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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堡》的话语看权力的分布

2018-11-20谭清桦

北方文学 2018年33期
关键词:卡夫卡城堡话语

谭清桦

摘要:“城堡”中权力的不平衡主要表现为人物话语权的不平衡。本文主要对文本中的人物对话进行分析,主要有以下三点:探究村民的话语是如何建构“城堡”权力体系的专制形象的、又如何在权力体系中处于失落的一方、外来者K如何通过话语争取作为土地测量员的权力。

关键词:卡夫卡;《城堡》;话语;权力

福柯在《性史》里说过一句揭示话语与权力关系的话,他说:“话语传递着、产生着权力”。在语言学中,有学者对话语做了界定:“‘话语(discourse)通常有两种理解:狭义的理解是与篇章(text)相对,指口头说出来的一句句话;广义的理解指言语交际行为体现出来的由词句构成的言语表达形式,它既可以是口语体,也可以是书面体。”[1]权力和话语的关系可追溯到原始部落,部落首领的话语对先民们的生产和生活产生一定影响。这是从话语权拥有者的角度來看。紧接着,奴隶主出现了,在奴隶社会的鼎盛时期,古巴比伦的“汉谟拉比法典”是奴隶主和统治者的话语集合,奴隶是地位低下的群体,奴隶的声音没有出现在法典中,属于被权力所统治的一方。这些奴隶是权力中的失语者。

那么文本中的人物话语是如何体现权力分布的呢?小说中有大量的人物对话,对话的主体大致可分为三个阵营。以城堡为专制权力中心的阵营,以沉默为主要特征的普通村民阵营,还有就是孤军奋战试图进入城堡的K。城堡与村庄本来处在一个统治与被统治的地位,城堡高居山上,俯视甚至监视着村庄。村民对城堡更是有着与生俱来的敬畏和顺从,而K的出现就像从这两者中间撕开了一道口子,K既不属于统治者一方,也无法融入被统治者的阵营。他打破了两者之间的界限。

一、“城堡”的话语:专制的权力

“城堡”是“权力”的代名词,可小说对城堡的具体描写简少而不清晰,它的内部运作和官僚体系就像小说中的“克拉姆”一样既无处不在又无影无踪。“城堡所在的山岗连影子也不见,浓雾和黑暗包围着它,也没有丝毫光亮让人能约略猜出那巨大城堡的方位。”[2](p1)无形却强大的权力是如何控制村庄的人与事的?丹尼斯·朗指出:“权力有时被说成是潜在的而不是实际上的,是‘所拥有的而非‘所实施的:别人实现了权力拥有者的希望或意图,而权力拥有者实际上并没有对他们发布命令,或甚至还没有与他们在传达自己的目的时交换意见。”[3]城堡以及其官员没有下达过明确的命令,“可他甚至不同村里人谈话,他从来还没有亲口跟村里哪个人说过一句话呢”[2](p49)城堡的至上权威是由村民们的话语构建起来的,村民们的话语把城堡的权力投影到村庄的每个角落。这里的话语就体现为人与人之间的对话。索绪尔的语言学理论中说到语言的“所指”和“能指”,从“能指”层面,村民们的话语中看不出任何关于“权力”的描述,但从“所指”的层面,能看出《城堡》里村民们所说的语言背后,都指向福柯在《词与物》中所说的符号背后的相似物(《城堡》里人物所说语言称为符号),即另一个“符号”——城堡,也就是“权力”。

在K进入城堡所属村庄的第一个晚上,在大桥酒店施瓦尔策与K的对话中,就向K说明了城堡权力拥有者的希望“这村子是城堡的产业,凡是在这里居住或过夜的,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在城堡居住或过夜,没有伯爵大人的许可,谁也不能在此居留。”[2](p1)“伯爵衙门的尊严必须维护”[2](p2)伯爵大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但是伯爵衙门(城堡)的尊严始终有村民在维护。K与大桥酒店老板娘的第一次谈话中,K说:“我必须同克拉姆谈话”,弗丽达说:“这是不可能的”“真是异想天开”“克拉姆绝不会与你谈的”。老板娘说:“你想做的是不可能的事”。老板娘认为要见克拉姆简直是异想天开的想法,因为城堡里都是高贵的人,所谓高贵,就是不可攀,也就是不能见。小说中没有明确说城堡拥有什么样的权力,但从弗丽达、老板娘对克拉姆的百依百顺,阿玛丽娅一家的遭遇就看出城堡对村庄拥有绝对的控制权。“谁也休想在克拉姆面前瞒过什么”。村庄里的人的共同崇拜铸就了城堡的专制权力。

村庄的生活围绕着城堡这个权力中心运转。专门接待城堡官员的贵宾楼酒店;贵宾楼酒店里的经营者和女仆为城堡官员和秘书们服务;信使巴纳巴斯和各种村庄秘书沟通村庄和城堡;阿玛丽娅一家为求得到城堡的宽恕而奔波。K在村庄的生活始终处于城堡绝对权力的监视下,克拉姆与K没有直接的接触,他无处不在的控制体现在两封信中,“我本人还是要在百忙之中兼顾您的”、“我将继续关注您的情况”。在爱情上,K输给了来自城堡的耶里米亚,K所有为进入城堡而做的努力在埃尔朗格的一句话中变得一文不值,“K感到这条命令向他宣布了自己全部努力的破产。”[2](p276)至此看出,城堡不仅控制着村民,连K的一举一动也逃不出城堡的眼睛。

二、K的追寻:土地测量员的权力

在K出现之前,城堡与村庄是单一的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K作为突然闯入的“外乡人”,他的土地测量员身份得不到官方的承认,他也由此无法融入被统治者当中。“我既不是农民中的一员,大概也不能算是城堡中的一员吧。”[2](p10)“您一不是城堡的人,二不是村里的人”[2](p49)K就在统治与被统治之间撕开了一个口子,他在这当中贯彻自己的权力——既追求属于自己的权力。马克斯·韦伯说:“权力意味着在一种社会关系里哪怕是遇到反对也能贯彻自己意志的任何机会,不管这种机会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4]K的权力就体现在他要进入城堡的意志(意志,指决定达到某种目的而产生的心理状态,常以语言或行动表现出来)。

“向伯爵大人,”K答道,“恐怕没有别的法子了吧。”

“到城堡里去。”K应声立即答道。

“你们要设法找一辆雪橇来,我们好去城堡。”

“什么时候我的主人可以到城堡来?”

