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社记者 李天琪

2018年6月13日上午8点，记者踏上北京开往山西省阳泉市的G627次列车，怀着崇敬的心情赶赴阳泉，希望能见到援疆监狱人民警察王永茂。

知道王永茂的事迹还是从一封刷爆山西、新疆两地监狱系统微信群的情真意切的书信开始。

杨柳依依，情难别

亲爱的兄弟们：

好久不见了！甚是想念大家。今天是5月3日，真的让我心中充满无尽的思念！最近连续化疗后做了全面检查，扩散到我的大脑、骨头和其他部位的癌症细胞开始恶化，经常会疼痛不已。虽然我在拼尽全力忍受着化疗的痛苦与病魔斗争，可是癌细胞还是越来越猖狂，无情地继续折磨着我，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每一次闭上眼睛休息时，总担心自己醒不来或是醒来之后手脚不听指挥，再也不能打字和兄弟们交流。无法预料属于我的时间还有多少，所以趁现在大脑还听指挥的时候，我想以一个兄长的身份与大家唠叨几句……

王永茂是谁？相信看过这封书信的人都会冒出这个疑问。

王永茂很平凡，1968年出生在山西盂县的他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出了贫困的山沟沟，1988年从阳泉师范学校毕业后分配到阳泉荫营煤矿学校担任教师。王永茂很不平凡，30年间，他当过教师，干过团委书记，做过党支部书记，现在是副监狱长。尽管职务岗位多次变化，但他最爱的是这一身警服。

千里赴疆

2017年5月，在司法部统一部署下，在新疆监狱最困难的时候，山西省司法行政系统首批援疆工作队千里驰援新疆和田监狱。时任山西省阳泉第一监狱副调研员、监察室主任的王永茂扛起领队的大旗，带领29名队员前往和田监狱监管一线奋战。

2017年5月2日，山西省司法厅举行司法行政系统援疆民警启程动员会。王永茂接过鲜红的援疆队旗时，铿锵有力地喊出誓言：“忠诚使命，敢于担当，甘于吃苦，勇于拼搏，团结奋进，严守纪律！”次日，王永茂带领队员们抵达位于祖国边陲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田监狱，开始为期半年的援疆工作。

抵达和田的第二天，王永茂和队员们与新疆的沙尘暴就来了个“亲密接触”，漫天黄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狂风卷着沙石噼里啪啦向人砸来。抬头看天，竟一瞬陷入诧异，分不清是白昼还是黑夜，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味儿，让人不禁感叹，看来真是到了新疆和田了。

位于新疆南部的和田监狱，临近塔克拉玛干沙漠，极端天气让队员们极不适应。一年中近200天是浮尘天气，毫不夸张地说，队员们平常睡觉会戴着口罩，第二天一早口罩的表面、宿舍的地上都是一层尘灰。如果碰上沙尘暴，屋外宛如黑夜，能见度极低。对援疆团的队员们来说，此次任务将会是不小的挑战。

“不讲条件、不提要求”

>>阳泉一监部分援疆队员合影 李天琪摄

起初，和田监狱党委考虑到援疆同志初到新疆可能水土不服，打算为他们安排后勤保障工作。得知党委这一想法，王永茂主动请缨：“我们来援疆就要到一线去，就如同援兵。兵么！就要到战场上去，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于是，王永茂立即召开支部会议征求大家的意见，30名队员在请战书上齐齐摁下30枚红指印。

夏季的和田让王永茂和队员们真正体验到什么是火热，40摄氏度的高温天气让整个人汗如雨下，且不提队员们还要穿戴厚厚的装备，大家的衣服从来都是湿的。即便如此，也从来没人喊苦喊累。那会儿，队员们最憧憬的就是能洗上一个畅快澡，但就这，在新疆和田也算是奢望。由于水质特殊，队员们每次洗澡后，等干了身上铺满盐粒粒，比不洗还难受。

