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witt

在圣保罗的街头，拾荒者们推着的手推车经常看上去像是从时髦艺术博物馆里出来的。一张张色彩斑斓的漫画脸——鼓凸的眼睛、外张的鼻孔、厚厚的嘴唇——在铁皮或木头做的推车的一侧盯视着。

旁边还有用葡萄牙文喷绘的话语，如“我的车零排放。”“我的工作光明磊落，你的呢？”或者“拾荒者光荣！”

这些拾荒车都是30岁的西班牙街头艺术家穆达诺的杰作，早在2012年的时候，他开启了一项名为“帮你改装拾荒车”的运动。

运动借用了MTV电视台很火的一个节目《帮你改装车》的名字。不过，穆达诺和他的巴西艺术家朋友们所做的不是帮忙搞定破旧汽车，而是帮忙修理拾荒车——葡萄牙语称为carrocas，然后再用吸引人们眼球的艺术给它们改头换面。

13年前，穆达诺第一次和巴西80万拾荒者中的一员打交道，他问对方自己可否在圣保罗一座立交桥的下面作画。

“你什么意思？你要在我家里搞破坏吗？”这位睡在人行道上的拾荒者怒气冲冲地质问。

为了避免冲突，穆达诺随机应变说：“我可以在你的拾荒车上作画吗？如果你不喜欢它现在的样子，我可以让它焕然一新。”得到同意后，穆达诺不仅给拾荒者的车子添加了色彩，而且写上了一句可以促成一段成功合作关系的口号：“您的垃圾，我的珍宝。”

几天后，穆达诺接到了一个朋友的电话，说在城市另外一边看到一辆带有他的签名或者说“标签”的拾荒车。

穆达诺说，他意识到这么做在让拾荒者及自己的作品受到关注的同时，也是在帮助他人。穆诺还意识到这些拾荒车就是“移动的画布”。

接下来的五年里，穆达诺给200多辆拾荒车换了新装。与拾荒者近距离的接触让穆达诺想做更多的事情，于是“帮你改造拾荒车”应运而生。穆达诺和他的朋友们在圣保罗市中心通过众筹举办了一个活动，活动中，他们对拾荒车进行维修和涂鸦，拾荒者们则能接受医生、心理医生、理发师和按摩师的服务。穆达诺说，该活动的目的是提高人们对拾荒者工作的关注，并让拾荒者找到自我价值感。“帮你改造拾荒车”已经遍布巴西各地，最近还在哥伦比亚的波哥大举行活動。

巴西每天产生20多万吨垃圾，这个国家的垃圾回收利用90%依赖大约80万拾荒者实现。在TED论坛作演讲时，穆达诺说，虽然他们的劳动对巴西经济至关重要，但是却得不到广泛认可。他们缺乏最基本的装备。许多人没有橡胶手套、雨衣、反光带，车上也没有反光镜和喇叭。更糟糕的是，拾荒者缺乏劳动权益保护而且普遍受到歧视。

“这世界上有很多超级英雄，但他们拥有所有超能力中最糟糕的一种——隐身能力。拾荒者就是其中之一，他们依赖收集可回收物品为生。拾荒者因为社会不平等、失业、大量固体垃圾和垃圾回收系统的低效而出现。他们承担的是一项艰苦、磊落同时必不可少的工作，这项工作惠及所有人。但他们却得不到承认。”

“我就生在垃圾堆上。我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但我记得在垃圾堆上找到的玩具车。我在那里找东西吃，最终变成了一个酒鬼。”拾荒者塞尔吉奥·达·席尔瓦·比斯波说，他来自萨尔瓦多。

比斯波回忆说：“我把在街上捡易拉罐换的钱都用来买酒了。然后有一天，我听说圣保罗是个工作的好地方。”

比斯波花了80多天走了1846公里，到了圣保罗。他开始背着袋子到处拾荒，直到能买起一辆拾荒车。比斯波计算，单他一个人回收的纸张、卡片和易拉罐，就拯救了63190棵树木、节约了244140升石油和514.55吨铁矿石。

穆达诺写在拾荒车上的标语有些是影射政治和环保的，比如“如果腐败官员可回收的话，他们的价格将低于硬纸箱。”又如“拾荒者的价值大过环保部长。”

穆达诺说喷在拾荒车上的这些既有艺术性又引人思考的图案与文字让社会对这些拾荒者产生了不同的反应。“当拾荒车焕然一新，上面还有这些有意思的东西的时候，人们（开始）注意到它们了，”他说，“以前它们就像隐形的一样，但现在人们会说：‘哇喔，这车不错，我可以拍张照吗？”

这个运动很快就流行起来了，已经并不限于拉丁美洲甚至发展中国家。“帮你改装拾荒车”已经变成一场大规模的移动艺术展，不仅扩展到美国和日本，还有可能普及至全世界2000万拾荒者。

穆达诺让那些原本被忽视的人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同时也提醒了我们一个重要的却往往被遗忘的道理——在这个社会中，有时候正是那些我们没有注意到的人在为我们想当然的事情默默地付出辛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