫廷美学装饰之风主要是由清代“崇奢”观念带来的,清代奢侈品“所有的美之结构,如同百花争艳,这就是典型的贵族工艺。”[10](P62)奢侈品重绮丽雕饰、错彩镂金正好迎合了贵族的装饰情结。贵族生活是糜烂的、脆弱的,他们的生活之器物自然是铺张的、软弱的,而“美的活力应该生存于广大的民众当中。”[11](P68)也就是说,帝王的贵族化装饰情结表面上是奢侈品兴盛,其背后昭示清代工艺品开始走向没落。可见,《红楼梦》奢侈叙事描写的四大家族糜烂生活方式与封建社会走向没落是同步的。

四、《红楼梦》奢侈品叙事的审美价值

《红楼梦》的奢侈品叙事与曹雪芹的奢侈记忆有关。曹家祖孙三代四人曾担任过江宁织造同时,曹雪芹自幼生活在秦淮风月之地,秦淮地区的奢侈品从汉代以来一直是中国工艺品的发展中心之一。譬如乾隆时期开始在苏州制作雕漆的,这里一度成为宫廷漆器制作地,“从档案看,确切的记录是乾隆三年,乾隆三年的档案中有苏州织造一条:‘四月初九日,太监毛团交红雕漆兽面花瓶一件,黑雕漆盘大小七件,各式填漆盒大小二十六件……传旨:着交海保将填漆改好花样,雕漆的照原花样,俟告成之日,俱刻乾隆年制款。于乾隆四年二月二十八日将海保家人六十五(人名)送来原交去收拾各式漆盘七件、漆盒六件持进讫’。又‘四月二十五日,太监高玉传旨:着织造海保凡有造办处等处所传用之物件,俱各令海保随便具折奏闻。钦此’。”[12](P199)以上两条记载说明造办处在苏州设立的制作漆器的作坊,给生活在江南的曹雪芹提供对漆器了解与认识的机会。这也是奢侈品成为《红楼梦》文学叙事向度的重要原因。

奢侈品装饰不仅是器物本身的问题,还是一个社会的问题。奢侈品美学被没落的贵族阶层所痴迷与吹捧,在“身体”意义上,物质消费与消费逻辑无疑是身体的物质享受与国家的精神价值体系发生严重分离与偏向。清代整个社会的“身体”事实是:奢侈感的逻辑与社会的逻辑在物质层面上发生错位。从小说批评立场分析,首先,奢侈品叙事成就是小说空间叙事的暗线铺垫,譬如《红楼梦》以金陵贵族名门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由鼎盛走向衰亡的历史为暗线,展现封建社会终将走向灭亡的必然趋势,而金陵贵族的鼎盛与奢侈品的鼎盛同出一辙。《红楼梦》之奢侈品叙事向度,深刻反映了我国封建社会在走向没落前的内在机制与危机。作品所刻画的清代康熙、雍正、乾隆时代之社会生活图景,在所谓的“乾隆盛世”之背后,实则暗藏封建王朝鼎盛背后的诸多复杂矛盾与危机,华文千彩的奢侈品淋漓尽致折射出权贵腐朽没落之象;其次,奢侈品叙事是小说文本的批评策略。对经历家庭变故的曹雪芹来说,他对糜烂腐朽的贵族宫廷生活是深恶痛绝的,而奢侈品就是这糜烂生活的象征物之一。清代奢侈品是典型的贵族工艺,其特点是雕刻满眼、堆砌繁缛与精美绝伦,奢侈品别出心裁的雕镂与髹饰使清代工艺风格变革成为可能,这正是《红楼梦》所要揭露的封建王朝走向没落的时代标志;再次,小说中的奢侈品作为消费文化形态,它能带领我们超越炫耀和腐朽而进入文本思想主旨的冲动。小说中的奢侈品“存在于一种期待模式之中”[13],《红楼梦》文本中描写漆器的绮丽、雕饰之风大盛,也正是“期待”表现封建国家奢靡审美意识形态与社会腐朽状态。

五、初步结论

《红楼梦》中奢侈品确乎是四大家族权力、富贵与式微的象征之一,它们再现封建贵族家庭生活的奢侈与糜烂,也暗示我国封建社会集权文化的内在机制与危机。在这个奢靡物质世界的背后隐藏着贵族的身体美学表达、消费观念与奢侈想象以及贵族情结。因此,《红楼梦》的奢侈品叙事具有特定的奢侈记忆、美学意向与历史批评之立场。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分析,该小说中的“奢侈现象”作为一种社会文化现象的文本再现,不能简单地同生活浪费、阶级腐朽以及社会没落等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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