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芳

上海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

一、引言

公示语（public signs）,又称标识语，是指在公共场所展示的文字，具体包括标识、指示牌、路标、公告和警示等等。公示语是一种独特而重要的应用文体，具有指示、提示、警告和强制等语用功能。公示语是环境的一部分，也是城市形象的一部分。所以，公示语翻译不仅是一个学术问题，同时也是一个形象和政策性问题。遗憾的是目前国内的公示语翻译并不令人满意，有些令人啼笑皆非，不知所云。

自2002年北竹、单爱民在《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第6期发表第一篇有关英语公示语翻译的论文以来，公示语翻译目前已经成为实用翻译中最受关注的领域。从调查研究来看，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公示语翻译研究中心（2007）对全国公示语翻译现状进行了调查。调查发现，外国公众认为中国公示语翻译错误中频率最高的前三位依次是胡译（61.4%）、过度（33.3%）和表达（27.5%）；认为中国英语公示语“不够清晰”和“根本不清晰”的外国受访者比例达到53.5%。调查同时表明，目前公示语翻译研究对“信息接受者”缺乏足够的关注。邹彦群、满颖等（2011）也从所依托的理论、翻译错误和策略三个方面考察了公示语翻译研究10年（2002-2010）间的总体情况。

从翻译理论和方法来看，黄友义（2005）认为我国的外宣翻译确实仍然存在不少问题，有不少亟待解决和改进的地方，并指出外宣翻译要坚持“三贴近”原则，即贴近中国发展的实际、国外受众对中国信息的需求以及国外受众的思维习惯，“贴近国外受众的思维习惯特别需要注意”（黄友义，2005：32），为外宣翻译提供了很好的理论指导。罗选民、黎土旺（2006）考察了北京公示语翻译中存在的大量问题，为治理公示语翻译问题营造和谐公共空间打下了基础。贺学耘（2006）分析了汉英公示语翻译的现状，在探讨公示语文本类型的基础上，提出了交际翻译策略，认为应将译文读者的文化习惯放在首位。类似的理论和方法研究还包括赵小沛（2003）、钟美华（2008）、王银泉（2007）、淑杰、方蕾（2008）、田希波（2012）等。

从翻译视角来看，王永泰（2009）从社会和语言两个视角研究了公示语的翻译问题。束慧娟（2010）从生态翻译学视角、以上海世博会主题标语为例探讨了指导公示语翻译的语言、文化和交际“三维”原则。肖乐（2014）也从生态翻译学视角讨论了公示语英译的策略。承云（2013）从关联理论角度分析了汉英公示语翻译的误差。最近的成果还包括张海燕（2014）、李正亚（2016）、刘丽芳（2016）以及吕和发（2017）等，限于篇幅不赘述。

总体来看，公示语翻译研究目前已经取得了不少成果，具有重要的理论指导意义。但是，仍有不足，如支撑公示语翻译的语例多为国内常见的例子，甚至多有重复，真正采用国外公示语例子的研究很少，可能会带来接受效果的差异。本文结合我在美国访学期间收集的真实美国公示语例子，探讨公示语翻译（汉译英）的通用策略。

二、主体间性和接受美学之于翻译

哲学上的主体性概念强调了人的中心地位，但也暴露出了主客二分对立的弊端，因此主体间性的概念得到了更多认同。主体间性强调相互了解、相互沟通的互动和谐，是事物间“和而不同”的共同主体关系。20世纪60年代，在德国兴起的接受美学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接受美学强调接受者在文艺作品理解中的中心地位，没有接受者，文学文本的价值就无法实现。公示语也是一种文本，从这个意义上讲，公示语翻译也是一种美学活动。因此，公示语的翻译不仅要准确，而且要有效果和美感。这三种价值的实现都离不开接受者。接受者是公示语翻译活动中最核心的要素，源语和译语不是绝然对立、必须服从的关系，而是由接受者来理解和沟通的、体现出间性的一种审美活动。

