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纯

2018年10月9日，第十届“日本与湄公河流域国家峰会”在东京召开，这是峰会时隔三年再次在日举办。东道主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与湄公河五国首脑——越南总理阮春福、泰国总理巴育、柬埔寨首相洪森、老挝总理西苏里及缅甸国务资政昂山素季共同出席了会议。

包括湄公河五国在内的东南亚地区是当今世界经济发展最活跃和最具潜力的地区之一。日本在地理上远离该地区，但是却长期花钱出力，积极谋求介入该地区事务。早在1991年，日本就在政府开发援助（ODA）中专设“湄公河次区域开发”项目。2003年12月，日本与东盟10国举行首次特别首脑会议，承诺将在此后三年为湄公河五国的开发和基础设施建设援助15亿美元。同时，日本还公布了《湄公河地区开发的新观念》。2007年，日本公布《日本—湄公河地区伙伴关系计划》，提出包括三个目标、三大新支柱和三项新举措的新合作政策，其核心就是要通过援助、贸易、投资“三位一体”的开发援助模式，推进日本与湄公河五国的伙伴关系，强化日本在该地区的政治经济影响力。

战略意图日益明确

2008年，日本与湄公河五国首次外长会议在东京举行，确立了以“信任、发展、稳定”为核心的加强合作主基调。2009年，首届“日湄峰会”在东京召开，从此日湄合作走向机制化。此后至今，双方又先后通过了指导未来三年日湄合作的《东京战略2012》《新东京战略2015》《东京战略2018》。可见，日本正一步步强化与湄公河五国的合作，其战略意图日益明确，合作路径也不断更新，在该地区的影响力不断拓展。

日本介入湄公河地区合作的战略意图一贯清晰明确，即确保日本经济利益并在政治经济关系中发挥主导作用，在全面加强日本影响力的同时，牵制中国在该地区影响力的提升。

湄公河五国的国土总面积近194万平方公里，总人口约2.4亿人，自然资源非常丰富，一贯被日本视为重要的原料产地和出口市场。近年来，湄公河五国不断加大改革开放力度，经济快速增长，国内消费水平提升，互联互通程度提高，在基础设施、医疗卫生和绿色经济等方面存在巨大市场需求。因此，该地区作为出口市场、投资对象和消费市场的魅力大增。

相比之下，日本则面临“少子老龄化”问题日益严重所带来的社会危机，国内劳动力和消费需求不足。安倍第二次任首相以来，以外交促经济，将2020年前实现30万亿日元基础设施出口作为“经济成长战略”的重要支柱，努力拓展海外市场。其中，经济发展水平较为落后的越老柬缅四国，不仅是日本高质量基础设施产品出口的重要市场，也是日本企业推行“泰国+1”战略（将此前在泰国建立的经济优势扩展到周围其他国家）、优化亚太投资布局、加强海陆运输枢纽作用、打造面向全球的出口支点的重要区域。此次峰会通过《东京战略2018》，将湄公河五国定位为亚洲巨大新兴市场的中心，并在原有通过“软”“硬”两手强化该地区联通性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要在“包括促进投资和开发经济特区的产业面”加强互联互通，凸显日本将湄公河地区视为全球价值链重要环节的战略意图。

长期以来，日本一直致力于将本国的经济影响力转化为政治影响力，提高在东南亚地区事务中的发言权，争取各国对日本“入常”的支持，谋求政治大国地位。安倍自2013年参加峰会以来，积极在该地区推行“价值观外交”，推进“民主”“人权”“法治”等西方话语体系，宣传“人的安全”和“自助努力”等日本援助理念，推广日本援助方式，争取掌控该地区政治、经济合作的主导权和话语权。此外，安倍高调宣传“积极和平主义”，为日本安保转型谋求“国际社会的理解”。日方在议题设置中不断增加涉及国际形势和地区安全的议题，将朝鲜半岛无核化、南海航行自由、推进印太战略等问题引入讨论，加大与越南等国安全合作，显示出日本要扩大在该地区政治安全影响力，“合纵连横”牵制中国的战略意图。