除了日常生活，让队员们感到不习惯的还有吃饭问题。30名援疆队员都是土生土长的山西人，新疆风味的拉条子、手抓面、羊肉块对于他们来说，吃一顿两顿还属新鲜，但是顿顿吃就让他们不太适应，想念家乡的吃食。一边是心疼自己的队员，一边是怕给和田监狱的同事添麻烦。“不讲条件、不提要求”是王永茂提出的铁的纪律，王永茂只得安慰队员们，给大家加油打气。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司法厅党委书记王江了解情况后，立即作出部署，让援疆队员们没过多久就吃上了汉餐。

不知疲惫的铁人

六个月的时间里，王永茂无时无刻不在忙碌着，队员们很少看到他休息。经常凌晨两三点，执勤的同事回来经过他的宿舍，还能看到屋里开着灯，他在电脑旁飞快地打着字。但不管睡得多晚，第二天一早，王永茂肯定第一个起床，队员们不禁感叹：“真是一个不知疲倦的铁人啊！”

记者从没遇到像王永茂如此发自内心热爱自己工作的人，他的工作时间常常是“白+黑”“5+2”，但从没有人逼迫他，他总是主动在单位加班。翻开援疆队民警值班考勤表，186天的援疆时间里，王永茂值了97个夜班。和田监狱执勤的夜班跟平常人所了解的值夜班情况还不同，平常人值完夜班后，第二天一早可以回去休息。但在和田监狱，由于警力紧张，上完夜班后不但不能休息，还要继续上白班，相当于连续工作24小时。

哪怕不值夜班，队员们也从没看过领队王永茂早早睡下。阳泉二监的张晓明经常失眠，不过他知道不管自己睡得多晚，领队肯定都没休息。所以实在无聊时，张晓明就跑到王永茂的屋子，找他谈心。一天夜里12点，张晓明翻来覆去睡不着，换上衣服去找领队。还没进屋，就听到噼里啪啦的打字声，王永茂一抬头，红肿的双眼吓了张晓明一跳。白天，王永茂在指挥中心盯着监控11个小时，不能放松懈怠。面对电子屏幕，直勾勾地盯着这么长时间，眼睛不酸不肿才怪。张晓明劝他休息，他嘴里答应着，到凌晨两点时，王永茂屋里的灯还是亮着。

2017年7月28日早上，起床时间已到，但是走廊里没听到王永茂的声音。张晓明疑惑不已，他从来没见领队睡过头。张晓明来到王永茂的宿舍，发现他蜷缩在床上，满头大汗。这一幕吓坏了张晓明，连忙问：“茂哥，你这是咋啦？”王永茂费力地挤出几个字：“肚子疼得厉害！”张晓明一看情况不妙，向监狱领导请示后，立马扶着王永茂去医院。

等待检查时，王永茂疼痛难忍，竟然像个孩子似的哭了。医生经过简单检查，没发现异常，建议他留院察看，毕竟无缘无故不可能疼得这么厉害。可王永茂怕出来久耽误工作，要求打止疼针、输了两瓶液后就赶回了监狱。这一天，是援疆这186天里，王永茂唯一“休息”的一天。

援疆的186天里，王永茂参加大小会议100余次，最多时一天开了5场会，常常开到深夜；每月值班16次，六个月下来共计100次；上报简报60余期，在新疆局及和田监狱发表文章10余篇。

特别絮叨的茂哥

随着支援和田监狱的队伍不断增加，王永茂他们所居住的备勤楼汇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监狱人民警察，用山西省未成年犯管教所民警李杰的话来说：“比较”无意间成为一种常态。

在新疆和田，即便空气中满是沙尘，王永茂的黑皮鞋每天必是漆黑锃亮的。王永茂不仅重视自己的着装规范，还会经常检查队员们的着装。他常说，他们30名队员是山西监狱人民警察形象最好的代表，因此上至帽徽、下至纽扣，都保持近乎苛刻的整齐。

