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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津冀诗歌

2018-11-14主持赵智北塔

天津诗人 2018年2期
关键词:诗歌选现居流水

(主持:赵智 北塔)

王金明 / 见 君 / 海 城 / 王永纯 / 彭生茂 / 杨俊林 / 许厚全 / 恬 淡 / 代红杰

他们都弓着腰

(组诗)

王金明

故乡的石头

知道所有人世的秘密

守口如瓶

在任何一个地方,活成家

并排躺下,垫结实的路

站进墙里

挡住苦涩的风

蹲在灶台

拢住温暖的火

凿成老磨

磨自己

风、阳光、鸟鸣、花朵

都在上面

它们活在下面

每一块石头

都在苦难里修行

用最硬朗的骨头

扛起最柔软的善意

村东墓地,那些石头

有自己的名字

都是我熟悉的父老乡亲

我用村里习惯的称呼喊他们

用清明、中秋和香火聊天

并坐下来举杯同饮

看着一块石头

慢慢喝醉

晒太阳

麦子、小米、大豆、玉米

差不多所有的粮食

都喜欢晒太阳

长在地里的时候仰着头

收到场院中,摊开

好像晒太阳就是它们一生中

最重要的事

种庄稼的人跟粮食一样

秋收了,粮食进仓

农人开始晒自己

有些心急的候鸟已经启程

脱掉青纱帐的大地,一点点变凉

只有村中小卖部前和几个临街的门边

看起来有点暖洋洋

种地的人闲下来

就像安静的粮食

他们习惯靠着墙,抄手蹲着

抽烟,或者有一句没一句地扯闲篇

更多的时候眯着眼打瞌睡

像念经的和尚,晒太阳

是他们流传了千百年的法事

很多人晒着晒着脸就像核桃一样

皱巴了,头发也越来越像棉花

隔一两年会有个人水一样

被阳光蒸发了

一年中有些日子是必须晾晒的

粮食晒好了,喷香,不会发霉

穷人的命晒一晒

至少干爽些,少点霉运

无论阳光从哪边斜过来

挪动的只是他们的影子

远远看去,他们也像一片影子

没有人,只有人影

这会儿,影子朝东

应该是黄昏了

服务员马兰

她没法告别父亲,父亲

在另一个城市挣钱

曾经挣的只是欠条

她只能告别母亲,母亲病了

需要更多的钱

她离开时,狗都没有叫

狗沉默着,像街边那些无语的老人

那座越来越远的山也沉默着

像一只苍老的狗

她不知道城市为什么这么忙

就连发呆都比较奢侈

她也会偷着发呆

她寄出的那些红彤彤的票子

代表她,每月回家一趟

她听见母亲的咳嗽像一把锯

锯着院里那棵柿子树

那些变软的疼痛在树上一抖

又一抖,穷地方的柿子

甜得一钱不值

经理昨晚跟她撕扯了半天

她挣扎着,守住了瘦弱的自己

她像一颗青涩的柿子

在城市的树上瑟瑟发抖

随时可能,跌落尘埃

山里的秋风正紧

树上的红柿子

血一样醒目

他们都弓着腰

你只能看见树在摇动

你只能看见准备成熟的谷穗

晃来晃去,窃窃私语

像十里堡大集上熙熙攘攘

簇拥而来的乡亲,他们低着头

都弓着腰

父亲弓着腰在地头转来转去

他看见土地慢慢裂开口子

直立的青葱的禾苗慢慢变黄

也像父亲一样弓下腰

雨水来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

老天替他大哭了一场

那年姐姐已经嫁到十里堡

五哥偷了邻村半袋红薯

被反铐着押走,走的时候

低着头弓着腰

像去地里干活

父亲站在死亡的庄稼中间

他本来伸直了腰,仰头张开嘴

接受那场迟来的大雨

但很快低下了头

雨水打得他睁不开眼睛

紧接着他弓下腰

像习惯了接受审判的犯人

后来,他干脆一头扑在泥水里

这时候一个炸雷经过

他似乎被击毙了

父亲趴在泥水里

看起来要舒服一些

他终于伸直了腰

和憋屈的一生

王金明,

1958年出生,山东烟台人,现居北京。作品散见于《星星》《青春》《散文》等文学期刊和多种诗歌选本。

那一团团火苗背叛了它发出的光

(组诗)

