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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铁生的自我疗伤

2018-12-02杨艾菁

北方文学 2018年27期
关键词:史铁生残疾困境

杨艾菁

摘要:史铁生是一位经历了种种苦难的残疾作家,二十一岁时因脊椎软膜内长肿瘤导致下肢瘫痪,二十九岁和三十八岁又因为严重的肾病两次与死亡交锋。他所有的创作都是在轮椅上完成的,他由关注身体的残疾到关注精神的残疾,并引申到对于生命价值与生存意义的追问,以及宇宙生命的冥想,建立起自己近于宗教的真诚信仰。他的成名在于他在经历苦难之后所达到的特殊的精神境界。从精神上超越自己的过程就是他一步步的自我疗伤,他一步步突破困境,从苦难中复活,达到最终的豁达。

关键词:史铁生;生命;残疾;困境

一、突破“死”的困境

像所有刚被定案为“残疾”的人一样,史铁生对这样的事实是近乎绝望的。《重病之时》里说“最后的练习就是沿悬崖行走”,正是这种绝望心境的概括。《我二十一岁那年》写到:定案之日,我像个冤判的屈鬼那样疯狂地作乱,挣扎着站起来,心想干嘛不能跑一回给那个没良心的上帝瞧瞧?后果很简单,如果你没摔死你必然会明白:确实,你干不过上帝。《我与地坛》中也写过他的苦闷:两条腿残废后的最初几年,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间几乎什么都找不到……我那时的脾气坏到极点,经常是发了疯一样地离开家,从那园子里回来又中了魔似的什么话也不说。这座园子就是史铁生逃避现实世界的另一个世界。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无论身体上和心理上他都痛不欲生,对一个残疾人来说,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不能体面的“生”,在他觉得生命意义正在一点一点被削弱时候,好像只有“死”才是唯一的办法。他“频繁的地对死抱有过热情”,“由着一个‘死字去填满空白绝望的内心”,终日都被“要不要死”这样的问题困扰着。他在地坛“一连几小时专心致志的想关于死的事”……但他没死,他最后还是挣脱了。他说这得益于《城市之光》中卓别林对那个要自杀的女孩儿的一句话说:着什么急,迟早都会死的。这句话让史铁生从死亡的悬索中被解救出来。《我与地坛》中说:“事情终于弄清楚了,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这样想过之后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比如你起早熬夜准备考试的时候,忽然想起有一个长长的假期在前面等待你,你会不会觉得轻松一点?并且庆幸并且感激这样的安排?”这之后的史铁生对“死”这件事情坦然了,这种坦然表现在他身上并非消极等死,而是真实的面对。死是人命定要投奔的方向,是一件任何人都不会错过的事情,既然这样,为何要心急?他不把“死”的无法规避性当做是一种悲剧,反而确知自己的一切苦难都会有终结之后,开始对“活”有了更强烈的使命感。为了不至于自杀,他开始了写作。他突破了“死”的困境,开始想“活的问题”。死必然降临,那为何不活下去试试?就像《我与地坛》里说的那样:“不试白不试,腿反正完了,一切仿佛都要完了,但死神很守信用,试一试不会额外再有什么损失。说不定倒有额外的好处呢是不是?”

