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诗艺

今年3月初，武汉一父亲模仿某视频网站上一个与孩子翻跟头互动的视频，在向上翻转180度时突然失手，致使孩子头部着地，脊髓严重受损；同月28日，来自江西的25岁男子小郭模仿偷挖奔驰车车标的视频，在浙江永康飞凤路一带连续挖去多辆奔驰车车标，同时边进行偷窃边录制视频上传，得手十余次。

两个案件发生后不久，央视集中报道了短视频平台大量的未成年孕妇視频被推上平台首页的现象。视频以未成年生子为噱头，争相炫耀早孕生子。这些视频中大部分未成年母亲带着自己的孩子出镜，口吻自得，声称自己才十几岁就已结婚生子，自以为人生赢家，甚至还在视频封面打上“全网最小二胎妈妈”“14岁早恋生下儿子”的红底白字标签以吸引注意。

被“眼球为王”“低投入高回报”“巨大市场潜力”等评价寄予厚望、华丽包装的短视频行业，终于裹藏不住一桩桩恶性事件的爆发，露出了冰山上的一角并带出了整个行业污垢角落的全貌。

缺乏精神内核，负面事件频发

不论是用户借大众猎奇窥探心理，采用偷拍等方式将他人隐私作为“卖点”，还是某些家长为博出位让孩子频繁入镜，以噱头换流量，又或者是部分未成年儿童掌握主动权，在平台上屡开直播、发布个人相关视频，为自己赚取粉丝量……短视频平台对以上用户行为无任何惩戒手段，利用大数据将此类视频推上首页，使其成为了重点关注内容。

由此可见，为获取流量圈住用户，短视频平台除放宽对视频内容的审核与管理之外，通过重点推送的方式，默认劣质与低俗内容的流传。本应成为优质内容导向、引领新时代青年的短视频行业，反向成为了低俗与劣质的孵化地。

文以载道，短视频行业作为传递信息的内容载体，自然也应载道。只是令人忧惧的是，新兴的短视频行业在发展的过程中却产生了种种乱象。一是恶搞前人，不尊重历史。抖音侮辱烈士邱少云是近期热议度最高的短视频恶性事件，但其实早前各个平台上也流传着许多路人在名人像前做出不雅举动的短视频，令人不禁咋舌于短视频内容对文人先烈的不尊重；二是短视频通过后期技术实现真假难辨的观感与效果，能够迷惑人们对视频内容信以为真。比如拿时间地点现场景物都不对的暴雨视频造谣北京下暴雨，通过无缝剪辑扭曲事件的真实情况等等；三是恶搞内容高频出现，引发众人模仿，对其他人造成严重困扰。比如前段时间流行的搭讪陌生男子并靠在其肩头自拍，这种行为其实在无形中对他人造成了不小的心理负担；四是构成短视频内容主体的网红主播以各种噱头博出位、争名气、赚流量，争相当上网红博主，未婚先孕、未成年生子甚至辍学直播打游戏、美妆博主，都成为了主播引人注目的“记忆点”；五是短视频内容未经当事人许可就擅自发表、传播，事件已到达侵犯他人隐私权的严重地步……

短视频内容不能“载道”的乱象不禁令人思考：这个行业是如何从一个新兴的活力市场走到今天这般境地的？

追根溯源，短视频行业纵观

要了解短视频行业，首先得了解“短视频”这个概念。短视频是指以新媒体为传播渠道，时长在5分钟以内的视频内容，是继文字、图片、传统视频之后新兴的又一种内容传播载体，具备生产成本低、传播速度快、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界限模糊的特点。它是流量时代下“眼球为王”的具体体现，也是互联网红利在当代社会中最直接的产物。

被誉为“互联网革命最伟大的思考者”的克莱·舍基（ClayShirky）曾探讨过这样几个问题：随着全球用户接触互联网的门槛变得越来越低，互联网用户数量变得更加庞大，这将导致何种社会形态？在多种多样的趋势中，又该如何抓住机会，做出选择？作为一个分享主义者，克莱·舍基洞察了互联网的本质——人人都有分享的渴望。

在20年前，互联网还只是一个刚刚起步的新事物，那时人们还在为“生存”问题发愁。而20年后的今天，物质不再是社会议题的焦点。生产力的绝对过剩带来了人类生活方式新的可能性，过去被工业时代集中式架构塑造的理性、压抑的集体主义开始向宣扬个人价值、自由的个人主义过渡，人们的注意力从“如何生存”转移到了“如何生活”——这一观念的转变给了互联网一个绝佳的“上位”机会。

