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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兰西语境下刘震云作品的接受与阐释

2018-11-13王天宇

小说评论 2018年4期
关键词:刘震云法国作家

王天宇 高 方

美国著名汉学家葛浩文教授在谈及中国作家时,曾明确表示自己对刘震云的偏爱,认为他“看小市民的思想、行为看得非常透彻”,情节生动,“不仅读者喜欢,翻译家也很喜欢”。刘震云为中国当代文学的代表作家之一,从短篇小说《塔铺》的发表算起,其小说创作之路已走过愈三十年,陆续发表《一地鸡毛》《手机》《一句顶一万句》《我不是潘金莲》等一系列佳作,并斩获茅盾文学奖、“《当代》长篇小说年奖”等诸多国内重量级奖项。他的多部作品被改编成电视剧或电影,在国内外均引起广泛的关注与认可;同时,部分作品被译成英、法、德、意、西、日、韩、阿等20 多种文字,受到外国读者的欢迎,2016年作家被埃及文化部授予“埃及文化最高荣誉奖”,2017年又在摩洛哥受到表彰,以肯定其为推动中摩两国文化交流做出的贡献。

据胡安江教授资料整理,刘震云作品第一个译本为1994年12月由中国文学出版社推出的小说合集《官场》(Corridor of Power),收录于“熊猫丛书”。该部合集收录了同名小说《官场》以及《单位》(The Unit)、《一地鸡毛》(Ground covered with chicken feathers)和《塔铺》(Pogoda Depot)四篇小说。此后,由中国官方牵头,又出版了小说《一地鸡毛》的英译单行本并两次再版发行。但遗憾的是,由于当时刘震云在海外的知名度并不高,加之中国出版社的官方背景及其对国外出版销售市场的不熟悉,这些译本并没有引起多少反响。直至2011年,由葛浩文翻译的《手机》(Cell Phone: A Novel)面世,英语世界读者才开始真正阅读和关注刘震云的作品。自20 世纪80年代起,法国作为中国现当代文学域外传播的重要驿站,在中国作家形象塑造和作品接受方面,均体现出自身的特色和取向,刘震云作品在法国的译介不仅起始时间早(从2004年开始),还呈现出与英译不同的自发性、体系性,为作家在法国,乃至整个欧洲的形象确立做出了重要贡献。本文试图通过梳理刘震云在法国的译介历程,就法兰西语境下作家作品的接受与阐释状况做一简要考察与分析。

一、刘震云在法国的译介历程

在正式法译本推出前,中国籍学生郑鸣(Ming Zheng)于1998年在艾克斯-马赛一大提交了名为《中国小说刘震云〈官人〉的翻译和接受》的硕士论文,翻译并分析了《官人》的部分段落。这是刘震云作品在法国的首次亮相,但由于传播范围有限,几乎不具影响力。

2004年,“中国蓝”(Bleu de Chine)出版社出版了刘震云的第一部小说法译本——《官人》(Les Mandarins),由20 世纪中国文学及社会历史研究专家魏简(Sebastian Veg)翻译。其编辑为著名汉学家,也是该社创始人安博兰女士(Geneviève Imbot-Bichet)。她曾评价,“在中国当代文学中,刘震云是一个真正写当代社会的作家……从《一地鸡毛》《手机》《我叫刘跃进》再到《我不是潘金莲》,当代中国发展的每一个阶段的特征,都能在刘震云的作品中深刻地表现出来”。出于对作家作品本身的欣赏,在法国国家图书中心和中国国务院新闻办的联合资助下,她在2006年又组织出版了另外两篇短篇小说《单位》和《一地鸡毛》,均由魏简所译,收录于《一地鸡毛》(Peaux d’ail et plumes de poulet)同名小说集中。这三篇短篇小说的原文发表于20 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是刘震云“官场小说”的代表,反映并批判了20 世纪中国社会的“权力”问题,迎合了当时法国读者的阅读偏好及其对中国的幻想,但由于资金问题,没能得到很好的宣传与推广,所获关注甚微,出版前后,仅有《世界报》和《解放报》在“新书推荐”(Repères)栏目中做了几行介绍。

