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冰，西南科技大学副教授，四川网络文学发展研究中心专职研究员

爱潜水的乌贼，网络作家

一、阅读、音乐与游戏

周：乌贼好，几年以前安迪斯晨风、天王小二黑等都对你做过访谈，诸如“我不可能讨好所有人”、“让别人HIGH前先得自HIGH”等标题彰显出了你的一些写作特点，让人记忆犹新，也就在那时，我开始看你的作品，成了你的“铁杆粉”。

爱潜水的乌贼：现在阅读网络文学、探讨网络文学的人越来越多，这也说明网络文学在当下的影响力在与日俱增吧。

周：是的，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网络文学的话语权在逐步增强，主流化趋向越来越明朗。但是我注意到，你好像是2011年年底才“入行”的，应该是比较晚的，但你入行之后， “跑”得却比较快，成绩都不错，一两年就成了“大神”。对你的作品最有直接影响的是哪一类呢？最初你的《灭运图录》，因为我看到里面（有）很多传统文化的东西，你在里面有一些“合道”的提法，我觉得它比较切合《道德经》的“天人合一”的思想，回到本真，回到自然。作品中这样一些元素呈现，一下子让作品升华了很多，那你有没有看过《道德经》呢？

爱潜水的乌贼：《道德经》肯定是看过的。

周：那其他的文化典籍呢？因为你的四部小说，内容差别还是挺大的，每一部都不一样。所以说，在网文圈里面，我为什么会说我是你的粉丝，在于我看到一个作者在持续不断地更新，同时每一部作品的内容、风格都有着一定的差别。我看《灭运图录》，开始可能比较稚嫩一些，讲修炼，但越往后面越渐入佳境，到你写《奥术神座》的时间达到了一个高潮，但呈现的是一个“知识”的世界，再到你的《一世之尊》，又融合了游戏、武侠等等元素，是一种创新性的写法，而现在的《武道宗师》又走向了“武道”。每一部都不同，每一部都有自己的创新与诉求，所以我觉得你的知识储备、积淀比较扎实。我想先问一下《一世之尊》的情况，当时看的时候首先是期待受挫，怎么这样来写，很别扭。你是怎么想到将种网文的东西如仙侠、武侠、游戏等相融的？

爱潜水的乌贼：当时写《一世之尊》，最早的想法是写一部自己想法里的武侠。我小学三年级开始看金庸，看古龙，看到初中，高中开始转网络。大学开始看黄易，然后受黄易作品影响挺深的，当时《奥术神座》完结后，我就想在仙侠的架构下，我至少拿一半的内容去写一个我所希望的武侠。

周：是的，我读你的小说，总会觉得这个世界里边有金庸、古龙、黄易等的一些东西，包括像你提到的一些武功的招式、打斗场面的描写。后来我在网上又看到许多读者在讨论《一世之尊》与黄易小说的关联性，才确定这不是我个人的感受，而是大家共同的。

爱潜水的乌贼：嗯，其实很多人不都说过，《一世之尊》里面有很多黄系人物的影子嘛。

周：对，黄易的人物。

爱潜水的乌贼：招式大部分情况就都是属于原创，少部分有的是从香港漫画里来的，有的可能就是金庸、古龙这些，都会稍微有点涉及。

周：这里提到你的阅读基础，像你读到的这些比较多的是哪一题材的小说呢？金庸、古龙、黄易，他们的作品你全都看完了吗？

爱潜水的乌贼：对，金庸我是全部看完了。古龙的话，大体上是看完了。黄易的早期作品我没怎么看，我是先去看了《大唐双龙传》，然后再跑去翻了《覆雨翻云》、《寻秦记》和《破碎虚空》，再之后就只看过一部《大剑师传奇》。

周：你前面三部作品都是那种穿越过来的，但最新上架的《武道宗师》可能就没有涉及到穿越，所以我想你可能是受到黄易先生影响，因为他的《寻秦记》就是现在的人穿越到过去改变历史。

爱潜水的乌贼：其实这方面受《寻秦记》影响倒是不深。大体上我开始看玄幻小说，看《寻秦记》是在我开始看网络小说之后看的，而当时的网络小说不穿越根本就没人看。

周：嗯，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当“穿越”出来后，“穿越”就成了一种时尚，如果你不“穿越”，就没有代入感，大家就不爱看？

