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波

王大发的儿子今年刚参加完高考，老师说凭他的实力考个重点本科不成问题。老师的话让王大发既激动又兴奋，与黄土打了一辈子交道，到了儿子这一辈终于要扬眉吐气了。

公布成绩的时候到了，一家人早早围坐在电脑桌前，焦急地等待那激动人心的一刻。儿子颤抖着手开始往电脑里输入个人信息。

王大发只觉心跳加快，当看清那屏幕上的成绩时，心脏猛然往下一坠，疑惑地道：“儿子，不会这么少吧？”说着又使劲揉了两下眼睛。“咋考成这样？连一本线也够不上。”儿子死死地盯着电脑数十秒，红着眼圈默默走开了。

一阵刺耳的“轰鸣”声从屋顶掠过，惹得院子里的看家狗一阵狂吠。王大发不耐烦地冲狗骂了声“再叫，再叫杀了你吃肉。”继而像着了魔似的一遍遍自语：“咋考成这样呢？咋考成这样呢？”

“事已至此，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没看到孩子比你还难过吗？”老婆的一席话让王大发一下子清醒过来：是啊，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一些孩子因考得不理想出事儿的，自己可不能做那蠢事。于是他赶紧说：“二本也不错，将来考公务员或事业单位起码有了块敲门砖……孩儿他娘，把后院的小鸡宰了，今晚庆祝庆祝。”

把儿子哄高兴了，吃罢晚饭跟同学去村旁边的景区观夜景了。王大发的气还没捋顺，坐在院子里一支接一支地吸烟。他实在想不通，儿子的成绩一直很稳定，二模三模都超了重点线，怎么临场就失利了呢？

这时，儿子的班主任打来电话，听王大发一遍遍絮叨，班主任老师训斥他说：“考前不是嘱咐过你们吗，让孩子吃好休息好，为啥不配合呢？”

王大发委屈地说：“配合了，为让他吃好睡好，考前一周我特意把他从学校接回家，让他娘做可口的饭菜补充营养，甲鱼乌龟的，都吃遍了。为了让他在自己的小屋里休息好，还装了个挂机空调。”

老师“咳”了一声，说：“问题就出在这儿。刚才我也给孩子打电话了，他说你家靠景区，有架观光简易飞机天天在上空轰鸣，有时晚上折腾到半夜，临考的前一天孩子被搅得失眠了。这环境孩子能休息好吗？”王大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咋把这茬儿给忘了？

“为啥不在县城给孩子租个宾馆休息……”老师还在埋怨，王大发嘴上唯唯诺诺地应着，心思却转到了那架观光飞机上。原来罪魁祸首是那架飞机，是它害得儿子没考好。

几天来，王大发一有空闲就坐在院门口上面的平房瞅那飞机，魔怔似的一瞅就是半天。让人费解的是，他还从村西的大山上砍来一根带杈的粗木棍，回家后又是去皮又是打磨，还时不时举过头顶对着天空瞄上半天。

“犯傻呢？活也不干，净瞅这根破棍子，能顶饱啊！”老婆不高兴了。

“你懂个啥。”王大发像跟谁赌气似的说，“我在搞发明，我要跟那飞机干一架。”说完就不再理会老婆，又专心致志地捣鼓开了。

两天后，王大发站在平房上兴奋地冲老婆喊：“完工喽，孩儿他娘，你看我这宝贝能打下飞机吗？”

老婆仅看了一眼，便立刻大呼小叫起来：“你真疯了！敢情这几天你在鼓捣弹弓呀！”

只见平房顶上，那根被王大发打磨得溜光的木杈牢牢地固定在一堆刚凝固的水泥墩上，他站在木杈后，双手试探性地用力拉了几下拴在木杈上拇指粗的牛皮筋，牛皮筋在受力下，一下被拉长尺把，然后他猛地一松手，只听“啪”的一声牛皮筋弹了出去，那劲大得吓人，而水泥墩上的木杈纹丝未动。王大发满意地点点头，说：“成了，这回有好戏上演了。”