……

“首先,我想亲眼见见他,再就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在整本小说中,K从一开始是打算直接走入城堡,失败后又企图通过跟随巴纳巴斯在深夜不为人知地进入城堡;勾引弗丽达以取得与克拉姆的联系;在贵宾楼酒店蹲点拦截克拉姆;利用汉斯接近来自城堡的汉斯母亲;接受审讯以引起城堡注意;但这些努力都没能让K与城堡的距离缩小。开始K要求进入城堡是想获得自己作为土地测量员的权力,后来是想获得进入城堡的权力,到小说的后面,这个追寻的目标滑落到留在村庄的权力。“总是想带点什么东西回去吧”“我可不能离开这里,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留在这里。我一定要留在这里。”[2](137)但是“一切命令都忽视他这个人的存在,而他自己地位又太低太低,奈何不得它们,更不能制止上头发号施令而令人听一听自己的声音。”[2](p276)K的话语不能被城堡上头听见,话语的失落带来的是权力的遥不可及,K通过与村长、秘书等人的对话,努力发出自己的声音,希望能争取到作为土地测量员的权力。但失落的话语不仅不能带给他权力,反而使得他在追寻权力的道路上更加迷茫。

三、村民的沉默:权力的缺失

笔者注意到,在小说开头,K到大桥酒店时,有一群特殊的人群,小说是这么说的“有几个农民还在喝啤酒”“那些农民也都还没有走,其中几个把椅子转过来对着他们,以便看得更清楚、听得更真切些”[2](p1)第二天进村时遇到一个老农[2](p11)车夫盖尔斯泰克[2](p14)第二天晚上K与助手们在大桥酒店碰面时,也出现了农民“店里现在就只有另外一张桌旁坐着几个农民,与头天晚上差不多。”[2](p18)“K问道,同时指了指那伙农民,这些人有着一张张简直就是受苦受难的脸—他们的颅骨似乎被人打扁了,面部线条则是挨打后的痛苦表情勾勒出来的—和厚大的翻嘴唇,他们张开大嘴在一旁观看,但同时又没有观看。”[2](p21)。“谁也不跟谁交谈一句,互相间没有任何一点看得见的联系。”[2](p25)K第一次去到贵宾楼饭店是也看到“农民们有地在酒桶边,有的在酒桶上靠墙坐着”[2](p35)。还有就是克拉姆的仆人们,K的两个助手、两个酒店的老板,巴纳巴斯的双亲,分发档案文书的仆人们。他们的话语不多或者就是沉默,他们的沉默不是失语,只是话语权的失落。弗丽达在驱赶克拉姆的仆人时,“克拉姆要我這么办”,“于是这些人怀着一种K觉得莫名其妙的恐惧心理,开始从酒吧后部挤过去。”[2](p40)。“他们像是失语的人,臣服于某种权力,遵守着一定的规章制度,有一定的行为模式,生活在孤独之中,彼此互不联系。他们的沉默代表无助、代表顺从。”[5]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写道:“规训权力的成功无疑应归因于使用了简单的手段:层级监视,规范化裁决以及他们在该权力特有的程序——检查——中的组合”村民们对城堡的沉默和顺从就是规训的结果。

“规范化的力量是强求一律的”“这村子里的房子也许外表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的区别”[2](p32)村子里的人不需要客人,贵宾楼酒店里的农民是少言寡语的。层级监视,K认为两个助手时城堡派来监视他的;村庄里任何事情都逃不过克拉姆的眼睛;另外小说中出现大量的“法令、工作原则、法规”等具有规定性词语。与规训相对的是惩罚,最明显的故事是阿玛丽娅一家受到的惩罚。在这些规训手段下,村民们只能接受城堡的专制权力统治,他们变得麻木、顺从,失去话语权,也失去了政治权力。

四、结语

正如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读者对于《城堡》的解读与理解众说纷纭。本文只是从小说中人物的话语角度出发,来看小说中的权力分布。“城堡”作为小说中的最高权力机构,其意志除了由沟通城堡与村庄的秘书们体现,更多的是在村民们与K的对话中体现,通过村民的话语,建构起城堡的权力体系的专制形象。而作为不受城堡意志控制的K在追寻目标的路上正是由于话语权的失落才越来越迷失方向。除了为城堡意志说话的村民(如老板娘、弗丽达)外,更大一部分村民是处于沉默状态的,他们的“沉默”也是一种话语,控诉着在城堡权力下所受到的规训和惩罚。

参考文献:

[1]骆峰.论权势话语与语言规范[J].北京化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 (1):31.

[2][奥]卡夫卡.城堡[M].赵蓉恒,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1月版.

[3]Dennis H.Wrong,Power:Its Form,Basses and Uses,New York:Harper﹠Row,Publishers,1980,p7.

[4][德]马克斯·韦伯.经济与社会[M].林荣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62.

[5]谢莹莹.卡夫卡《城堡》中的权力形态[J].外国文学评论,2005 (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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