爱潜水的乌贼：可以这样说。在前几年，“穿越”是一种“流行”元素，确实会影响到读者的接受，可能有的读者看了你的开头，发现不是“穿越”就没有看下去的兴致了，但像我现在这本书《武道宗师》，我想到的就是不做穿越，因为大家都是穿越感觉意义不大，我想的是要不要设置成重生，刚开始有重生的话可能会更有代入感。但是重生的话，我感觉就没法去写出一个刚读大学的年轻人的那种蓬勃的朝气。

周：嗯。说到你的新书《武道宗师》，我看了开头，开头前几章非常精彩，“文风老辣”，包括一些有关场景的描绘和一些对话，对比以前的文风有非常大的提升。

爱潜水的乌贼：对，以前写的就比较文绉绉，而《武道宗师》前几章大部分是我从自己的生活、朋友的生活、和我听说过的生活中取材的，反映到对话上面就会感觉比较亲切自然。

周：像你每部小说的题材和内容都是差别比较大的，你的写作材料的来源主要就是你的阅读吗？

爱潜水的乌贼：对，阅读。

周：还有日常生活中的体验？因为我看到访谈上说，你写《奥术神座》是一种西方魔幻和中国元素的结合，还有科技的，很多东西是创新的东西，比如说“爆头”和“论文”，你是怎么想到以论文的方式来构架一些东西的呢？

爱潜水的乌贼：因为当时想的是用一个奇幻背景来重写近代科学物理学的发展史，既然是科学发展史，在现实中就是论文体系，所以就直接参照了。

周：我看到后记里面，你自己也说了，这本书它属于一个奇葩的书。那为什么你自己会说它是一个奇葩的书？

爱潜水的乌贼：因为想写的东西太多了，我个人对《奥术神座》的定义是一个披着奇幻皮的放在玄幻分类下的小说，在本质上是一个科幻类的小说。

周：嗯，奇幻皮、玄幻分类？科幻小说？我觉得你这样来说，很有意思，有一种新的东西。用现在的时髦的话来说，这算不算跨界融合？

爱潜水的乌贼：反正就是一种融合吧，不同的题材融在一起，从而产出一个新的文本，《一世之尊》其实也是一样。不过，《奥术神座》这本书最大的悬念和卖点其实是一个整体的事件架构，从故事一开始我就引入一个问题，即“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是这样”，一直到最后一章把这个问题解决掉，作品也就结束了。

周：是的，所以整体上《奥术神座》就是注解这个世界本质的一本书，有科学史的味道。我看的时候觉得你刚开始的叙述比较平缓，而且比较碎，并不太容易让人完全融入，但是你又很擅长调动气氛，掌握节奏，特别是小说起始之后加入的音乐元素，以旁观者的视野，呈现欣赏音乐时的共鸣情况，代入感极强，让人沉浸。因此，读《奥术神座》只要“撑过”最开始几章，后面便是迷人的世界，哈哈。

爱潜水的乌贼：基本上是这样的，《奥术神座》是慢热的书。这可能是我写作的一个特点吧，就是很难像别人一样，一上来就是大高潮，一下让读的人投入进去。

周：我也注意到你写作这方面的情况，那么像《奥术神座》中对音乐的描述是你借鉴他人的，还是你自己的一些感悟呢？比如说像贝多芬《命运交响曲》、莫扎特《G大调》等等。

爱潜水的乌贼：最开始我会搜它们的音评，把大家的音乐评论都先看一遍，有个大体上的印象，然后自己再去听一遍，印证自己听音乐时的感觉。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保证自己的感觉不会出错，也可以避免别人写的评论不准确的地方。大体而言，我的做法是先整体框架上对这些音乐进行把握，然后在这个框架内写自己的感受。

周：那你平常打不打游戏呢？在阅读、音乐之外，我觉得你应该还比较喜欢游戏，因为在你的小说里，我明显可以感受到一些游戏元素的融合，比如《一世之尊》里面的“系统”、完成任务后的“奖励”等。