2010年,“中国蓝”出版社被伽利玛出版社收购,安博兰成为旗下“中国蓝”丛书的主编,主要负责该社中国现当代小说的编辑和出版事务。在中法两国交往日趋频繁、关系日益紧密的大环境下,同时也因2012年莫言荣获诺贝尔文学奖进一步激发了海外读者对中国故事的好奇,2013年,安博兰组织出版了刘震云的中篇小说《温故一九四二》(Sesouvenir de 1942)和长篇小说《一句顶一万句》(En un mot comme en mille);前者由安博兰亲自翻译,后者则由伊萨贝尔·毕蓉(Isabelle Bijon)和王建宇联合打造。为加强宣传,伽利玛出版社特邀刘震云赴法与读者面对面交流,并配合冯小刚执导的小说改编电影《1942》的观影推广宣传,吸引了大批读者及文学评论家的目光,逐步打开了作家在法国及欧洲的市场。法国作家、翻译家布丽吉特·杜赞(Brigitte Duzan)曾在其开创的网站“当代华文中短篇小说”上记录刘震云在巴黎凤凰书店的观影见面会,称其“为了反抗遗忘而写作,为了让世人了解真相而拍摄电影”。这一次宣传无疑是成功的,《世界报》《新观察家》等法国重量级新闻媒体纷纷称赞其作品中的“幽默元素以及作家对丰富日常生活的把握与研究”。与此同时,作家知名度的提升也引起了读者对之前两部小说《官人》和《一地鸡毛》法译本的关注,相关评论随之丰富。

2014年,适逢中法建交50 周年,巴黎书展以上海为主宾市邀请了近20 名中国当代著名作家赴法,刘震云亦在邀请行列,他与法国读者深入交流,以幽默风趣的方式讲述了文学与生活之间的关系。2015年,他的长篇小说《我不是潘金莲》由著名译者金卉(Brigitte Guilbaud)翻译,伽利玛出版社出版。金卉对于小说标题的翻译,并未采用英译本《我没有杀死我丈夫》、瑞典语版《审判》、德语和荷兰语版《中国式离婚》等归化式翻译方法,而选择最大程度上保留原标题的表达句式,将“潘金莲”这个中国古典文学著名的“坏女人”形象翻译为“garce”(荡妇),“我不是荡妇”,简洁明了,也暗合了刘震云语言简洁凝练的风格特征。2016年,阿歇特出版社将“2013 中国当代优秀作品国际翻译大赛”法语组的7 篇获奖作品以口袋书的形式出版成书,收于“明书”(Ming Books)系列,其中包含由洛布丽·格雷瓜尔(Läubli Grégoire)和钟正凤合译的刘震云的短篇小说《塔铺》(Les Épreuves)。此书编辑在封底写道,“作为茅盾文学奖得主,他以幽默又充满感情的笔触揭露了中国社会变迁与城市化对小人物的影响”。遗憾的是,这套汇集了中国当代优秀作家短篇小说的翻译丛书,在法国图书市场却几乎没有引起任何反响。随后,2017年3月至4月,在国家汉办的组织下,刘震云沿着他文学作品在欧洲翻译出版的路径,从北往南,受邀到访了瑞典、荷兰、法国、德国等七个国家,依托书展、朗诵会、观影会等与当地读者进行了多维度的深入交流,促进了作家作品在欧洲的传播与接受。在巴黎停留期间,恰逢伽利玛出版社刚刚出版了由埃尔韦·德内斯(Hervé Denès)翻译的长篇小说《手机》(Le Téléphone portable),刘震云出席了该书的发行签售会,现场回答了读者的许多问题,极大地提升了该书的销量与影响,《手机》也成为目前为止作家在法国获得专业评论数量最多的译本。此外,伴随着文学文本的探讨,还有《一句顶一万句》《1942》和《我不是潘金莲》这三部电影的放映,文学与电影相辅相成,共同演绎出刘震云笔下的中国故事。同年7月,《我不是潘金莲》正式在法国各大院线上映,该片一经上映便大获好评,观影人数达16778 名,并再次带动译本销量小幅度回升。