见君

是夜

这是夜,

眼睛的夜。

瞳仁里的黑,

在咯咯地笑着。

那束光

失手打碎了它的灯盏。

光的手,

伸出到笑声之外,

去探视生命中,

每一个想哭的时刻。

这是夜,

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垂垂老矣的夜。

在微弱的,

闪烁不定的光的

主持下,

在这个夜里,

笑声和哭声,

握手言和。

火苗

那一团团火苗,

背叛了

它发出的光。

它的光,

就成为黑暗的

揪心的疼。

那一团团火苗,

它们一起

出逃。

它们必须在熄灭前,

逃到黎明。

黎明之湖啊!

湖里的鱼自此

看透了水,

开始

怀疑生命。

长眠于此

长眠于此。

花:

大地长久沉默后,

说出的,

彩色的话。

它开满山岗,

它在我死去的地方,

活着。

你们不懂我,

我不懂我自己。

风刮过,

呼呼啦啦地刮过。

山岗上挂满了衣服,

随风摇摆的,

纸做的衣服。

穿过它的人,

长眠于此。

时间之死

钟表,

开始冷落

它自己的滴答声。

一根根白骨,

便脱掉陈旧的衣裳,

衣裳的叹息,

一声低似一声。

那些旧的,

被削去了皮的微笑,

咳嗽着,

溺死在水中。

冷漠的火,

冰凉的火,

把射伤往事的箭簇,

烧得通红。

来,一二三,

我们开始一起哭,

对着挂在墙上的照片,

照片上,

无数个黑洞洞的枪口,

在瞄准众生。

见君,

1970年出生,本名温建军,河北永年人,现居河北邯郸。著有诗集《隐秘之罪》《无望之望》《莫名之妙》等多部。

漫游于乡野间

(外一首)

海城

西郊的秋色,

用最丰富的笔触,

画着乡俗,

我被感染了,成为它的随从。

小径一旁的野菊,

犹如前世的知音,

终于被我找到了,

用芳菲语,与其言欢。

柿子树也像是故交,

将一颗颗红心挂在枝头,

仿佛已决定了什么,

用激动的触须,试探着初秋。

远处的峰峦犹如英雄,

在天空下站岗,守护着家园。

那些裸露筋骨的山石,

年复一年,变成经得起风吹雨打的小卒。

一路行吟的涧水,

浮动着阳光的胎迹,

我学习它的乐观,

它的决绝,及奔向大海的态度。

我漫游于乡野间,

朝拜山水,淤在心湖里的杂质不见了。

几只画眉鸟的脆鸣,

直入襟怀,这惊艳的口语,足以销魂。

往事全部匍伏

在最新的梦里,

燕子的舞蹈高于劳动者,

低于烟火之心。

怎么返回?记忆的跑马场是空旷的,

往事全部匍伏,

在一叹间,触到旧幻象。

而下沉的现实,

裸露一张阴郁的脸,

你看着它,绞尽脑汁想着,

如何为它化妆。

海城,1

962年出生于北京,本名侯瑞文。作品散见于《天津诗人》《诗刊》《中国作家》等文学期刊和多种诗歌选本,著有诗集《永远的守夜者》。

春天会和你一起流泪

(外一首)