爱潜水的乌贼：确实，写作时有时会借鉴一些游戏的元素，这是避免不了的。有时游戏会给人以灵感，不过，游戏的话，我大部分时间玩的都是单机游戏。

周：单机游戏啊，哪一些呢？“仙剑”系列？“轩辕剑”系列？还是其它？

爱潜水的乌贼：像DND，就是“龙与地下城”系列玩得比较多，然后像“巫师”系列我也玩得不少。

周：都是西方的呀，没有玩过中国的么？

爱潜水的乌贼：差不多我最早玩的就是中国的。《仙剑奇侠传》其实我没玩过，我当时玩的主要是《轩辕剑》。在玩《轩辕剑》之后，可能没多久，我就接触到西方的《博德之门》，就开始进入西方这块，再后来就没玩过中国游戏了。

周：后来就不玩中国游戏了？为什么？难道西方的游戏在体验上比中国本土的要好一些吗？

爱潜水的乌贼：从玩的体验感来说是的，西方的游戏不仅仅是打怪、换地图，它背后总有一种文化、叙事的支撑，或者说代入感更强一些吧。

周：西方的游戏，我玩的倒不是很多，好像只玩了“暗黑破坏神”，但总觉得有点“隔”，反倒是中国的游戏玩了很多。以前在华中科技大学读书时，当时学校的FTP比较流行，大家都来建一个站点，互相上传下载，玩了很多，像“金庸群侠传”、“仙剑”系列、“轩辕剑”系列、“绝对双骄”、“三国志”等等。还记得玩“仙剑”时，玩到化蝶时，一个大男人在抹眼泪，哈哈。中国的游戏吧，可能总是以情动人，有点文学中“抒情传统”的意味，西方的游戏可能更擅长叙事吧。

爱潜水的乌贼：玩游戏掉眼泪，看剧掉眼泪，我觉得都正常，正常的情感波动，哈哈。我比较赞同你的一个偏抒情，一个更偏叙事的概括。不过，你西方的玩得少一些，如果玩得多了，习惯了它们的文化背景等，你就会慢慢发现它们的耐玩之处。

周：看来，你应该是一个“骨灰级”的西方游戏玩家了。那么，是否可以说，这些游戏会构成了你创作素材、世界架构的一个来源呢？

爱潜水的乌贼：是的，像我要写西幻，他们的背景自然而然我会做一个参考。我不是要参考他们具体的东西或者具体的故事，而是参考他们的风格和整体呈现出来的这么个元素。

周：嗯，文化因素很重要。

爱潜水的乌贼：这样才能显得贴近西方一点，看起来更为逼真。

二、写作、作品与读者

周：上面我们主要聊了你写作的知识构成等方面，下面我们谈谈你的作品、读者等方面。你的第一部作品是《灭运图录》，在里边有不少关于“道”的描述，如对修炼“合道”的叙述等，《奥术神座》应该是对“自然之道”的解析，《一世之尊》里又有“六道”等的描述，夹杂有着你对人生之道的追问，而在《武道宗师》里，则又演化为一种“武道”。再加上前面你说过你读过《道德经》，结合我的阅读体验，我是否可以这样认为，你的作品始终高悬着一种形而上的“道”的诉求？或者，在你的作品里边，实际上有一种终极意义上的指向？你又是如何理解这个“道”的呢？

爱潜水的乌贼：任何哲学都在追寻最终的意义和最初的起源。文学在最深层次其实也应该这样，让人找到终极的意义，最初的起源，《道德经》不是讲么，“反者，道之动也”。当然，最开始，我可能没有这样一些感觉，但是随着写作的进行，特别是当你取得一些成绩后，这种感觉会越来越强，我总要在作品中夹杂一点属于我的东西。现在常讲的一个词“情怀”，我觉得这就是情怀。当我们基本的物质欲求获得满足后，总会有一种更高层次的需求，用马斯洛的话来说，这是一种成长的需要，一种自我实现的需要，我不能将我的作品仅仅停留在一个浅层次，总要深一点。在《灭运图录》里边，这种意识可能还刚刚有一点，但现在，我觉得我应该是一种自觉的追求吧。至于如何理解“道”，这个问题有点大。《道德经》不是讲么，“道可道，非常道”，“道”说出来可能就变了，只能意会，有点莫逆于心的味道。如果一定要说，我觉得中国的“道”，就是一个本体，人们希望的是用这个来解决世间万物的本源，找到一个最根源的道理，就像西方总要去寻找世界的第一因，就是做开始的那个东西，它们是一样的。