如果说,刘震云作品在英语世界的传播始于国家的官方推广,而作家与法国的缘分则起于汉学家安博兰对其作品的文学欣赏。安博兰身兼推介人、出版商及译者三职,依托自己所在的出版社平台,一直自发而系统地推动着刘震云作品的法译,在其不懈努力之下,刘震云在法国的译介之路才显示出与英语世界不同的风景。英译本“从传播与接受的现实考虑与市场推广出发,有意识地发掘并夸大了其文学创作中的政治意味、灾难叙事、社会犯罪、伦理道德等元素”,在腰封和副文本中做文章,以借此拉近与西方读者间的距离。而法译本,除了《官人》《一地鸡毛》两部作品为迎合读者的猎奇心理特别设计了封面,之后则始终遵循对文本本身的尊重,设计简洁,从不依靠装帧或夸大的言语来吸引读者眼球。王德威教授曾指出,“在国外,当人们看到茅盾文学奖的作品,就想这个作品我们可以暂时先不要看它。……这个问题,不只是一个理论的问题,或文学创作的问题,它更是一个政治的问题”,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刘震云2011年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作品《一句顶一万句》至今未被译成英语。与此相对,法国却将这一奖项的获得看作是对作家文学创作的一种肯定,在2011年后推出的法译本中,编辑在封底均特别标注作家曾荣获茅盾文学奖;《一句顶一万句》的法译本也在获奖两年后推出,被誉为“象征其技巧成熟的代表作”。由此,刘震云法国出版商、编辑及译者对作家作品文学性的看重可见一斑。

二、法兰西语境下刘震云作品的理解与阐释变迁

法国关于刘震云及其作品的评论最早出现于2004年,即译者魏简所作的《官人》译后序——《〈官人〉中的革命话语与不断往复的官场众生像》。在文章中,魏简依托中法两国以及英语世界的相关研究成果,试图全面描绘刘震云的作家形象,并紧扣革命话语和官场描写这两个方面,细致阐述了小说的语言特色与思想内容。魏简指出,“这篇小说作为中国‘新写实’的代表,……是刘震云最具寓言性质的小说,描绘了在一个局长领导下,部门内部因‘活动’造成的后果”;在语言方面,他认为故事中的人物语言极具荒诞性和破坏性。不可否认的是,西方批评界对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的解读和接受偏见依旧存在,魏简也没能免俗,企图用小说去解读、批判中国的社会问题,“国家机关是一种政治意识形态机构,领导人终其一生、费尽心思搞组织,却没有真正的实力”。这一论断用文学解读现实,扭曲中国故事,混淆了读者的关注焦点,造成了刘震云早期在法国的阐释偏差。2006年,魏简为《一地鸡毛》的法译本也作了译后序——《放弃还是抵抗:如何反对一地鸡毛?》。魏简巧妙地从“一地鸡毛”这个意向入手,将它与成语“鸡毛蒜皮”相联系,翻译成“peaux d’ail et plumes de poulet”,并指出,“该表达在中文里是指日常生活的琐碎小事,作家借此概括了大多数中国人的日常生活”,这正与国内评价不谋而合,王必胜曾评价刘震云的小说,“从生活的琐细、日常的普泛的人事中,描绘芸芸众生者流并不高尚也不尽庸俗的心态和情致;他展示改革生活中一隅小波不兴的生活场景,但沿波寻澜,从中可以见到生活变革的跫音和轨迹”。随后,魏简将刘震云笔下荒谬丑陋的中国官场与捷克小说家哈维尔的后集体主义社会相对比,借哈维尔之口,将批判延伸至整个现代社会,“后集体主义体系中空虚和灰暗的生活描写最终不正是对整个现代社会的漫画式展现么?”在他看来,刘震云以讽刺的笔调,书写的“并不是对消费社会的一个道德批判,而是一种对比,他将大众的追求与意识形态语言相对比,进而揭露了两者之间深刻的矛盾”。

