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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夔州诗中所反映出的生活悲剧

2018-10-23刘存斌

文教资料 2018年25期
关键词:夔州杜甫

刘存斌

摘 要: 杜甫自云安迁往夔州后,对夔州的自然环境与风土人情都不适应,近两年的夔州生活多半是在痛苦与郁闷之中度过的,杜甫在夔州时的作品中表现出浓重的生活悲剧,这些浓重生活悲剧的背后又充满着人文关怀。本文从对夔州当地的自然环境极不适应、对夔州当地“奇风异俗”的反感、在夔州深受一身病痛的折磨、深为每况愈下的社会现实所担忧四个方面,论述杜甫夔州诗中所反映出的生活悲剧。通过揭示杜甫大量心怀天下作品背后令人悲叹的生活悲剧,见证“诗圣”杜甫的伟大。

关键词: 杜甫 夔州 生活悲剧

唐代宗大历元年(766年),杜甫自云安迁往夔州(“伏枕云安县,迁居白帝城”)从此便开始了在夔州长达两年的生活,夔州是三峡里的一个偏僻闭塞的山城,唐时属山南东道,设有都督府,州治在鱼腹浦和西陵峡之间、瞿塘峡附近,这里山川雄壮且险恶,几乎与外界隔绝[1]。杜甫作为一个北方来客,对夔州的自然环境与风土人情都不适应,加之此时的杜甫五十五岁,疾病缠身,年老迟暮,个人处境每况愈下,所以在杜甫的夔州诗中就体现出一种浓重的生活悲剧。在这种浓重的生活悲剧背后,杜甫的夔州诗作却又处处充满着人文关怀,读来令人心酸流泪。

一、对夔州当地的自然环境极不适应

杜甫在夔州诗中所体现出来的生活悲剧首先体现在对夔州自然环境的不适应。杜甫刚从云安迁到夔州时,正值春夏交接之时,夔州因四面环山,空气流通不畅,所以在夏季极为闷热,作为一个久居在北方的人,在云安时杜甫本就对南方湿热环境很不适应,夔州环境更不比云安,加之杜甫又是病后(“卧愁病脚废,徐步视小园”《客居》)由云安来到夔州的,本就不佳的身体就更受不住暑热的熬煎了。杜甫初到夔州时作诗有《雷》、《火》、《热三首》。仅从诗名就可看出杜甫初入夔州时对这种闷热的新环境是很不适应的。

《雷》这首诗中写道:“大旱山岳焦,密云复无雨。南方瘴病地,罹此农事苦。封内必舞雩,峡中喧击鼓,真龙竟寂寞,土梗空偻府。吁嗟公私病,税敛缺不补,故老仰面啼,疮痍向谁数。”《杜诗详注》曰:“《雷》此记旱雷也。鹤编在大历元年。《旧史》:是年春旱,至六月庚子始雨。”[2]根据仇兆鳌的注释,自代宗大历元年春开始,夔州一带大旱,一直延续到夏末方才下雨。当时杜甫身居其地,作为一个拖着病体年老迟暮的老人,一路漂泊到他乡异地,又遇此大旱,自然深受其苦。

除了干旱闷热外,杜甫在夔州还深受瘴疠之苦,瘴气是南方特有的一种有毒气体。《后汉书·南蛮传》对此有记载“南州水土温暑,加有瘴气,致死亡者十必四五”[3]。杜甫多首夔州诗都提及瘴气,在这些诗歌中可以看到杜甫和当地百姓都深受这种毒气的摧残。其中《后苦寒行二首》对夔州之地的瘴气有更加详细的描写:“南纪巫庐瘴不绝,太古以来无尺雪。蛮夷长老怨苦寒,昆仑天关冻应折。”瘴气本夏日居多,但巫山一带的炎瘴却从夏至冬连绵不绝,可见此一带瘴气之害的严重性。由此可知,杜甫在夔州居住时深受当地环境自然环境之苦。“老病巫山里,稽留楚客中”。年老迟暮,拖着病体漂泊于满是瘴气的湿热环境之地,不得不说是一种暮年生活的悲剧。

