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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七天》看余华小说中女性形象的新变

2018-11-16孙雪

文教资料 2018年27期
关键词:第七天女性形象余华

孙雪

摘 要: 与以往的作品相比,余华《第七天》中的女性形象发生了变化。女性渐渐地从男性阴影下走出来,这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是母亲形象的李月珍因为与“我”没有血缘关系,不受制于父亲,且指导着父亲,体现出对父权锁链的挣脱。其次是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与余华以往小说中局限于妻子、母亲这样的附属性角色相比,《第七天》中积极抗世的李月珍、力图掌握自身命运的李青则体现出了女性意识的觉醒。最后是在小说中,与女性相比,男性开始变得无力、妥协,不复以前小说中男性的完美、强大和野性。随着时代的变化,女性地位逐渐发生变化,时代呼唤着作家塑造新的女性形象。

关键词: 余华 《第七天》 女性形象 变化

余华的小说塑造了很多经典的男性形象,如《活着》中的徐福贵、《许三观卖血记》中的许三观、《在细雨中呼喊》里的孙广才、《兄弟》中的宋凡平。男性形象在他的小说中总处于主体地位,读者常将着眼点投放于此,而忽略其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在余华的小说中,作为家庭中重要的一员,女性常被笼罩在男性的阴影下,以忍辱负重的姿态承受着家庭、社会所施加的苦难,不论是家珍,许玉兰还是李兰,都曾如此。《兄弟》发表后,时隔七年,余华再次发表了长篇小说《第七天》,其中的女性形象却在时代的推动下,发生了变化。

一、挣脱父权锁链的母亲

《第七天》讲述了杨飞在死后七天的所见所闻。在第三天集中讲述了“我”的身世。“我”的生母去看望病危的外婆,在前行的火车厕所里生下了“我”。杨金彪,一个年轻的扳道工捡起了“我”,并把“我”当作儿子抚养起来。一次恋爱让他不得不抛弃“我”,但最后却又将“我”领回,抚养“我”至长大。直到我的生母通过媒体寻找到“我”,“我”才离开养父去和亲生父母住在一起。但一次吵架,使“我”拿起行李,再次回到了养父身边。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养父牺牲了爱情,含辛茹苦的抚育“我”长大,虽然养父未婚,然而“我”母亲的角色却从未缺席。父亲的同事郝强生的妻子李月珍是“我”心里的母亲。“我”生下来的第一天喝的就是李月珍的奶水,在她营养不良的情况下,也一直用她的奶水喂养着“我”,她指导“我”的父亲如何换尿布、去哪里剪脐带,在父亲上夜班、有事的时候,“我”吃住在她家,我的童年很多时间都在她家度过。李月珍将“我”当成儿子看待,“我”亦视李月珍为“我”的母亲。“我”的生母对我只有生育之恩,“我”与她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就像一个失而复得的商品被她到处展览,对于生父生母的家庭来说,我只是一个不速之客。李月珍在“我”的心中无疑才是真正的母亲,她不同于余华以往小说中的母亲形象。在余华的小说中,母亲常常被父亲的权力所禁锢,自己承受着父亲给她的暴力和耻辱,但是在那个以父亲为主导的社会里,家庭、经济都有赖于父亲维系,母亲在生理上、心理上都依赖着父亲,这使得她们对父亲形成一种本能的依附。最后,她们或者因为失去丈夫而死;或者得到解脱,寻到另一个丈夫作为依靠点;或者与父亲相濡以沫。但总的来说,母亲都离不开父权的束缚。而在《第七天》中“我”的母亲李月珍不仅与“我”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更与“我”的父亲不存在任何父權的牵绊,李月珍作为一个母亲,在杨飞的叙述视角下,她作为儿子的母亲存在着,而不再是父亲附属品,她跟父亲没有了夫妻关系,不再躲在父亲的阴影下,忍受着父亲的暴力与耻辱。她指导着“我”父亲如何养育我,为“我”父亲的恋爱出谋划策。她死后,灵魂看着丈夫和女儿消失在眼前,在伤心的哭泣之后,看到那二十七个婴儿,她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现实世界的丈夫和女儿,却得到了二十七个孩子,再次成为母亲。即使失去了丈夫和女儿,她亦能带着这些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婴儿走向“死无葬身”之地。她在这二十七个婴儿的簇拥下,从塌陷的天坑里走出来,穿越生与死的边境线后,踏入了没有贫贱富贵,没有悲伤疼痛,没有仇恨的永生之地。这一幕与西方的圣母升天图很相似,圣母玛丽亚也是在小天使的簇拥下,走向永生之所。