三、公示语翻译的通用策略

在我国许多城市，公示语翻译不令人满意的地方有很多。如在某些体育馆内有“请节约用电”，翻译成“Please economize on electricity”;在公共汽车上有关心乘客的提示“拉好扶手，小心跌倒”，翻译成“Hold handrails,Prevention falls.”，等等。第一条不符合英语的语言使用习惯，生硬，可改为“Please Save Energy”；第二条有语法错误，建议仿美国波士顿地铁上的公示语“Always Hold the Pole on a Moving Train”，翻译成“Always Hold the Handrail on a Moving Bus.”。公示语翻译在功能对等的前提下，应该根据不同内容，可分别采用五种不同的翻译策略。当英汉内容完全对应时，采用借用策略；当英汉内容部分对应时，采用仿译策略；当英汉内容无对应，但部分相似时，采用创译策略；当英汉内容无对应，但属于功能类似的较长语篇时，采用综译策略；当公示语内容不文明时，采用不译策略。

（一）借用

根据上文论述的公示语翻译受众检验原则,许多国内外常见的公示语翻译应该采用借用（Loan Translation）策略，直接把美、英等英语国家现有的公示语借来使用，不必自己绞尽脑汁重修翻译，因为自己翻译的效果往往未知。使用借用策略的前提是发达英语国家有现成的公示语，能够获得第一手的实例且不走样；借用的好处就是交际目的明确、受众接受度高，符合受众的文化背景和环境感知，其形式和内容不存在错误问题，能达到更好的交际目的。例如，“吸烟处”在国内经常译成“Smoking Area”，smoking 既可以指人抽的烟，又可以指排放的其他烟，我们不妨直接借用乔治城大学图书馆外面的吸烟处“BUTT STOP”，更准确，更地道，有提醒不乱扔烟蒂的涵义；再如，“不乱丢垃圾”在国内翻译成“No Littering”，而在阿灵顿市类似的公示语都翻译成“NO DUMPING”，没有看见“No Littering”，借用的更容易被接受。例三，国内有些餐馆门口写有“衣冠不整，如不接待”的告示，英语翻译五花八门，我们不妨直接借用阿灵顿市餐馆门口的“Proper Attire Expected and Required”，attire是服装的总称，expected和required有一个语气由轻到重的过渡，整个句子文雅而得体。此外，在国内有些就餐或购物场所，经常可以看到“看管好你的贵重物品”被译成“Take Good Care of Your Belongings”，动词短语take care of一般要求宾语是人，用于物的较少；belongings也不等于“贵重物品”；这种译法突出的焦点是“看管”，有“说教”的味道；而美国类似的公示语则突出“物品”，显示出“关心”，“Never Leave Your Valuables Unattended”，我们可以借用。其他可借用的还有“在此排队”“LINE STARTS HERE”，“年长者和残疾人座位”“PRIORITY SEATING FOR SENIORS AND DISABLED”，等等。借用策略使用的前提是有可靠的母语公示语借用对象。

（二）仿译

对于英汉内容完全对应的公示语，我们可以采用借用策略。而对于那些内容部分对应的，我们可以采用仿译（Mimic Translation）策略，就是模仿类似的英语公示语，从内容、结构、语气、文化背景和环境认知等方面考虑，稍加改动部分内容，使它更接近母语公示语的感知效果，更地道，更容易被接受。例如，在上海有些地方，“小心自动门”被翻译成“Be Careful of Automatic Door”，让人感觉拖泥带水，而乔治城大学国际学术交流中心的自动门上则是“AUTOMATIC DOOR,CAUTION”，提防的对象在前，“小心”放在后面；且“小心”两个汉字用一个英语单词，不是短语，更简洁有力。这是一个很有用的仿译模，对于国内常见的“小心扒手”，我们可以仿译成“THEFT,CAUTION”；“小心恶狗”，仿译成“FIERCE DOG,CAUTION”。在中国的高速公路旁经常看见“小心追尾”这一交通标识，有的译成“Be Aware of Collision”，有的译成“Do Not Keep Close Distance”，翻译用词正确的很少。追尾，在美国DC特区和弗吉尼亚州采用的是Tailgate一词，因此可以仿译成“TAILGATE,CAUTION”。再如，在上海某高校校园内河边有一条公示语“生命可贵，戏水危险”，被译成“Life is precious，keep away from the deep water”，虽然意思正确，可不符合公示语简洁工整的特点。我们认为，改译为“DANGER.DEEP WATER.KEEP AWAY!”就更好。类似可采用仿译策略的公示语还有很多，诸如“有电危险，勿靠近！”“DANGER.ELECTRIC SHOCK.KEEP AWAY!”；“放射区危险，勿靠近！”“DANGER.RADIOACTIVE AREA.KEEP AWAY!”，“有毒危险，勿进入！” “DANGER.POISONOUS AREA.KEEP OUT!”；等等。都是基于第二个美国公示语仿译模“建筑工地危险，勿进入！”“DANGER.CONSTRUCTION AREA.KEEP OUT!”。所以使用防译策略的前提是先找到一个可靠的母语公示语仿译模。