二、对夔州当地“奇风异俗”的反感

从夔州的诗作可以看到,杜甫对当地的“奇风异俗”很不适应,杜甫是从中原地区一路漂泊到夔州的,杜甫久居长安十年,由全国的政治经济中心而迁到夔州这种地处偏远而经济落后的地区,生活环境发生了改变。南北方人民生活习惯的迥异使诗人很不适应,加之夔州当地令人难以接受的奇风异俗,就更令初來乍到的杜甫苦不堪言。

首先,从居住习惯看,夔州当地居民保持着原始的巢居习惯,“峡人鸟兽居,其室附层巅”(《赠李十五丈别》),“殊俗状巢居,层台俯风诸”(《雨二首》),这种居住方式,在杜甫看来是一种非常落后与原始的生存方式,这与诗人平素的居住习惯大相径庭,仿佛步入一个十分落后的原始部落。

其次,从饮食上看,杜甫《溪上》一诗中有“塞俗人无井,山田饭有沙”,另有《引水》一诗有“月峡瞿塘云作顶,乱石峥嵘俗无井。云安酤水奴仆悲,鱼复移居心力省。白帝城西万竹蟠,接筒引水喉不干。人生留滞生理难,斗水何直百忧宽”,对于一个异乡之客来说,“饭有沙,无饮水”恐怕是没有人能够适应的。此外,“日见巴东峡,黄鱼击浪新。脂膏兼饲犬,长大不容身”(《黄鱼》),这种人食黄鱼,却又用鲜鱼喂狗的异俗实令诗人难以接受,更何况“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戏作徘谐体谴闷二首》)。杜甫不由得发出感叹“异俗吁可怪,斯人难并居”(《戏作徘谐体谴闷二首》)。

此外,杜甫对夔州当地的风俗很厌恶,蒋先伟在《如何评价杜甫夔州诗的风土人情描写》一文中指出,杜甫厌居夔州指向此地的淫祀之风俗,指出夔州人的祭祀习俗有龟占和瓦卜,谓:龟乃古代中华民族占卜的灵物,原不足“怪”,但“家家养之”,说明祭祀占卜之淫,所以“怪”[4]。除了夔州祭祀占卜之淫之外,杜甫对此地的土风恶俗也很厌恶,在《最能行》与《负薪行》两诗中有明显的体现。

《负薪行》详尽描绘了夔州三峡妇女们的悲惨命运,“夔州处女发半华,四十五十无夫家”,“土风坐男使女立,男当门户女出入”。女子代替男子负薪劳动,年过半百却嫁不出去,找不到丈夫,即使找到了丈夫,因为男尊女卑的社会风俗,也要整日出入操劳,上山砍柴,集市卖钱,供给家用,上缴各种税务。这与诗人想象中的男耕女织的乡村生活是大行径庭的,在诗中杜甫表现出对这种土风民俗的厌恶和对生活困苦的妇女的深切同情。《最能行》载:“峡中丈夫绝轻死,少在公门多在水。富豪有钱驾大舸,贫穷取给行碟子。小儿学问止论语,大儿结束随商旅。”夔州当地男子轻生逐利,同时贬低教育,不重视文化学习,学问止在《论语》,稍上年纪就弃学经商,这与杜甫饱读诗书然后致君尧舜的人生理想是格格不入的,在杜甫看来这种风俗是不可理解与不可理喻的。

杜甫为谋生计而漂泊到了夔州,孰料夔州的生存环境竟是如此恶劣,当地居民又是如此愚昧,但诗人竟在此地寄居长达两年之久,两年间的生活不适与流落之苦无人倾诉,知此再读杜甫夔州诗作,如何不同情诗人当时的凄凉与无奈处境呢?

三、深受一身病痛的折磨

杜甫是一个不幸的诗人,晚年可谓多病缠身,深受疾病之苦。杜甫是在唐代宗大历元年(766年)来到夔州,此时的杜甫已五十五岁,年老多病加上一路奔波,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杜甫在来到夔州之前就已有肺病,如永泰元年所作《十二月一日三首》有“明光起草人所羡,肺病几时朝日边”,来到夔州后,杜甫除肺病外,其消渴病(即糖尿病)日渐严重,他在诗作中多次提及自己的消渴病,如《别蔡十四著作》:“我虽消渴甚,敢忘帝力勤。尚思未朽骨,复睹耕桑民。”《秋日夔府咏怀奉寄郑监李宾客一百韵》曰:“绝塞乌蛮北,孤城白帝边。飘零仍百里,消渴已三年。”《熟食日示宗文、宗武》曰:“消渴游江汉,羁栖尚甲兵。几年逢熟食,万里逼清明。”消渴病的主要症状之一是“烦渴多饮,口干舌燥”,杜甫在夔州却因缺水而时常需让仆人到远处“引水”,缺少饮水,就更令杜甫深为病痛所忧。