二、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

“女性主体意识”是女性作为主体对自己在客观世界中的地位、作用和价值的自觉意识。具体地说,就是女性能够自觉地意识并履行自己的历史使命、社会责任、人生义务,又清醒地知道自身的特点,并以独特的方式参与社会生活的改造,肯定和实现自己的需要和价值。”在余华先前的小说中,女性大多局限于妻子、母亲这样附属性的角色,缺乏对自我的认识,顺从隐忍是她们的本色。在现实社会中,默默地承受着社会、他人带给自己的压迫和伤害,没有改变自身困境的主观能动性。家珍在嫁给福贵后,面对福贵的殴打、败家混账,却不离不弃,即使父亲将她接走了,她还是带着儿子回了家。许玉兰的婚姻无法自己做主,在许三观打了她、被何小勇侮辱、“文革”时被剃了阴阳头、一乐患病时,只能以眼泪来表达自己的情感,这体现了女性面对现实软弱性。《在细雨中呼喊》里的“我”母亲在父亲爬进了寡妇的床后,仍然忍耐着耻辱,竭尽全力维持整个家。即便是李兰,她的整个人生也都靠依赖着宋凡平而活,宋凡平死前,她是她的天,是所有幸福的来源;宋凡平死后则成了她活着的精神支柱。而在《第七天》中,我们不仅可以看到挣脱了父权锁链的母亲李月珍,还能看到主动担当社会角色的李月珍。她在河水里发现死婴后并没有回家,而是挎着菜篮直接去了报社,在报社门口拦住了两个记者,告诉他们死婴的情况。她没有选择走开,不管不问,没有去报警,而是巧妙地选择了去报社,这种事情曝光后肯定有风险,但她并没有退缩,她以她的正直去揭发这种黑暗,她不再是以往那种懦弱者,而是积极的抗世者。她在对待“我”父亲的恋爱时,主动介入其中。她明白女人的想法,让父亲送姑娘回家;她觉得“我”会阻碍他们的恋情,而让“我”一直缺席,她是一个有主见的女人。除了李月珍外,在李青的身上更是体现出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李青不再是余华小说中塑造的传统女性,她虽然漂亮、聪明,被很多男人渴慕,但她并没有轻易陷入其中,而是在众人的不解中选择了杨飞,一个可靠踏实的人,而不是非富即贵者。她渴望着改变自己的命运,而非安逸平庸,与杨飞离婚,她走向了自己真正的道路,她后来的丈夫在她面前,似乎只是配角。即使在失败之后,与杨飞在阴间相遇,她仍然坚持自己的选择,走向盛大的葬礼,而不是与杨飞一起走向“死无葬身之地”。在男人眼中,只看到她的美丽,公司只利用她的美丽作为通行证,却不知道她的才干和野心。她主动地反抗众人对漂亮女人的定义,努力地在这个男人主导的商业领域内,开创一份自己的事业,她无疑是一个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者。