二、跳出残疾的困境

从苦痛中选择了“活”,还只是史铁生自我疗伤的第一步。怎样活的问题贯穿了他整个生命过程。因残疾而格外强烈的困境感受是首当其冲不可避免的。史铁生因不愿做残疾的自己而绝望,他有很多残疾主题的作品,通过书写残疾,宣泄自己的绝望。比如《夏天的玫瑰》中双腿残疾的老头儿,靠卖小风车卫生,日积月累攒够钱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铜牛。“他早就想买这只牛,牛的高高隆起的肩峰一直吸引着他。吸引他的还有牛的四条结实的腿和牛的向前冲去的姿势”、“他天天夜里梦见那只青铜的公牛,梦见它在荒野上横冲直撞,冲散了狼群,撞倒了老虎,踏烂了毒蛇和鳄鱼……”老头对铜牛的执着,就是对健康双腿的渴望。《原罪》里的十叔,脖子以下全不能动,整天整夜只能躺在床上,“他常从梦中大叫几声惊醒,叫声凄长且暴烈,若在深夜便听得很发疹。”他甚至在绝望之中,甘愿相信自己编造的美妙幻想,说只要一连吹出一百个大泡泡病就能好……我还注意到“二十一”这个数字时常出现在他的作品中,《一个谜语的几种简单猜法》中,1床病友对“我”说“你不会死,你才二十一岁。”《中篇1或短篇4》中被敌人抓走,在牢狱之中饱受牢狱之灾的“我”二十一岁。《小说三篇——舞台效果》中就连老人丈量位置时无关紧要的步数都是二十一……好像时间所有的苦痛和无奈要出现的话都应该与这个数字有关。没有特别的去统计这个数字出现的数据,但从已知的文本暂且相信这不是随意设置,这或许可以看出史铁生对于自身残疾困境的执着,至少表明这不是伴随着选择“生”就随之消解的痛苦。残疾的痛苦光靠愤怒的发泄是无法平复的,还需要心灵的自我开导。就像犯了错误之后不断为自己找借口以求良心的安宁一样,这种不甘和沉重必须要从内心里超越。后来在读《死国幻记》时,觉得其中对于“圆满”的辩证思考一定使史铁生对残疾这个事实感到一点轻松。死国的死灵们在历史上的某一时刻被神降幅,所有的死灵都在那一刻超度了苦难,洗净了心灵,断灭了贪念和怨恨,走进极乐达到圆满,无苦无忧全知全能。圆满无懈可击,但圆满并不是无缺,圆满使他们没有欲望,失掉欲望使死国掉进了恒常的寂寞,使死国的一切都停止在圆满上。这圆满听起来更像是长久的不幸,缺憾反倒可以成为救星。《我与地坛》中也说了:假如世界上没有了苦难,世界还能够存在吗?要是没有了残疾,健全会否因其司空见惯而变得腻烦和乏味呢?一个失去差别的世界将是一条死水,是一块没有感觉没有肥力的沙漠。这样的辩证思考道出了苦难存在的意义,既然苦难必须存在,那此生遭受残缺的自己是不是现世的救世主呢?这样一来,残疾的人生倒像是多了一层光辉的意义。至于为什么选择他充任苦难的角色,史铁生说“只好听凭偶然,是没有道理好讲的”。就像《命若琴弦》里小瞎子问老瞎子:“干嘛咱们是瞎子?”老瞎子回答说:“就因为咱们是瞎子”。

三、把握生命的过程

在危機和痛苦之中,史铁生一步一步发现,生命的开始不由我们选择,残疾是宿命的结果,死更是必然降临,那我们唯一能够把握的就只有过程,只有生命的过程中蕴含着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命若琴弦》就是史铁生“过程哲学”的形象演绎。一老一少两个瞎子说书为生。他们的生存信念是,当一个瞎子弹断了一定数量的琴弦就能拿着琴槽里的药方去抓药治好这瞎眼看看世界。但最后发现所谓的药方只是一张无字白纸。世代相传,支撑着瞎子艺人。老瞎子五十年弹断了一千根琴弦,到头来发现是个骗局,“发现那个目的原来是空的”,老瞎子觉得“身体里的一切都在熄灭”,因为“前面明明没有了目标”。但他还是将这个谎言告诉了小瞎子,他告诉小瞎子:“记住!得弹断一千二百根”。因为他省悟到:目的虽是虚设的,可非得有不行要不然琴弦怎么拉紧;拉不紧就弹不响。生命也是如此,明知死亡能把所有目的化作虚空,也要虚设目的,否则生命之弦无法紧绷;明知所有目的都是虚设,还有全身心投入。认识到目的的虚设和绝望之后,史铁生转入了对过程的关注,他甚至想,也许“上帝让我终身截瘫就是为了让我从目的转向过程”。他在《好运设计》里说:事实上你唯一具有的就是过程。一个只想(只想!)使过程精彩的人是无法被剥夺的,因为死神也无法将一个精彩的过程变成不精彩的过程,因为坏运也无法阻挡你去创造一个精彩的过程,相反你可以把死亡也变成一个精彩的过程,相反坏运更利于你去创造精彩的过程。于是绝境溃败了,它必然溃败。你立于目的的绝境却实现着、欣赏着、饱尝着过程的精彩,你便把绝境送上了绝境。是的,“事实上你唯一拥有的只有过程”,人生目的的虚设只是为了引出这个美丽的过程,让人在必死的路上更加精彩。这样一来,“怎么活”的问题又多了一个答案。

残疾让史铁生失去了所有的路,但却让他的思想一点一点铺成生命之路,不断治愈内心,努力向死而生。

参考文献:

[1]史铁生.史铁生作品集 [M].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

[2]段崇轩.论史铁生的小说创作[J].小说评论,2009 (06).

[3]李锐.自由的行魂,或者史铁生的行为艺术[J].名作欣赏,2011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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