周：从个人角度来说，现在的网络小说写得深刻，能让人有所感悟，有所思考的并不太多，大家一股脑地都在讲“热闹”，讲故事的曲折、讲“爽”等，反倒是将价值承担丢了，而上升到这种“终极视域”的、对“道”的追问的更是不多，所以我才觉得难能可贵。

爱潜水的乌贼：其实讲情怀的人也不少，比如猫腻等人，只是大家讲的方式不一样。我觉得当人到了一定年龄后，总会有所体验，有所感悟，其会不自觉的在他的写作中将这种体验呈现出来。

周：可能吧，随着年龄、阅历的增加，肯定会有所改变。你的《灭运图录》故事整体的构架灵感来源于哪儿呢？

爱潜水的乌贼：直接来源就是流浪的蛤蟆的《仙葫》，当时看前面一部分时觉得写得非常棒，然后再读时觉得自己应该也可以这样来写，就想尝试一下。但当时只是有这个想法，平时忙工作，就没有第一时间去写，后来就慢慢添加了一些自己对于修道的难关、修道三难的想法，也从自己平时看的书中慢慢有了一些积累，在把这些修道三难确定之后，我想了想自己真的很想写这么个东西，然后才开始写。

周：我有时觉得写作是很偶然的，偶然被一个东西击中，偶然就想写这样一个东西，或许，这就是文学的奇妙之处吧。你说你的写作是想了又想才开始的，这是不是意味着你要花很长时间的构思，先写个提纲，把所有的东西都全部固定好，之后再一步步来写？而我知道有的作者喜欢随机写，我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划。

爱潜水的乌贼：我是这样的。我写这本书之前，我首先会把这本书大致的体裁是什么、主线是什么，最后想要它在哪个地方结尾，整个故事的构架我该怎么完成，把这些东西想好，然后我再拟一个大纲出来。但这个大纲不是一个很详细的东西，只会把其中几个要点，比如人物设定、主要大情节、几个最高潮的点和几个我最想要表达的东西。把这些设定出来之后，我会在细节上再按主线和我想要编织的故事，根据自己的想法，跟着平时写作的感受，再来一步步地写。因为一本网络小说，几百万字，如果一开始就从细节上把它框死了，后面的写作会变得很艰难，因为不断会有读者的反馈、自己的写作感受等等，你以前所设定好的东西会被很容易推翻。

周：我看到你每写一个作品之后你会写后记、感言，有提到读者对你的影响，读者会讨论一些情节，他会觉得你这个地方写得好，或者不好，有时会点赞、打赏等，你有时也会根据他们的意见进行一些设定。我也有注意到，有的读者会谩骂、攻击等，当出现这类情况，特别是攻击你的情况的时候，你会怎么处理呢？你会不会修正自己的大纲，改变读者不太喜欢的这种写法？

爱潜水的乌贼：第一眼看到肯定会很生气，就会想要喷回去，大家第一反应肯定都是这样。但正常情况下，在生气之后肯定就会反思自己这个地方到底有没有问题，到底是读者个人口味问题，还是说我这里确实写得不好，从这两方面去想。因为有的时候确实是，比如说我想写的这个东西我希望的受众是这样的，但肯定有其他人来看，他可能就不喜欢这样一个风格，那我就必须要排除这些意见。但比如说针对一些细节上的东西，他们可能具体感受到，他们说出来之后，我自己才去想一下，可能就会觉得这部分我笔力没达到，该怎么样去写才能更好地把这个东西写出来，这就是日常的一个积累了，可能是当时这段情节我没有时间去做修改，但我下一个情节或者下一本书，我可能就会把这些用上去。这可能也是我能一直写下去的一个基础。