（三）创译

对于内容不对应的公示语，特别是具有浓郁民族文化特色或者政治、经济和社会特点的公示语，借用和仿译策略都无法发挥作用。这时，我们可以进行创造性翻译，简称创译（Creative Translation）。例如，在上海某高校的图书馆里有“不要高声喧哗”，翻译成“Do Not Speak Loudly”，虽然意思正确，但语气生硬，让人感觉不舒服。但如果译成“Please Keep Silence”“保持安静”也不准确。它正确的意思是可以讲话，但声音要适当。我们可以采用创译策略，打破原来的结构，摒弃强语气词，重选恰当的词和结构，译成“Noise Level:Moderate”，既表达出允许讲话但不要声音太高的意思，语气又很友好。再如，在国内一些公汽上经常有“先上后下”的公示语,翻译成“Going Down First,Going Up Second”，感觉太松散，和汉语对应不工整。在弗吉尼亚州阿灵顿市“下车”翻译为Exiting，例如“注意，下车时拉好门把手”“Attention.Use Door Handles When Exiting”。我们借鉴美国对“下车”的译法，进一步简化结构，进行创造性翻译，把“先下后上”翻译成“EXIT FIRST,ENTRANCE SECOND”，这样就和汉语对应工整，且简洁有力，焦点突出，整体效果更好。创译需要一定的知识积累，甚至一定的借鉴，创译的最终效果也需要受者的检验。

（四）综译

有的公示语语篇较长，传达比较复杂的信息，简单地使用一种翻译策略难以奏效，这时就要使用较复杂的综合翻译法，简称综译（Integrated Translation）。综译法同样遵守公示语翻译的普遍原则，但较复杂的内容要求译文必须符合语篇的特点，如尽量使用完整句，具有内在连贯性，目的明确，内容清晰，语气得体等。例如，在弗吉尼亚州阿灵顿市公园竖着一块铁制的公示语牌“欢迎来到阿灵顿市公园。为了保证每个人都能享受他们的参观，请遵守如下规定：停车时间从日出到日落后半小时，灯光运动场地除外；所有的狗必须拴着狗绳并始终处于控制状态；清理干净你的狗拉的大便；不准喝带酒精的饮料；尊重张贴的管理铭牌。谢谢你的配合，请享受你的参观。”，英语是“Welcome to Arlington County Parks.Please keep everyone enjoy their visit by observing the following rules:Park hours are from sunrise to 1/2 hour after sunset except for lighted athletic facilities.All dogs must be on a leash and under control at all times.Clean up after your dog.No alcoholic beverages allowed.Respect posted filed designations.Thank you for your cooperation and please enjoy your visit.”整段公示语借助于“following”等衔接词和内在的意义一致性，构成了一个严谨的语篇；大多数句子为完整句，但也有简洁的省略句和祈使句如“No alcoholic beverages allowed.”等，透露出不容违背的涵义和坚定的执行态度；“Welcome”“please”“thank”“enjoy” 等词通篇表达了非常礼貌的语气，但“must”“at all times”“no”等强语气词又表达了不容挑战的政府权威，语气得体而又不失分寸；五条规则内容具体而明晰，后三条为使用动词原形开头的祈使句，前两条采用完整句，均处于凸显的中心位置，通篇的语气是礼貌和坚定融合；希望受者遵守的目的明确，如在开篇的observing和最后的cooperation开宗明义且前后照应。

（五）不译

有些公示语传达的内容不文明，只针对少数素质较差的受者，例如，“此处禁止大小便”“随地大小便罚款”“只准小便，不准大便”，“不准随地吐痰”，诸如此类的不雅公示语最好采用不译（Deletion）策略，英语省略不译，如有必要，只保留汉语。

四、结语

全文基于“受者为中心”翻译理论，在大量真实美国公示语例证的基础上，尝试性地提出了借用、仿译、创译、综译和不译五条公示语翻译的策略。不同的公示语翻译应该根据其内容选择不同的翻译策略。无论采用何种策略，公示语翻译始终要把受者放在中心地位，其翻译有效性应该接受受者的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