国内评论界普遍认为刘震云“官场小说”从日常生活切入,将官场与普通人的生存相联系,展现了权力对人的异化以及对人生存状态的改变,“嬉笑戏谑中撕开血淋淋的现实,喜剧的外壳下包裹着浓厚的悲剧色彩”,风格独树一帜。对此,魏简的看法基本一致,他吸收了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专家陈晓明的思想——“(作家)关注的是那些生活情境的细微末节, 给这些细微末节注入兴奋剂, 使之长出奇花异葩”,进而得出结论,“正是通过对历史与政治话语的反讽解密,让读者(包括西方读者)得以一瞥没有任何价值的官场‘活动’”。可以说,魏简对于刘震云作品的解读,能够体现其对作家作品的深刻理解,但也未能跳出西方评论界借由文学论述中国社会政治现实的解读路径。

2009年,刘震云荣获“《当代》长篇小说年奖”,引起了部分法国汉学家和评论者的关注。2010年,杜赞女士在她的网站上为刘震云专门著文,系统而全面地介绍了刘震云的几部代表作,在她看来,“在中国,刘震云尤其因由他小说改编的电影和电视剧闻名。他每出一本书,总能引起媒体的轰动。但在法国,除了几篇短篇小说被翻译过来外,他几乎不为人知”。除文学作品外,她还专辟篇章,介绍了刘震云与冯小刚的合作,称赞两人为“讽刺幽默的大师”。这是法国第一篇全面介绍作家作品的文章。2013年,《温故一九四二》和《一句顶一万句》的法译本出版,由作家本人亲自参与宣传,一经面世就吸引了多方关注,《世界报(外交版)》在赞叹其故事震撼性的同时,却称“《温故一九四二》是一篇短小的散文,如同经历蝗灾后的河南土地般枯燥无味。没有任何风格效果,只有报道与证词叠加,作者认为它们最真实可信”。这或许是因为《温故一九四二》在国内被定性为调查体小说,在法国又被认为是一部散文(essai),虽然体裁发生转变,但作家本身简单直白的“调查”风格却被保留,这种风格初读“枯燥无味”,但却贴合了作者真实再现历史的诉求。评论家贝特朗·米亚拉雷(Bertrand Mialaret)一方面称赞作家在《一句顶一万句》中“以幽默的语言描绘出生动有趣的人物,是对日常生活的一次丰富而精彩的研究”,另一方面对《温故一九四二》却一直抓住该书与其同名电影的审查问题做文章,还将它与杨继绳《墓碑》进行对比,以自己的方式解读作家为何“回避”60年代大饥荒的原因。在这一阶段,随着中国国力的增强,中法交往愈加密切,莫言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也吸引了西方对中国故事的关注,加之作家本人积极参与出版社各项实地推广活动,加之电影的助力,刘震云在法国的读者群逐步扩大,主流媒体对其关注度也大幅度提升,在社会政治因素外,开始加强对其作品本身文学价值的关注。

2015年,《我不是潘金莲》法译本出版,并获得当年《世界报》外国文学奖(Prix del’Inaperçu-Étranger)提名,法国评论者称,“承袭《一句顶一万句》中新写实的辛辣风格,作家在这部小说中以讽刺的手法、批判的笔调成功描绘出一个虚伪的社会”。次年,由冯小刚导演、刘震云编剧的同名电影(英译名“I am not Madame Bovary”)荣获2016年多伦多国际影展国际影评人费比西奖,以及第64 届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金贝壳奖等国际重要奖项,作家的国际知名度进一步打开。2017年,刘震云再次前往法国为《手机》法译本的发行宣传造势,收获众多褒奖之声,评论界主要的关注目光也从政治解读走向了文学与电影。《世界报》首先发声,称“在这部充满幽默感的小说中,刘震云见证了世纪之交手机对中国的影响。刘震云是最懂得用文学反映社会变迁的艺术家之一。……阅读他的小说,如同紧贴窗户观察正经历城市化变迁的中国,既能看到它的不足,又能了解它的革新”。普通读者也对小说故事表示喜爱,称从中看到了“中国城乡间的差异”。另一方面,电影《我不是潘金莲》自同年7月登陆法国院线后就吸引大批目光,法国国家电影中心下属电影研究会(GNCR)从原作、电影内容及形式以及中国的二套房政策等多方面入手,对这部电影进行了全方位的解读,强调了冯小刚与刘震云为“展现中国社会变迁下,司法体制僵化,甚至荒谬”所作的努力,并对导演的圆形遮罩画面以及模仿宋画的艺术布局表达了欣赏。《解放报》也盛赞该片导演的技艺纯熟,刘震云的黑色幽默影响深刻。