周：这也就是说读者的意见其实是很重要的，但是不能盲听，而是要选择性的采纳，这可能需要经验、智慧和洞察力。

爱潜水的乌贼：是的，写的多了，慢慢地就会有经验，哪些读者的意见是对你有帮助的，哪些读者的意见是无中生有的，可以忽视的。但不管读者有何种议论，正常情况下，他们强调的都是好看，能让他从日常生活中解脱出来，有休闲的、娱乐的感觉，如果能够在这背后再带一点情怀，就更好了。

周：你提到“好看”，我觉得这个很关键，其实读者所追求的也就是好看，从你写作的经验来看，你觉得“好看”的标准是什么？

爱潜水的乌贼：“好看”的标准就是，可能网站让你写十几万字，甚至几十万字，但不给你推荐的时候，你依然可以“活着”，而且越写“活”得越好。读者偶尔看到你的作品，认可之后给你一个推荐票，然后再通过他们的口耳相传，各个论坛开始有关于你的作品讨论，并获推荐，积累了比较多的粉丝之后，一下子冲上去。这样的情况下，网站也不可能不给你推荐的。

周：当时你开始写《灭运图录》的时候，是什么情况？是不是也类似于这种“口耳相传”，获得一定的名气，再然后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

爱潜水的乌贼：当时是业余写作，也没觉得这能闯出多大天地来。然后，其实整个《灭运》这本书一直到完结，订阅都不算太高。

周：那最开始订阅有多少？

爱潜水的乌贼：《灭运图录》当时完本的时候我记得是2000多，均订2000多，精品的标准都还没到，高订可能就7000多。我当时刚刚开始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觉得也还不错。

周：因为有固定工作，写作只是兼职性的，没想到以它为生。

爱潜水的乌贼：是的，反正闲着，闲着就写，而且当时刚好和女朋友分手一年多，一个人处于空窗期，写作可以让你不胡思乱想，让你获得一种充实。

周：哈哈，看来这个失恋促进了你的写作？古人讲，痛苦出诗人，你失恋，反倒成就了写作。

爱潜水的乌贼：嗯，当时回家除了玩游戏看小说也没别的事情，有时间就写，刚开始写60万字都还没上架，想的也不是靠这个为生。所以，想着把这个故事完整地写完，就是扑街了，也无伤大雅，毕竟是第一次，破天荒。但作品后来上架后，虽然订阅不是很高，但始终有一定的粉丝，个人觉得还行，于是就一直写下去了。

周：有读者的认可？

爱潜水的乌贼：是的，其实当时订阅不高，但粉丝始终蛮多的。当时就打算，写完这本，还可以再尝试一下，再写另一本。

周：看来，我们应该感谢那些支持你的粉丝们，要不然，就看不到你的《奥术神座》了，哈哈。说到《奥术神座》，这本书出来后，大家评价其实比较高的，尤其是中国作协2015年的中国网络小说排行榜精品榜把你这部作品评为第一，我还记得当时的那个评语，“开创了一种介于魔幻与科幻之间的新型网络小说”，这个评价是很高的。当时你得知这个消息是什么心情？

爱潜水的乌贼：心情当然是激动的，觉得这应该是一种认同，另一方面又觉得不可思议，有一种不真实感，这毕竟是中国作协的评价，国字头的，竟然落在我的头上了，哈哈。

周：这样的评价，也确实理所当然，因为这本书对“知识”的偏爱、对世界本质的呈现等，确实有一种开创性和深刻性，但读起来又不是很晦涩，而是趣味横生，这都使该作品有着独特性，尤其是在“小白文”横行的当下。那么，你目前成绩最好的是《奥术神座》吗？

爱潜水的乌贼：没有，《武道宗师》现在最好。

周：新书《武道宗师》？嗯，现在有了“名气”，名声在外，点击、收益、成绩就出来了。

爱潜水的乌贼：还有一个是大环境的变化，现在打击盗版挺厉害，再加上阅读本身的流量提升很大，同一个作品放在现在的环境下，订阅可能都会翻倍。

周：这就是说流量大，人气指数自然就会提升。

爱潜水的乌贼：是。然后还有一个就是，写了几本书，在文笔、构思、叙述等方面也得到了提升。

周：嗯。以前是生手、新人，现在相对来说“成熟”了一些。

爱潜水的乌贼：对，“成熟”了一些。有时，我写完后面的，不太喜欢再看前面的部分，因为总会有种羞耻感，觉得以前写得没有现在写的好。但是有的时候你又不得不重新回顾一下前面的内容，要不然就容易前后不对照，但回头看的时候，我有时又有种自得，除了文笔稍微差点，其他方面我竟然写得还不错。这算不算成熟式的“自省”？哈哈。