王永纯

和这些花朵相比,你更像

它们的姊妹,你的微笑

用风的语言

用鸟的声音,用河流的音乐

用蜜蜂的亲吻,用蝴蝶的翅膀

用燕子的喉咙,用布谷鸟的叫声

用你的眼睛和鲜花的嘴唇

和这些花朵一起歌唱

在这个春天里,你

和鲜花开在一起,你笑

花朵就笑,你哭

春天会和你一起流泪

这些枝头张开翅膀的叶子

这些大山里让月亮受孕的山石

以及山石下面被压弯的野草

这些被枯树扭曲的藤萝,这些

被寒风撕碎的溪流,这些

被白雪掩盖的笑声,以及

笑声中丢失的鸟鸣

迟来的夕阳截取一张微笑的图片

然后

拿到餐桌上,成为这个春节里

最难以下咽的年夜饭

王永纯,

1970年出生于辽宁铁岭,现居河北秦皇岛。作品散见于《星星》《诗刊》《鸭绿江》等文学期刊和多种诗歌选本。

盛开的余干

彭生茂

呼啸的三月裹挟阵痛

分娩在此一举:杏、桃和匍匐的油菜田

同时喊出内心的焦灼和隐秘

盛开的余干。原野辽阔

信江是趔趄的汉子,一个闪身

遁入影绰而起伏的浅滩

明媚的春日我见到了

另一种盛开。那些儿童

他们有着相似的名字和经历——

杏儿、桃儿、花儿,散落乡间

寂静地生长和开放

阳光在他们的枝丫涂上一层浅浅的忧伤

我几乎每年都会投身花海

领略自然之美。只是今年

我更愿意在怀旧的身体里聆听

乡愁与花开

彭生茂,

1972年出生,江西余干县人,现居北京。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作家》《散文诗》等文学期刊和多种诗歌选本,著有散文集、小说集、报告文学集六部。

邂逅另一个春天

杨俊林

彻骨的冷撕裂勇气

挂在雾霾里示众

破碎的身躯

悄悄掩藏住温暖和阳光

像混沌种子落进土壤

萌芽,只需要一个惊雷

禁不住疼得呻吟

生长,义无反顾

从隐匿的根系穿透蔓延

我走出土壤的时候

从线装书升起的情绪

把古老的文字

按风花雪月排版

从一见钟情到生死相许

从明眸皓齿到白首相搀

故事的蝉蜕发酵成肥沃的泥土

宛如一个春天又在河流里潺湲出

细腻的马蹄

杨俊林,

1968年出生于天津静海。作品散见于国内报刊和多种诗歌选本,著有诗集《诗意天堂》。

秋水吉祥

许厚全

一泓秋水,在大地上

请远行的白云驻足

请南飞的候鸟梳妆

请月亮,在波纹间

掠过有些暗黑的影子

一片回归寂寞的秋水

有鸿雁南归,好风细吟

一面明镜

看惯了繁华凋落时

波面上一闪而过的时光

许厚全,

1965年出生。祖籍山东,现居天津。作品散见于《今晚报》《天津日报》等报刊,有多篇文章被《读者》《青年文摘》《微型小说选刊》及《人民网》等文摘类期刊和网媒转载。

无雪的原因

(外一首)

恬淡

大地问天空

今冬至今无雪的原因

天空给出四个选项

风清

气正

人心暖

乌云散

无处藏身

今冬的潮白河

宝坻钓鱼人非常多

他们都不是自信的姜太公

等鱼上钩

而是因为

祛除滋生腐烂的叶根后

冰面特别清澈

让狡猾的鱼

纷纷上岸了

恬淡,

1971年出生,女,本名窦传荣,天津滨海新区人,现居宝坻。作品散见于国内报刊和多种诗歌选本。

初秋,发现一枚蝉蜕

(外一首)

代红杰

还是一个初生者预留的棺椁?

它是这样的惨白……

像是失去羊水后,又失去了泪水和血液

它在草叶间打滚

任由无休无止的风吹奏灵魂的悲怆!

“它放走了生

却没能收回死……”

流水,流水

一个下午,我站立、静坐、走动

我用三种方式看流水

据说这流水在夏天冲垮了桥,死了三个人

据说,这流水养活了很多鱼和水蛇

现在是晚秋,山中的果子摘完了

很多的叶子落下,山体裸露

这流水的身份显得格外突出,但小巧

我看到很长一段安静的流水

安静的流水清粼粼

它载着草叶,白云蓝天沉在水底

我突发异想,流水的上游

会不会有一只山羊在洗脚

它的下游,会不会

有几个女子在挥臂洗衣,时而嬉闹

时而沉默。会不会有一个小人儿

向流水中射水

而流水并不总是安静的

在前方不远处,它遇到了跌坎

发出很大的声音

竟然超过我在黄河岸边听到的

只是我分辨不清是欢呼还是呜咽

天黑了下来。流水留到了更远的地方

流水上空飘着弥久不散的水雾,像传说中

的魂魄

亲爱的,不要告诉我,站立在流水一边的

我们,一部分已随流水而逝

代红杰,

1963年出生,现居河北邢台。作品散见于《天津诗人》《诗刊》《星星》等文学期刊和多种诗歌选本,著有诗集《秋天是个词》《小兽的脚印》《风吹着风景》等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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