一方面,法兰西语境下刘震云作品的文学性阐释正在逐步加强,另一方面,从文学到电影文学,作家在法国的接受层面也在丰富拓展。在这过程中,安博兰女士一直隐身于作家背后,通过“出版者言”表达着自己对作家作品的感受与理解,甚少为社会意识形态干扰,成为刘震云在法国作家形象构建的一块重要基石。对于《官人》《一地鸡毛》这两部“官场小说”,她认为作家“继承了20 世纪初中俄两国作家讽刺的传统手法”,揭露了“并不仅限于中国”的社会弊端。她在《温故一九四二》中读出了作者“幽默、反讽的精致技法”,感受到他“对当权者的辛辣批判” ;她在《一句顶一万句》中体会到“孤独”,进而称赞作家“通过幽默的讽刺,对中国日常生活展开思考。这部小说是一部长篇巨作,象征着作家技艺的成熟”;而在《我不是潘金莲》中,因为“出乎意料的结局”,她又读出了“辛辣讽刺”之外的“同情与悲伤” ;最后,在最新出版的《手机》法译本中,她通过作家“简洁凝练的语言,直接的叙述”,了解了“他所偏好的主题:话语及其在人际关系中的作用,以及它在中国社会现代化过程中所遭遇的变化” 。安博兰的观点与国内文学界的主流评论有所呼应,为法兰西语境下刘震云作品的解读与阐释进行了有效的修正与补充。

三、“小说+”的推广模式思考

据法国国家出版工会(SNE)统计,近几年来,中国一直位居海外收购法国图书版权数量的首位,而与此相对,在占法国18.3%的翻译市场中,中文书籍仅占0.8%(2017年数据),这种文化输入与输出的差异让我们意识到中国文学文化在海外传播的困难,同时,也让我们思考如何进一步推动中国文化“走出去”?对此,或许刘震云在法国的译介与阐释变迁能带给我们一些启发。除了作家作品本身的文学魅力、译者的贴切传译、出版商的大力宣传外,还有一因素值得我们关注,即“小说+”的立体推介模式,将小说与影视相结合,进一步扩大受众,提升作家在异域的影响力。

作为文化形象传播的载体和媒介,影视改编是面向海外宣传中国文学文化的重要方式。法国对中国文学改编电影的喜爱来源已久,早在1991年,苏童的小说《妻妾成群》就通过张艺谋的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走入法国,进而走向世界。刘震云也是如此,早在1995年,他就与文学影视改编结下了不解之缘:冯小刚根据其小说《单位》和《一地鸡毛》改编了同名电视剧,是他们各自艺术道路上重要的里程碑,也开启了两人长达20 余年的默契合作。在刘震云的法译之旅中,影视改编和冯小刚这两个关键词也一直是法国民众与评论者关注的焦点。早在2004年,魏简就曾提及,“冯小刚的影视化改编让刘震云一战成名” ;2007年,小说《手机》在尚无任何海外译本的情况下,凭借其影视声名,被列为法国2007年中文老师资格考试四本必读书目之一;2017年,评论家米亚拉雷也直言,“刘震云的成功与冯小刚密不可分” 。法国出版商显然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在刘震云2013 和2017年的两次图书宣传活动中,他们在文本阅读和讨论会之前,均安排了相关电影放映会。法国甚至将“刘震云文学电影欧洲行”译为“Tournée des films littéraires de Liu Zhenyun en Europe”(在法语中,文学、电影不是并列的关系,而是被译为“由文学改编的电影”),可见电影对刘震云作品在法国译介的重要推广作用。

