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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了人类的沧桑和美妙”
——读王忠民组诗《一把乡土抵得千万个承诺》

2018-11-15刘忠华

西江月 2018年7期
关键词:乡土故乡诗人

刘忠华

面对一位诗人的作品,怎样才能准确理解其深意?我想首先应该需要有一个可靠的背景。这背景离不开评论者对诗人和他的写作背景的了解,当然还有对诗人的生活场域和个性品格的了解。这也是我与王忠民和他的组诗《一把乡土抵得千万个承诺》展开对话时,所设定的前提。

忠民和我经历相似,都是从小生活在乡土边缘——我们生长在乡村,但是,我们的父亲拿着国家工资,这使我们的生活与其他小伙伴们有所区别,也使我们养成了在观察与理解乡土时,能够保持一定的距离和一颗别样的敏感的心——多年以后我们再一次写乡土时,生活中的现实物象在我们的眼中总是有些不同,我们以艺术的方式,使它们成了诗歌。忠民这组诗,有几首诗的命名就极有艺术感:《月亮鸟巢》《桃花江,枕在梦里爱情的花朵上》《素描上的村居》《菜花镀亮的故乡》《云上看云》《灵魂深处的眼睛》。当然,这种语词的陌生化组合,相对于诗歌内部的意象选择、空间的营造与诗情的抒发,尤其是诗歌中所传递出的诗人的情怀与境界等而言,只是末技。

在我看来,忠民是一个有情怀和有境界的诗人。他的诗呈现出独特的人生体验与美学追求。他善于发现生活,发现生活中的真善美,并用充满韧性的诗歌语言将真善美提升到诗性的高度,从而使生活现实到达“诗歌现实”,使他的诗歌具有较高的审美质素和精神品格:“高于大地和信仰,低于云端和神灵/我们自有我们独特的幸福和向往”(《天湖》)。

忠民的诗和他的为人一样,具有潜隐而敦厚的品格。我与忠民直接接触只有三次,但是我们经常通过网络联系。他的骨子里有一股倔强,有一种隐忍,这可以从他的诗中读到:“我生长的圈子太过狭小/除了眼前这些无忧的灌木/或许此生再也无缘见到/更加雄奇叠秀的峰峦”(《湘山寺》)。隐忍的人虽身居深山也洁身自爱:“在越城岭里,深居简出/可以舍弃很多/唯有一些尘埃,无法让我割舍/想起它,就想起老山界的故事/层峦叠嶂,越城岭是一处避风港/衣服是干净的,内心是干净的/尘埃的存在,也是一种原始的福祉”(《越城岭》)。隐忍的人才能在内心生出辽阔:“等待心中的风暴渐渐平息/等待双桨从对岸摇过来/这大鸟的翅膀,起起落落/我指望它深入水中/并且能无视昼夜//……芦苇,芦苇你长得正好/你周围的水面/以及我的心情/是越来越宽阔了”(《芦苇》)。仁厚的人才能心怀慈悲:“那一刻/云彩隐于绿野,山岭压低风声/轻舟,兀自泊在天光尽头/当目光与粼粼的波光相逢/我隐忍许多年代的泪水/一瞬间倾斜而下……”(《天湖》)。

一个相对成熟的诗人,他生活的姿态与他写作的姿态总能大体保持一致。据我所知,忠民自少年起读书用功,学业有成;课余学诗,亦多有斩获。因学业和写作均表现突出,忠民被保送上大学,他的整个成长和成熟时期都没有离开过写作。多年在文字中“摸打滚爬”,他吸取了汉语的精髓,并经由写作,养成了对语言、对生活的敏感和敬畏——当然,反之亦然——忠民其实也在写作中接受了语言与生活的“浇灌”与“塑造”,使他变得从容、宽厚,从而听到更多清亮之音:“我这个乡下长大的孩子,又听到/调皮地眨着眼睛的星星/在蔚蓝夜空鸣叫”(《月亮鸟巢》),以及悲悯众生的声音:“此刻,我似乎听到/湘山寺的林莽间/风声隐隐 哭歌阵阵”(《湘山寺》),甚至于听见“雷声”这“逼近内心”的“巨响”,也仍然“从容”乃至像“雷声”一样“宽容”并且欢喜:“我现在已经放弃一些俗气的事情/我开始享受神奇音乐的震动”(《雷声》)。是的,这是一种“发现了人类的沧桑和美妙”的幸福:“站在鸟鸣里/我时常莫名其妙地微笑/我感受到一些幸福的规范/一些诗歌的韵律/在语词背后 金光闪闪”(《素描上的村居》)。这正应了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所言:“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心性与万物相接,情怀与万物相应、相生,而化成诗情、诗篇,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就是这么浑然天成。