一大批创业公司赶上了这波互联网红利的热潮，Google、Facebook、Amazon、百度、腾讯、阿里巴巴……资源的共享与信息的交换让这个世界变得透明而互联——人人都可以在网络上发声，人人都是内容的贡献者和消费者。

当传统的视听产品再也无法满足人们分享欲与表演欲的时候——短视频应运而生。作为承载内容的载体，短视频具备生动直观、方便快捷、碎片化、信息量大等属性，而这些恰恰是媒体叙事必备的特质。因势利导下，短视频以势不可挡的冲劲席卷了互联网世界。

从2016年开始，短视频行业便进入了爆发期（图1为2011-2017年上线的短视频类产品），投融资数量持续增长，巨头互联网企业纷纷砸钱入局。

尤其是2017年7月份之后，短视频行业用户增长迅速，规模日益增大（图2）。截至2018年3月，短视频月活跃用户达4.6亿，同比增长14.37%，平均大约每两个网民中就有一个短视频用户。月使用总时长达67.3亿小时，行业用户黏性可观，远高于其他行业平均值。中商产业研究院对短视频行业的未来发展做了预估，图示表明短视频行业市场将来仍有不少增进的空间（图3）。

在资本市场，短视频行业也俨然成为了投行的宠儿。今年3月底，短视频直播平台快手宣布，完成新一轮腾讯领投的3.5亿美元的融资，市场估值高达40亿美元，数据显示，快手的总用户达到4亿，日活跃用户高达5000万，在社交应用中仅次于微信和QQ。3月31日，阿里巴巴文化娱乐集团召开短视频战略暨新土豆发布会，宣布土豆全面转型为短视频平台，全力进击PUGC领域，具体举措上，土豆网将投入20亿元现金打造“大鱼计划”；2017年4月，腾讯关闭自家短视频平台微视，一年后，腾讯重启微视。

不难发现，除了吸引投手，巨头互联网企业亦纷纷想在短视频市场中有所作为，瓜分行业蛋糕。只是在资本不断加压下，短视频亦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巨头间博弈的工具。

雪上加霜的是，短视频平台本身对用户的低门槛准入亦暴露出了种种问题。用户素质的良莠不齐导致了所上传视频的水准亦参差不齐，低俗内容大量涌现，平台的風气愈发崩坏，行业亦不可避免地走向失衡——蛋糕做大了，却没有做好。

文以载道，视频亦当载道

一块有利可图的巨大蛋糕放在眼前，趋利本性让商人、内容生产者都无法抗拒分一杯羹的诱惑。但当市场逐渐为利益所主导，由此而衍生的一系列问题需要各方共同警惕。

5月10日，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发展研究中心发布《视听新媒体蓝皮书》，针对国内短视频乱象，强调网络视听节目“版权要合法合规”“内容要健康向上”“鼓励走正道的创新创意”。

这意味着：一，对平台方而言，应更主动地承担社会责任，严守短视频内容的把控，对越轨的视频上传者实施惩戒、封查账号，并及时下架问题视频。同时，系统内部的大数据应被用于良性引导，而非用于推送无意义、无质量的“口水片”。

二，对内容生产者而言，不以怪诞荒唐博出位、不出卖个人隐私与践踏道德底线是必须遵循的上传原则。

三，消费者也须为短视频行业的重整贡献一定的力量，防沉迷的自律能力是刚需，而协助平台监督视频内容、及时举报也应成为个人责任。

在“内容为王”的时代，什么样的内容才能真正“称王”？古人云，“文以载道”。如今，变化的是载体，不变的应该是其“载道”的精神内核。“文以载道，视频亦当载道”，唯有如此，才能让短视频产业有一颗强健的精神内核。

科技带来了进步，同时也放大了人性的缺点，带来了时代的考验。当今中国正处在时代交汇的节点，“强国一代”的成长、发展要求各个行业自觉塑造未来品格与青年精神，为推进时代潮流、建设中华强国而贡献力量。中流击水，奋楫者进，作为时代的中坚力量，青年一代背负着强国重任；作为建设强国的中流砥柱，各个产业亦背负着重塑青年，引导青年的责任。

因此，与青年共进退、塑造青年精神是短视频行业在未来的调整中所理应坚持践行的方向。时代共振不是虚无的口号，行业自省更不能流于表象，只有潜入市场的各个角落去探查与改进，行业才能回归纯净，涅槃重生。

无可否认，处在如今这个进步中的世界是美好的，但更不容置疑的是：美好需要维护，自由更不是无规则、无壁垒、无尺度。愿在不久的将来，短视频行业能够成为一股强劲的当代建设性力量，与时代同行，亦与青年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