“你不是真想用它打飞机吧？”老婆也上了平房，站在一边问。王大发说：“说对了，我就要用它来打那架害儿子没考好的飞机。”

“万一伤着人咋办？真把飞机打下来咋办？你考虑后果了没有？”老婆害怕了，连声制止，“赶紧拆了，别惹事了。”

王大发眼睛一瞪，说：“咱村里的人都反映过多少次了？景区压根不当回事，以前还睁只眼闭只眼，没承想让我儿子受了牵连。今天我决心除暴安良，让它以后不再天天扰民。”

正说着，那架讨厌的飞机轰鸣着又从景区起飞了，不大会儿就进入了视线。王大发顾不得理老婆，弯腰从脚边拾起一块早准备好的鹅卵石，放入牛皮筋的垫包内，大吼一声，牛皮筋顿时被拉开三尺多长。老婆一看情况不好，立即扑上去阻止。王大发瞄准失了准头，鹅卵石带着疾风飞了出去。

“干啥呢？让我错失了机会。”王大发恼怒了，“败家娘们，我就想教訓教训他们，让他们长点儿记性。”

“让他们长记性，不会再去景区反映啊。”老婆喘着粗气后怕地说。

王大发又开始做下轮发射准备，老婆拼命拽着他，说啥也不让弄了。王大发没办法，撂下了一句：“你不可能天天盯着我，我总会有机会与飞机干一架的。”他嘟囔着下了房。

王大发与飞机干架的机会还没兑现，警察先找上门了。原来，他那颗射出的石子竟然在空中飞行了数百米，刚好射中了一辆停在村委会门口打算去景区游玩的宝马车前玻璃，石子穿玻璃而入，猛看上去就像子弹击中的一样。可把车主吓坏了，慌忙报了警。警察根据玻璃孔的方向、力度，用仪器一测算，一点儿没费劲儿就找到了王大发。

王大发彻底傻眼了，急忙解释说：“警察同志，我可没用枪啊，我使的是弹弓，而且是无意之举。”

警察上平房一察看，果真发现了那个固定在水泥墩上的弹弓杈，再一测算，还真是从它这儿发射出去的石子。真相大白，王大发使用的虽不是枪械，但有危害公共安全的动机，警察要带他走。

王大发的老婆一看急了，“通”一声跪下了，声泪俱下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哀求道：“千万别抓他，抓走了他谁来供孩子读书啊。要抓就抓我吧，是我指使他这么干的，我是主谋。”她主动伸出了双手，等着警察来铐她。

王大发把脖子一梗，说道：“哭个啥，也不怕人笑话。好汉做事好汉当，主意是我想的，事情是我干的，就想给他们点教训，谁让他们不把群众的声音当回事呢。”说完扭头出了家门。

站在他家周围围观的乡亲们见他出来，自觉地分列道路两旁，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声“王大哥好样的”，顿时“王大哥好样的”此起彼伏，传出好远……

一家人惊慌失措，这一夜谁也没睡。第二天下午王大发回来了，还一脸欢喜。没等问，他就滔滔不绝地说开了。原来，昨天发生的情景被一个拍客拍下来，配了标题发到朋友圈，立时就在当地疯传开，引来无数声援者，也引起县领导高度重视，当即就组织旅游部门和景区召开了整顿会议，规定以后每天早8点至11点，下午14点到17点为观光机飞行时间。

“怎么样？我为老百姓做了件好事吧！”王大发得意地说。“你怎么就没事了？”老婆还是不放心。

“损坏的车玻璃由景区负责赔偿。至于我嘛，被狠狠批评教育了一番，并责令我立马把弹弓支架拆除。”说到这儿，王大发忽然后怕起来，感叹道，“要是这次真的伤了人，再有多少人跟帖声援也免不了牢狱之灾了。人啊，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