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蓉

摘要：劳伦斯·斯特恩通常被看作是感伤主义的代表作家，其作品《多情客游记》为此类小说的代表。然而，该如何理解小说中的“感伤”一词，放到18世纪的英国文学中，斯特恩的写作是否完全属于现今意义“感伤写作”的层面，基于对小说中一关键词的理解，此文试对此问题进行探讨。

关键词：感伤；情感；多情客游记

《多情客游记》是18世纪英国作家劳伦斯·斯特恩的作品。笔者所阅读和参照的是企鹅丛书出版的A Sentimental Journey（Paul Goring，2001）（1），中译本以石永礼翻译的《多情客游记》作为参考。不得不说明的是，在很多文学史中，这部作品多被译作《感伤旅行》，而作者斯特恩本人也几乎无一例外地被称作是感伤主义小说家。究竟是“感伤”，还是“情感”？重点在对小说中的关键词“sentimental”的思考。

“sentimental”是《多情客游记》书名中的词，在作品所有近似意义的词中，它也是一个核心词汇。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这本薄薄的册子所述内容全是为此而展开。“sentimental”的使用，最初出现于1749年一位叫布拉德什的女士写给当时的著名小说家塞缪尔·理查逊的信中。在这封信中，这位女士向理查逊询问了这个在当时很流行的词的用法：

在您看来，在上层社会中非常时髦的这个词“多情善感”（sentimental）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这个词几乎包含了所有那些令人愉悦的东西......我老是惊奇地听见人们说：某人是一个多情者，我们是一群多情的人，我刚刚进行了一次多情的散步......（2）

由此，读者不仅可以看到这个词在当时使用非常广泛，也能看出许多人对它实际的意义其实是很困惑的。“sentiment”比它派生出来的形容词“sentimental”的意义要宽泛。正如斯特恩自己所认为的那样，对该词的理解，并没有一个固定的看法（3）。“sentiment”通常用来指一种产生于或形成于情感的看法或观点，它传递的是一种精神感受，一般会涉及到道德行为。亚当·斯密在他的《道德情操论》中使用了该词，可以说是与这个意义相关。该书宣称，社会中正确的行为取决于一个人对他人的同情的使用，一个合理的道德体系，首先是由于情感的冲动才被认识到。理查逊也以这种方式使用了该词，事实上，那位夫人向他询问有关该词的用法是对的，理查逊的小说写作中就很好地用到了这个词。在《帕美拉》（1740）、《克拉丽莎》（1741—1748）、《葛兰底森传》（4）（1753—1754）中，理查逊为了道德指引的需要，致力于在小说中唤起读者强烈的情感。他小说的目的在于唤起读者对受害者的同情，因此，通过要求读者在情感上引起共鸣，使得他们逐渐培养一种公正意识和正确行为的意识。正是由于理查逊小说中含有的这种意图，他得到了塞缪尔·约翰逊的赏识与褒奖，后者告诉人们应当去读理查逊。

显然，“sentimental”的使用，在当时并没有它后来被赋予的“情感过度”、“无病呻吟”等贬损含义。当这个词用于事物时，——如约里克（《多情客游记》找那个的）的旅行，以及那位女士写给理查逊的信——它指的是该事物容易让人产生某种情绪，或是使一个善解人意的人产生某种道德反应。当它用于人时，该词暗指人有对他人产生同情、怜悯之情的能力。这一类人，他们乐于为他人减轻苦难。具备情感运用能力、懂得感情（这是《多情客游记》中运用的重要术语）是一个人内在美德的标志，它表达了个体独有的感受美德的能力。

在笔者看来，从字面意义上讲，将原作译为“感伤旅行”也完全行得通，但石译本明显更为合适，其译名极其贴切地反映了作品的原意，也更好传达了作者的写作意图。原因在于，斯特恩的感伤小说更加倾向于对情感的崇拜、狂热，而并非局限于狭隘的“感伤”意味。有研究者作过统计，从小说中搜索到“情感”这一词的同义语共有9个，还包括这些词的不同变形。另外，根据这些词出现的语境，判断出作者对其持赞赏态度。对于具体的情感表现的词，斯特恩在小說中使用的最多的是“叹息”以及“哭泣”（5）。不过，即便在此意义上笔者更加倾向于使用“情感”而非“感伤”一词。若将之理解为“感伤”，则应将该词的使用放在18世纪特定的语境之中以及文本内部结构之中，并不同于一般意义上对“感伤”一词的理解。

“sentimental”一词的现代含义与它在18世纪的意义已不相同。尽管它在后来的许多用法中依旧保留了积极的意味，但它现在更普遍意义上指的是一种无病呻吟和伤感之情的滥用。也正是为了避免这种误解，笔者倾向于使用“情感”一词，这个词所体现出来的意涵已超越了简单意义上的感伤情调。斯特恩的这种情感式写作，背后更多体现的是这一时期英国文学中关注“自我”的需要。

注释：

Paul Goring，ed.Laurence Sterne：A Sentimental Journey，Penguin Books Ltd.（2001；reprinted London：Penguin Classics.2005.）

John Mullan，"Sentimental novels"in John Richetti，ed.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The Eighteenth-Century Novel，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0，p.237.

See Paul Goring's introduction to his edition of Laurence Sterne：A Sentimental Journey，Penguin Books Ltd.（2001；reprinted London：Penguin Classics.2005），p.xxi.

这三部小说都是塞缪尔·理查逊的代表作，通过塑造两位有高尚美德的女性及一位男性典范，达到教育读者的目的。

朱卫红《<多情客游记>与感伤主义小说的伦理价值》，载《外国文学研究》2007年第5期，第76-77页。

参考文献：

[1]劳伦斯·斯特恩.多情客游记[M].石永礼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

[2]伊恩·P·瓦特.小说的兴起：笛福、理查逊、菲尔丁研究[M].高原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92.

[3]黄梅.推敲“自我”：小说在18世纪的英国[M].北京：三联书店，2003.

[4]张德明.英国旅行文学与现代“情感结构”的形成[J].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