三、强势的女性与无力的男性

“有人说余华的语言没有力量,其实不仅仅是语言没有力量,主人公整个人没有力量……余华是很形象地把一个正常人在当代社会里的那种无力感、那种无可奈何感,表达出来了。”在余华的《第七天》里,与女性相比,男性开始变得无力,他们丧失了对女人的主导权。在男女关系中,他们因无法满足女性的欲望,而充满了无力与妥协。他们不再像宋凡平那么完美高大,承载着单纯的反对恶与暴力的力量;也不再向李光头有着强大的生存和适应能力;也没有《在细雨中呼喊》里那些男人野性的力量。首先从叙述者“我”来看,李青一出场就迅速占据了应该属于“我”的座位,主动而强势,她的美丽让“我”自卑,尽管爱慕她,却没有野心追她。在李青要离婚改变自己命运时,“我”满足不了她的欲望,只能没有任何挽留的妥协,承认自己是一个在自己命运里随波逐流的人。在跟李青的对比中,“我”一直是被动者,充满了无力感。再看“我”的父亲杨金彪,在“我”与他的爱情之间,他先选择抛弃了“我”,后来又因为无法满足姑娘的要求,而选择放弃那位姑娘。在生活中,他不是主动的选择者,而是在逼迫下做出抉择。在“我”要离开他去亲生父母那里时,他尽管特别不想让儿子离开,但也只能爽快地答应。在快死的时候,仍然满怀当初抛弃“我”的罪恶感去寻求救赎。在与余华其他长篇小说相比,“我”的父亲杨金彪虽然将没有血缘的父爱发挥到了极致,但是却更被动,更无力。最后是伍超,鼠妹的男朋友。他跟鼠妹的故事与“我”和李青相似,同样是爱慕的自卑,无法满足女性欲望的卑微。在快要饿死,需要靠乞讨过活时,却软弱无比,只能让鼠妹去乞讨一些面包。养不活鼠妹,只好劝她分手,但鼠妹却表现出了对他坚定的爱心与勇气。因为没有钱,只好用假的苹果手机骗鼠妹,导致鼠妹自杀。最后,他想到鼠妹生前有過很多愿望,他几乎没有让她满足一个,决定卖肾为鼠妹买个墓地。在他与鼠妹的现实生活中,他卑微至极;在他死后,大病初愈、身体弯曲、头发乱蓬蓬的形象与光彩照人、穿着婚纱一样的长裙去往安息之地的鼠妹再次形成对比。在《第七天》中,男性在无法满足女性的社会里,在无法掌控女性的情况下,处处充满无力之感,显得萎缩而没有活力。

结语

在余华文学世界中,很多读者和研究者批评余华以男性视角为中心,塑造的女性形象往往都被压制在男权的霸横之下,缺少自主铿锵的个人话语,缺乏自身的独立,依附于家庭、男性、父权制的安排。不可否认,在余华的小说中,确实存在这种对女性形象的遮蔽。这与作家对女性的认识有关,同时也与时代有关。社会发展至今,在中国,男女平等已经基本实现,很多女性走出困居已久的家庭,踏入社会创立事业,她们的经济得到了独立,对家庭和男性的依赖减弱。她们自尊、自信、自强,追求自身的解放与自由,要求打破男性标准,重塑新时代的女性。余华的《第七天》距离他上世纪发表小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了,时代在变化,中国在变化,女性也在发生改变。《第七天》描写的都是日常见怪不怪的新闻事件,他在改写这些新闻的时候必定要受到变化的时代的影响,虽然《第七天》还是以他一贯的男性叙述视角为中心,但其中的女性形象已经随着时代的改变,有了新的变化。

参考文献:

[1]祖嘉合.女性主体意识及其发展中的矛盾[J].社会科学论坛,1999(5).

[2]张清华,张新颖,曹卫东,陈晓明,程光伟,等.余华长篇小说《第七天》学术研讨会纪要[J].当代作家评论,2013(6).

[3]林华瑜.暗夜里的蹈冰者——余华小说的女性形象解读[J].中国文学研究,2001(4).

老师评语:

角度很好,从变化的视角审视余华女性塑造的新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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