周：哈哈，绝对算，不过你确实写得好，这要承认。现在你写书，写时有没有刻意的考虑读者的群体的分布，或者面向男、女设置不同的情节，更或者年龄层上进行一些考虑？

爱潜水的乌贼：基本上没有，如果什么都考虑会太累。我写作时，大体上先确定自己想写什么，然后在细节上进行一些修改，适当地迎合市场，稍微往主流风格靠一下，也就是说，以自己写的东西为核心，往外稍微发散一下。

周：原来是这样子。我还以为成功的作者都会进行一些调研，针对性地写作。因为我知道现在有的作者成立了工作室，会专门对自己作品受众进行研究，根据研究结果“按需生产”。

爱潜水的乌贼：可能存在这样一些作者，因人而异吧，但我很少关注这个。这应该是一种完全市场化的写作，对我而言，可能会让写作失去它的可爱与乐趣。

周：我也觉得如此，但商业机制之下，这又是难免的。那你现在是每天都更新你的作品吗，会不会存稿更新？

爱潜水的乌贼：我很少会写完几十万字存起来，再一点点发，一般都是每天更新。存稿太多的话会有一个问题，就是无法照顾读者的阅读情绪。比如，我写一个情节，但是读者很反感，可是我已把所有的东西设定好了，并有几十万字了，这时，我是推倒重来，还是怎么办？这就很麻烦，所以即使我有存稿，也可能只会存未来几天，而不能是大量的。

周：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东西写出来了，读者不喜欢，后面又不能改，相当于读写互动无法正常进行了。

爱潜水的乌贼：是的，网络文学最大的特点，就是日常交互性。日常交互不仅仅是从读者那里得到意见，更重要的是读者肯定、赞同对你的写作影响等。比如说，你写一个情节，你写得很好，读者一直夸你，你看了心花怒放，灵感爆棚，你瞬间又有了更多的灵感了，马上又可以噌噌噌地在主线不变的情况下写好大一截。

周：读者的肯定很关键，来点掌声，来点鲜花，可以直接激发作者的创作热情。

爱潜水的乌贼：对对对，就是说人都是要靠夸的。

周：那你是从哪儿获得读者对你的批评或肯定的？有没有建立专门的微信公众号、QQ群等，与读者进行直接的交流？

爱潜水的乌贼：我获得读者的意见主要是看文章后面读者的跟评，就是文章后面的读者讨论区，QQ群这些，其实我上得比较少，偶尔会上去和他们就是闲聊，很少讨论书的问题。

周：那你怎么定位自己的写作成绩？

爱潜水的乌贼：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我写作上愿意去尝试更多新的东西。

三、“扑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掉那颗冒险的心”

周：看你的作品，我总会有一种好奇：在当下商业化写作的氛围中，一个作者写得比较成功时，很少再愿意写新的、不熟悉的题材，寻求新的突破。从我个人的经验来说，你写一个题材写顺了，再换一种新的题材，无论是知识储备，还是写作技巧行等，都存在着新的挑战。特别是当下的读者，有很多不喜欢接受新的东西，他们习惯了他们习惯的，像现在的IP剧之类，走的就是这个路线，让读者很熟悉，看了不费脑子，能一直看下去不累。但你的几部作品，可以说题材各不相同，你总是在尝试一些新的东西，促使你求新的动力是什么呢？

爱潜水的乌贼：首先说一下，这些作者之所以不愿做出改变，是因为写不擅长的题材，情况比较复杂，与他们的成功有一定的关系，但我觉得可能更多的是缘于读者，读者期望他们继续写这样一个题材，保持这么一个风格。但我可能比较“另类”，在每写一部作品之前，我想的是，这本书我可能得抛弃老读者了。你问我求新的动力是什么，对我而言可能就是求变，求发展，求超越。也就是说，当一部作品完结时，我要开新作，那么我就会全部重新再来。