除了自己分内的工作，王永茂天天都会下队员们的宿舍“转转”，看看充电器拔了没有，卫生间的灯关了没有。太原一监警察司少杰刚跟王永茂接触时有些抵触，觉得不理解，“大家都不是小孩儿，又没人要求这么做”，很不喜欢条条框框的限制。但没过多久，多亏王永茂的“婆婆妈妈”，及时阻止了一场火灾的发生。自此以后，司少杰一改当初的偏见，认真配合领队的检查工作。

山西省未成年人强制隔离戒毒所民警芦朝武说：“队员们能平平安安回来，老茂功劳最大。”每次队员们进监区执勤，王永茂都是一个个目送他们进去；交接班时间一到，王永茂都会一个个去了解情况，看看队员们回没回来。

维吾尔族的好兄弟

王永茂经常跟队员们说的一句话是：“我们来援疆就要融入新疆，和田监狱就是我们的家。我们要处处维护这个大家庭，和兄弟姐妹们搞好团结。我们要做主人，不能当客人。”他鼓励大家积极工作，勇于奉献。和田警力缺乏，王永茂看在眼里，心疼和田监狱的民警们长年累月的辛苦，因此经常鼓励队员们多干点活儿，多分担。和田监狱犯罪收押现场、监管现场、生活现场、学习现场、劳动现场、帮教现场、“大走访”“蓝丝带”志愿者心理辅导等地，都能看到山西援疆队员忙碌的身影。

在“民族团结一家亲”慰问活动中，按照原计划，没让山西援疆队员参加，王永茂得知后，主动找到监狱领导，请求自筹慰问金，进村入户，慰问贫困少数民族群众。为了让少数民族群众感受温暖，王永茂跟队员们买面、买油，多次到村里“走亲戚”，还热情地跟维吾尔族老大哥依米提·努尔买买提结亲，说有什么困难尽管跟他提，老人很感动。

谁说战士不想家

八月十五中秋节，又到了举家团圆的好日子。山西援疆队因肩负重托，只能在他乡过上一个与往年不一样的中秋节。清晨四点，张晓明值班回来路过王永茂的宿舍，发现队长竟然没睡，还在偷偷地抹眼泪。因为都是阳泉人，平时两人之间经常开玩笑，于是，张晓明走进去“笑话”队长：“就是过个节，不至于吧！”

王永茂赶紧抹了眼泪，两人在中秋节的清晨聊起了家，聊起了孩子。原来，王永茂的女儿出生在中秋节，因此小名取作月儿。俗话说得好，每逢佳节倍思亲。来到新疆和田已经数月，凌晨四点的和田，外面一片漆黑，望着四周茫茫的沙漠，抬头看着高高的月亮，王永茂一时间无法抑制对女儿的思念。

月儿从小便喜欢学习，认真、上进、自立能力强是老师对她的评价。2016年，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国外某大学攻读硕士学位，于是一个小女孩儿背起行囊，独自一人远渡重洋，踏上求学之路。援疆前，王永茂工作之余总会抽几分钟跟月儿通个话、发个微信，嘱咐她一个人在外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学习。

援疆出发登机前，王永茂拿出手机给月儿发了一条信息，女儿简单地回复：“老爸，注意身体，等你归来。”同时，发来一首毛泽东诗词——《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王永茂觉得自己身上满满力量，斗志昂扬。

入疆的半年里，王永茂时刻铭记自己的任务，担心跟境外的女儿联系通话会给组织添麻烦，因此一直没跟女儿联系，只是偶尔跟妻子任菊宏在通话中简单了解女儿的近况。长时间的感情积累终于在中秋节女儿生日这天爆发了。王永茂在凌晨写下了《又是一年月儿圆》的手记，表达对孩子的思念：

女儿出生在中秋节早晨，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等候了一夜的我走进产房，第一眼看到襁褓中的女儿时，她早已穿上了我们为她精心准备的小衣服。圆圆的小脸，长长的手指，乌黑的小眼睛正在左顾右盼，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我赶忙蹲下身子，摸着女儿软软的小手，仔细端详着女儿，这就是我的“小棉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上辈子的情人”，这就是我生命的延续。当爸爸了，当爸爸了，内心充满了幸福感。