合作路径不断更新

本次峰会通过的《东京战略2018》，提出日湄合作新三大支柱，其内涵十分丰富，包括实现有效的联通性、建设以人为中心的社会、实现“绿色湄公河”。该战略还提出今后行动计划的落实要和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实现“自由开放的印太地区”“伊洛瓦底江—湄南河—湄公河經济合作战略”协同发展。纵观“日湄峰会”十年历程可知，日本结合国际战略环境的变化和本国政治经济发展战略的需要，不断更新与湄公河五国的合作路径。

2018年10月9日，第十届“日湄峰会”在东京召开。安倍首相在赤坂离宫迎接与会湄公河国家领导人。

首先，点面结合，加大战略援助力度。日本自首次峰会开始提出的对湄公河五国以三年为期的一揽子援助金额逐次上升，从5000亿日元增至2015年的7500亿日元。本次峰会上安倍没有宣布今后具体援助金额，但双方已确定未来三年将利用日本ODA资金在150多个项目上开展合作，远远超过2009年达成的63个项目合作计划。目前日本已成为湄公河五国的最大援助国，近年来尤以越缅两国为援助重点。今后日本对该地区的经济援助应有增无减，并将进一步强调ODA资金的战略性分配，如用于帮助越南等国提高海上安保能力、对缅甸等国进行民主化支持以及帮助柬埔寨等国完善法律体系等。

其次，以“高质量”“重环保”等关键词凸显与中国差异。安倍自2015年提出以亚洲为重点推进“高质量基础设施伙伴关系”以来，不仅强调要加强日本高质量基础设施的出口，还强调要在湄公河地区实现“高质量成长”。《东京战略2018》进一步提出要将“开放性、透明性、经济可行性、注重社会责任及环境保护、受益国财政健全性”等作为国际标准，推进高质量基础设施建设，以及与湄公河五国共同开发“高质量”的旅游产品。此外，日本还计划将明年到期的“建设绿色湄公河十年倡议”升级为“面向2030年的可持续发展的日湄倡议”，争取在应对气候变动、防灾、海洋污染和加强水资源管理等方面确立日本标准，在地区合作中发挥主导作用。

再次，高度重视青年交流，努力培养“亲日派”。日本一向重视与包括湄公河五国在内的东南亚各国的青年交流，通过引进各国留学生、实施“青少年交流项目”、直接在东南亚发展日语教育事业、为各国培养职业技术人员等多种方式，主要面向青少年宣传日本品牌及日本式“价值”，培养对日本友好的新一代人才。《东京战略2018》提出今后三年日本将为湄公河五国培养三万名产业人才，并以2019年“日湄交流年”和2020年东京奥运会为契机，进一步深化人员交流。

日湄合作成效与前景

总的来说，随着日本的大力投入，日湄关系取得了一定进展。本次峰会上，安倍更宣布将日本与湄公河五国关系提升至战略伙伴关系。一方面，双边经济关系取得进展。日本与湄公河五国贸易额从2009年的526.71亿美元增至2017年的894.79亿美元，日本企业过去三年对湄公河五国的投资超过两万亿日元。日本ODA援建的基础设施以及简化通关手续，为湄公河地区加强内部联系和对外联系都发挥了积极的推动作用。2018年，在湄公河五国投资的企业已达4300多家，比2014年增长30%。另一方面，日本在该地区的国家形象和政治影响力有所提升，日本品牌和国家软实力得到较高认可。湄公河五国普遍表态支持日本“入常”。应日本强烈要求，《东京战略2018》写入了各国共同推动实现“自由开放的印度洋太平洋”，明确了基于法治维持和促进南海航行自由的重要性等内容。

尽管日本与湄公河五国存在利益交汇点，但是双方的战略诉求并不完全一致。包括湄公河五国在内的东南亚国家长期奉行大国平衡战略，虽然重视与日本加强经济合作，但对政治议题却并不太感兴趣，也无意与日本共同排挤中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同时，中国作为湄公河流域上游国家，早在1992年就参与了由亚开行主导的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2014年中国提出了全方位、多角度打造大湄公河次区域合作升级版的倡议，2015年澜湄合作机制由此建立，短短几年间已取得一系列突出成果，成为区域合作的典范，影响日益扩大。可以预见，湄公河各国不会轻易随日本的节奏起舞，它们更希望中日合作推动地区经济的发展。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