“厚德载物”,厚极而生灵。这“灵”,是灵感、灵动、灵魂。见“湖”而自省、自喜,想“幻化成栖居/你胸口的 一尾游鱼”(《天湖》)。进“寺”而悲树:“笔直辽阔的路旁,一些树们/被削去顶冠和手臂/被绳索捆绑,被棍棒制牢/它们被斩断故园的泥土与根脉/那些锋利的刀斧将它们雕琢成/相同的模样,又被一排排一队队/整整齐齐地腌泡在时代煮沸的卤水里”(《湘山寺》)。近故乡而生祝福:“请把我心中摇曳的鲜花/那时来自辽阔大地的鲜花/衔进又大又圆的月亮/祝福故乡,恩重如山的母亲/请接过你的儿子/献上的花篮”(《月亮鸟巢》)。见“花”而生温暖的妙想:“墙角的蔷薇同所有的蔷薇/只开一个早晨/一个早晨/便把所有的忧伤抖落/在江南雨的裙裾下/此后的生活就要从这家客栈开始/因为一把乡土抵得上千万个承诺/一粒微雨胜过黄金”(《蔷薇》),“一定属于梦境的桃花/……/……我想触摸到时间的厚度/想搂到几丝古典的烟篆/而那鸬鹚,一只翅膀是唐诗/一只翅膀是宋词/一双白鹭飞过江面,剪断了流霞”(《桃花江,枕在梦里爱情的花朵上》),“一片铜质的鼓声擂响/金黄,闪亮,铿锵一地/阳光擦亮的季节,思念如潮水翻滚/岸树,斜燕,雨,年少的情事渐次清晰”(《菜花镀亮的故乡》)。见“月光”而发现人类的隐秘:“没有什么比月光落地更轻松更沉重/没有谁能逃过这从容而又宁静的审判/在岁月的尽头/我发现了人类的沧桑和美妙”(《月光落地》),等等。

可以说,忠民的组诗,每一首都称得上是他灵动思绪上盛开的美丽诗花。同时,忠民凭着多年的写作实践所形成的良好语感,不管是如前文所述在给事物命名方面,还是在诗歌的具体抒写中,都弥漫着一股灵动之气。《天湖》这首诗具有一定的代表性:“那一刻/云彩隐于绿野,山岭压低风声/轻舟,兀自泊在天光尽头/当目光与粼粼的波光相逢/我隐忍许多年代的泪水/一瞬间倾斜而下/那里有我经年的/尘埃/在你的碧蓝如玉的水波中洗濯再洗濯/那一刻/清风徐来,万物息声/体内的混沌莫名就寂静了下来/……”这不仅仅是忠民与“水”相遇之后碰撞出的灵动之气,更是在浊世跋涉经年,历经世间的“烟尘”和“混沌”之后,相遇“天湖”之“蓝”、之“净”而产生的内心的“寂静”之气。动极生静,静极生悟:“且让所有的词语都攀附在/鸥鹭的翅膀上/看它们,在我的仰望中/细密地描述,这一片/属于它们的天堂/看它们飞来又飞走,看它们/盘旋……再盘旋……”这种盘旋与飞翔,实则是诗人之思的盘旋与飞翔,是诗人伫望天湖,与天湖对话、与自我对话的反思与超越!诗的最后,他写道:“而那纯粹的底色及那瞬间骤起的闪念/定会毫无悬念地将我,幻化成栖居/你胸口的 一尾游鱼”。这“鱼”,是庄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鱼”的大快乐,更是柳宗元笔下“皆若空游无所依”之“鱼”超然于物外的大自在。

好的诗人就应该是这样,在庸常生活中发现它的诗意、它的美,并将庸常生活超拔到艺术的高度、诗的高度、哲学的高度。

随着诗人灵魂的自我指引,忠民诗歌的格调也是一路向上:从《天湖》到《月亮鸟巢》,在《雷声》中借着《城里的月光》,到《云上看云》,尽管《中午的雨水突然来临》,借着《灵魂深处的眼睛》,还是看到了《阳光照耀着幸福》。“云朵在回到它的故乡,流水在回到天上/麦浪在田野间翻滚,绿草萋萋/平静得像一场无边的风暴/在翻滚着云朵 麦浪和想象中的积雪//……/流水和飞雪在相互等待。就像云朵回到它的故乡/当年湘江战役的创伤,如今在越城岭下/被慢慢地愈合/生活和太阳一样灿烂”(《云朵回到它的故乡》),时间与光芒,诗歌与美,是愈合人间创伤最好也是最后的药。“永远鲜活的只是这水/虽然看不见源头/也看不出流向/鱼儿偶尔跃出水面/白鹭掠过 涟漪/是可以看见的涵养”(《云上看云》),云上看云,会看见更高的真实,“发现并阐释美”;以水养水,会有更远的源头,更深的涵养!这是一种境界,也是忠民诗歌中所表现出的一种格局。

希望忠民在今后的诗歌创作中,那双“灵魂深处的眼睛”能发现万物背后更多的秘密。我期待下一个春天,能够再一次与他“在三月广阔的天空下”,阅读并品味“春的竖琴之弦 弹奏着一曲/燃烧的温馨 香透千里”(《南乡:春江水暖鸭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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