根据语言学家雅各布森的观点,翻译可以划分为语内翻译、语际翻译和符际翻译三类。在这种意义上,影视改编其实也是一种广义上的翻译行为,而其中获得国际奖项的电影作品,更会对文学作品在海外的传播与接受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以《我不是潘金莲》为例,在2016年连续斩获多个国际电影节大奖后,该片于次年7月被引入法国,并迅速掀起一阵观影热潮,进一步提升了作家在法国的影响力。由此我们得出结论,“小说+”立体推介模式,将小说与影视改编相结合,是刘震云作品在法国传播的有效途径,也是中国文学文化扩大海外影响力的重要模式之一。

在安博兰女士自发且系统的推介下,在多位具有影响力的译者和汉学家的翻译助力下,依托“小说+”的立体宣传模式,刘震云逐步摆脱了西方评论界的政治解读导向,以自己的文字与思想打动法国读者,成为中国文学文化“走出去”的一个成功范例。我们相信,以翻译为媒介,随着“小说+”立体传播模式的推广,中国文学文化在世界范围内将得到更为深入的了解,“中国形象”和“中国故事”将得到更为本真的书写和传播。

注释:

①闻瑛:《葛浩文用西方眼光解读中国作家,正在翻译刘震云的两部作品》,参见http://www.eduwx.com/2013/literaryExpo_1015/2062.html.

②梁异:《莫言作品译者、汉学家葛浩文谈中国文学偏爱刘震云》,参见http://culture.people.com.cn/n/2013/1014/c172318-23199527.html.

③⑪胡安江、彭红艳:《从“寂静无声”到“众声喧哗”:刘震云在英语世界的译介与接受》,《外语与外语教学》2017年第3 期。

④Zheng Ming, Réception par la traduction d'une oeuvre chinoise "Les officiels" de Liu Zhenyun, mémoire demaîtrise,l’Université de Provence Aix-Marseille I, soutenu en 1998.

⑤王竞:《刘震云文学电影欧洲行》,参见http://book.sina.com.cn/news/whxw/2017-04-21/doc-ifyepsec0058455.shtml.

⑥㊴ 参 见 Brigitte Duzan, « Liu Zhenyun au Phénix : écrire contre l’oubli, et fi lmer pour le faire savoir », voir sur http://www.chinese-shortstories.com/Actualites_91.htm, consulté le 24 février 2018.

⑦㉖Bertrand Mialaret, « Rencontre avec le romancier chinois Liu Zhenyun : la famine et la solitude », Le NouvelObservateur,voir sur https://www.nouvelobs.com/rue89/rue89-chine/20131114.RUE0166/rencontre-avec-le-romancier-chinois-liuzhenyun-la-famine-et-la-solitude.html, consulté le 24 février 2018.

⑧Voir dans la quatrième couverture des « Épreuves », in Tranchant de lune et autres nouvelles contemporaines deChine,Paris, Hachette Livres, coll. « Ming Books », 2016.

⑨参见http://jpbox-of fi ce.com/ fi ch fi lm.php?id=16484.

⑩参见http://www.edistat.com/livre_tarifs.php?ean=9782070144969.

⑫季进:《另一种声音——海外汉学家访谈录》,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02 页。

⑬㉝Voir dans la quatrième couverture in Liu Zhenyun, Se souvenir de 1942, traduit et annoté par GenevièveImbot-Bichet,Paris, Gallimard, coll. « Bleu de Chine », 2013.

⑭⑮⑯㉓㊵Sebastian Veg, « Discours révolutionnaire et spirale bureaucratique dans “Les Mandarins”», inLiu Zhenyun, Les Mandarins, traduit et annoté par Sebastian Veg, Paris, Bleu de Chine, 2004, pp. 116-117,120-121, 122, 124.

⑰⑲⑳Sebastian Veg, « Renoncement ou résistance: que faire contre les plumes de poulet? », in Liu Zhenyun,Peaux d’ail et plumes de poulet, traduit et annoté par Sebastian Veg, Paris, Bleu de Chine, 2006, pp. 203, 212, 213.