……

山西第一批援疆队员为记者讲述王永茂援疆事迹 李天琪摄

王永茂生病期间收到很多战友和同事的关心鼓励 李天琪摄

又是一年月儿圆。此时，虽有“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思亲之情，更有“前方是职责与使命，身后是幸福与安宁”的责任在肩。捋捋思绪，收起思念，祝女儿生日快乐。仰望夜幕下随风飘扬的五星红旗，想想肩负的使命，快步走向指挥中心工作岗位，用忠诚与担当筑起监狱安全稳定的铜墙铁壁，愿祖国繁荣昌盛，人民幸福安康！

永茂同志，挺住！

从新疆归来后，王永茂立刻投入阳泉一监的工作，还经常去山西省各地作报告。虽然热情依旧，但是他经常无缘无故地咳嗽，有时甚至是狂咳不止。同事们劝他去医院看看，还打趣说：“都说那边易发肺结核，你可别传染我们，赶紧去医院。”

2018年2月1日，诊断结果出来了——肺癌晚期，这是一个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结果。但是手边的工作仍是王永茂最挂心的事，所以直到3月5日他才住院接受治疗，那时他自己已经上不了楼梯了。经过全面检查，大夫告诉他：已扩散到大脑、骨头和其他部位的癌症细胞开始恶化，这不但将导致他疼痛不已，而且随时可能压迫神经，造成昏迷不醒。

王永茂害怕了，他害怕自己可能一觉不醒；他害怕自己打不了字，跟队员们联系不上了；他害怕他要失约了，从新疆回来后，他答应过队员们将来一定带大家回和田看看。

于是当晚，王永茂躺在病床上写下了“杨柳依依，情难别”的告别信，发送到援疆队员群中。一名队员把这封信发给了新疆监狱管理局纪委的官方微博，很快这封信在微博、朋友圈、微信群中被不断转发、关注。

王江书记看到这封信后，满含热泪地写下：“永茂同志对监狱人民警察的诠释、对这一光荣神圣职业的挚爱、对第二故乡和田监狱的刻骨铭心的记忆以及对援疆战友和和田监狱同志们的满怀真情使我深受教育、非常感动、泪满眼眶。我禁不住发问苍天，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亲爱的战友？为什么病魔如此无情地侵蚀我的兄弟？”

2018年5月7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司法厅、监狱管理局、和田监狱三级党委委派三名同志赴阳泉市看望慰问王永茂。王永茂激动不已，拉着他们的手说：“和田监狱是我的第二故乡，等我好了，一定再带着兄弟们到和田！”

2018年6月14日上午9点，记者在阳泉市第一人民医院见到了王永茂。视力极度下降的他此时看人已经有重影，但是他得知有人从外地特意赶来看望他时，还是十分高兴。虽然声音极度虚弱，但记者跟他握手时，仍能感受到不小的力度，好一个铿锵威武的好汉。简单的问候后，记者怕打扰他休息，退到病房外。屋外，他的妻子任菊宏告诉记者，为了不影响这次见面，早上起来时王永茂特地打了一针止疼针。

在阳泉停留的那几天，记者见到了很多人，听他们讲述他们眼中的王永茂。采访行程结束，记者带着沉甸甸的故事离开了阳泉。时间一晃，数月飞逝，就在几天前记者拨通电话联系询问王永茂的身体情况，被告知数个月来，王永茂前前后后已经接受了八个疗程的化疗，虽然医生说不见起色，但是王永茂依旧乐观坚强。2018年9月，王永茂被司法部授予全国司法系统二级英模荣誉称号。

“假如生命再给我一次站起来的机会，我还会继续站好监狱工作的岗！”离开山西已近半年，跟人谈起王永茂时，他的这句话至今仍回荡在记者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