至夔州以后,杜甫的视力和听力都有所下降,大历二年秋杜甫作有一首《耳聋》:“眼复几时暗,耳从前月聋”,此时的杜甫眼睛已模糊,听力也严重下降。偶有诗作表达自己的痛苦:“亦知行不逮,苦恨耳多聋。”(《独坐二首》)眼病、耳聋、消渴病加上其他各种疾病,把杜甫折磨得他痛苦不堪,使他不得不终日与药囊形影不离,消瘦可怜之状可以想象。“绝域三冬暮,浮生一病身”人生暮年漂泊于离家万里的异地,已使人惆怅不堪,加之患有一身疾病,更加使人难以承受,杜甫此时正是处于这种状况,不得不令后人为杜甫的晚年凄凉为之悲叹。

四、深为每况愈下的社会现实所担忧

杜甫在夔州,远离长安,远离国家的政治集团中心。连他自己都清楚,他很可能以后都没有再做一名朝臣的机会了。可是杜甫的政治热情却从未减退,为朝廷分忧解难的忠心始终未变,“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人生理想始终坚定不移,但当时的社会现实状况却与诗人的人生理想差距甚远,就注定杜甫的晚年充满悲剧色彩。

“我虽消渴甚,敢忘帝力勤。尚思未朽骨,复睹耕桑民”(《别蔡十四著作》),杜甫虽然年老迟暮,疾病缠身,但仍然忧国忧民,心念天下苍生与百姓,这其中的孤寂与痛苦是无人能够体会的。反映在诗作中,诗人流露出的多是深深的忧愁与叹息。在叹息的同时,杜甫在诗作中对君王和群臣予以劝谏与讽喻。《承闻河北诸道节度入朝欢喜口号绝句十二首》中有:“英雄见事若通神,圣哲为心小一身。燕赵休矜出佳丽,宫闺不拟选才人。”据《杜诗详注》注释:“大历元年十月,上生日,诸道节度使献金帛、器服、珍玩、骏马,共值二十四万,常衮请却之,而帝不听。据此,则诸镇将有逢迎以献佳丽者,诗云“英雄见事”当指常衮言。圣哲为心,预防逸欲也。”杜甫对地方节度使的奉承谄媚,对他们这种进贡奇珍异玩的误君误国行为不满,对代宗的不听忠臣纳谏提出委婉批评,讽劝代宗勿因贪图享乐而误国。可见杜甫虽远离朝廷,但对国家大事却从未停止关心。

杜甫在夔州时对穷苦人民投入了非常多的关注,一则因为夔州地处偏远,人民生活很苦;二则因为漂泊中的杜甫经历了现实的战乱,深受战乱之苦,对战乱中的百姓就更加同情。《驱竖子摘苍耳》一诗写诗人叫童仆摘卷耳草的事。对于这样一件小事,杜甫联想到广大的人民身上去,结尾由自身说到人民和整个社会“乱世诛求急,黎民糠籺窄,饱食复何心?荒哉膏粱客,富豪厨肉臭,战地骸骨白”揭露统治者腐化,同情人民疾苦,真切表现出杜甫“穷年忧黎元”的精神。

综上所述,杜甫夔州诗中反映出一种浓重的生活悲剧,读来令人为之悲叹。事实上人们在阅读杜甫夔州诗作时,不难发现杜甫的夔州诗作到处充满着人文关怀,但是鲜有人注意到在这些充满着人文关怀的诗作背后,杜甫竟有着如此浓重的生活苦痛。杜甫正是在充满悲剧的现实生活当中创作出了大量心怀天下的作品,才见证了杜甫作为一个“诗圣”的伟大。

参考文献:

[1]王祥.隋唐五代文学[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9:243.

[2][清]仇兆鳌.杜诗详注[M].北京:中華书局,1979:1295-1626.

[3][南朝宋]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2838.

[4]蒋先伟.如何评价杜甫夔州诗的风土人情描写[J].杜甫研究学刊,2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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