⑱王必胜:《刘震云的意义》,《文艺争鸣》1992年第1 期。

㉑祝羽彤、舒耘华:《喜剧形式与悲剧精神——谈刘震云官场系列小说》,《产业与科技论坛》2017年第16 卷第14 期。

㉒陈晓明:《“历史终结”之后:九十年代文学虚构的危机》,《文学评论》1999年第5期。

㉔Brigitte Duzan, « Liu Zhenyun : présentation », voir surhttp://www.chinese-shortstories.com/Auteurs_de_a_z_LiuZhenyun.htm, consulté le 25 février 2018.

㉕Philippe Pataud Célérier, « Vieux cauchemars chinois », Le Monde diplomatique, voir surhttps://www.monde-diplomatique.fr/2014/02/PATAUD_CELERIER/50096, consulté le 25 février 2018.

㉗David Vauclair, « Premier des 5 nommés pour le prix Étranger 2015: Liu Zhenyun pour Je ne suis pas unegrace, aux éditions Gallimard », voir surhttp://www.prixdelinapercu.fr/2015/05/premier-des-5-nommes-pour-le-prix-etranger-2015-liuzhenyun-pour-je-nesuis-pas-une-garce-aux-editions-gallimard/, consulté le 25 février 2018.

㉘François Bougon, « Le mari, la femme, l’amante et le téléphone », Le Monde, voir surhttp://www.lemonde.fr/livres/article/2017/04/20/le-mari-la-femme-l-amante-et-le-telephone_5114116_3260.html,consulté le 25 février 2018.

㉙Virginie Neufville, « Le téléphone portable, Liu Zhenyun », voir surhttp://virginieneufville.blogspot.fr/2017/12/letelephone-portable-liu-zhenyun.html, consulté le 25 février 2018.

㉚« I am not Madame Bovary », voir sur http://www.gncr.fr/ fi lms-soutenus/i-am-not-madame-bovary, consulté le25 février 2018.

㉛Marcos Uzal, « “I am not Madame Bovary”, héroïne encerclée », La Libération, voir surhttp://next.liberation.fr/cinema/2017/07/04/i-am-not-madame-bovary-heroine-encerclee_1581561, consulté le 25février 2018.

㉜Voir dans la quatrième couverture, in Liu Zhenyun, Les Mandarins, 同上。

㉞Voir dans la quatrième couverture, in Liu Zhenyun, En un mot comme en mille, trad. par Isabelle Bijon et WangJiann-Yuh,Gallimard, coll. « Bleu de Chine », 2013.

㉟Voir dans la quatrième couverture, in Liu Zhenyun, Je ne suis pas une garce, trad. Brigitte Guilbaud, Paris,Gallimard, coll.« Bleu de Chine », 2015.

㊱Voir dans la quatrième couverture, in Liu Zhenyun, Le Téléphone portable, trad. Hervé Denès, Paris, Gallimard,coll. « Bleu de Chine », 2017.

㊲« Synthèse des repères statistiques 2016-2017 », voir surhttps://www.sne.fr/resultats-recherche/?fwp_main_engine_facet=Repères%20Statistiques, consulté le 26 février2018.

㊳« Chiffres clés du secteur du livre : l’édition 2017 est parue données 2015-2016) », voir surhttp://www.culturecommunication.gouv.fr/Thematiques/Livre-et-Lecture/Actualites/Chiffres-cles-du-secteur-du-livre-l-edition-2017-estparue, consulté le 26 février 2018.

㊶Bertrand Miaralet, « Liu Zhenyun à Paris », voir sur http://mychinesebooks.com/liu-zhenyun-paris/, consulté le26 février 2018.

㊷邵霞:《基于〈我不是潘金莲〉的文学作品翻译、电影改编与传播》,《浙江传媒学院学报》2017年10月。

㊸吴焰:《刘震云:文学是世界上成本最低的交流》,《人民日报》2017年12月17 日07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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