周：重新再来？从头再来？这很具有挑战性。

爱潜水的乌贼：嗯，但是这种从头再来不是完完全全的从头再来，就是说我有了前面的积累，有了前面的各种提高，对它的写法有了更好的想法，我觉得自己可以写得更好。因为每次写作，总会有一些脑洞大开的地方，有一些零散的想法，但是在某一本书中，他还只是点缀，其不可能成为主干。但是随着写作的进行，这样零散的、脑洞大开的东西会慢慢地串起来，就会产生一个新的东西。而且每次写作，你的文笔、技法等也会有所提升。因此，看似是从头再来，其实有些东西已经孕育了好长时间。

周：说是这样说，但是我觉得这样写可能存在一种冒险。

爱潜水的乌贼：是的。

周：你换一个新的题材，你的读者群变了，而且你无法能保证这本书一定会畅销。现在的写作大部分是商业写作，追求的主要是一种物质诉求，如果说达不到这个诉求呢，怎么办？你有没有考虑过这种后果？毕竟这是很现实的。

爱潜水的乌贼：这个是肯定都会考虑过，我写之前肯定会想的，如果这本书扑街了怎么办？比如像《奥术神座》，当时我想的是如果这本书扑街了，我怎么办？但我后来又想，我要把我自己最想写的那些东西写完之后，我就可以把它先做个阶段性的收尾，可以再去写下一个了。

周：嗯。我注意到，《奥术神座》评论区里面很多人问你为什么写这样一本书。就是很多人很不理解这个东西，因为当时你写玄幻已经有一点点感觉了，有了一定的粉丝群。

爱潜水的乌贼：我当时还在上班，经济上的压力不是太大，就想做一些新的尝试。当时想的是，音乐这部分我做一个引入写完，然后论文、爆头这部分可能不受欢迎，或者就是说扑街吧。当时没什么太大的收入压力，也就是说这本书的平时收入能给我两三千、三四千的话，我就挺开心的了。所以我想的是，至少我要完完整整的写到我最初设置的最高潮的一个点，就是那个“你的眼睛会欺骗你”，把这个情节写出来。

周：是的，这个东西很关键。

爱潜水的乌贼：把这个东西写完，就做个阶段性的收尾，然后我就可以去准备下一本书了。但不管怎么说，总要做一个扑街的准备吧。《一世之尊》创作时，当时想的是，如果扑街的话，我就把前期我想写的无限流加武侠的这块，一直到揭穿“六道”这个身份，后面就可以先做个阶段性结尾。如果以后有人想看，或者我觉得自己笔力提高多了再去写，但成绩比我预想的好。于是，我就慢慢写，把它写完了。

周：对啊，其实当时我看了你的《奥术神座》之后，你刚开始写《一世之尊》，我把前面百分之九十左右看完，我觉得很不理解，我想你怎么会写了这样一个东西出来，慢慢地到了后面，我就感到了一种渐入佳境的感觉，感觉到你对整个世界的设置、人物的刻画还有一些对生命的追问在里面。

爱潜水的乌贼：怎么说呢，现在的这些网络小说，如果你要看玄幻，看仙侠，除去看那些短平快、商业化的东西，其实大部分都会去往中国的佛道文化，去寻找一些理论上的依据和提升。可能前辈先贤们早就写过的东西，都难免会去接触，会有自己的思考，然后再来放入小说里面。我现在暂时没有重写仙侠的想法，我觉得我现在的思想、现在的理念，还是和《灭运图录》那时差不多。

周：就是不太能超越当时的感觉？

爱潜水的乌贼：就是没有本质上的提高。再写的话，能够写出故事更好看、情节更曲折、带有震撼性的东西，我写不出来了。所以我认为，你的写作，写扑街了没关系，扑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掉那颗冒险的心。只要你想写，愿意写，有新的想法，你终究会有所收获，甚至走向成功。

周：你这几句话，我特别喜欢。我能不能理解成，你现在已经达到一个高度，你的写作在刻意追求一种精品化、经典化？我们知道，现在网络文学界，大家普遍都很浮躁，掘金目的强烈。我们看到很多人，都是盲目地冲进来，想要大赚一笔，写作的雷同化、同质化非常严重。我所了解到的，有一种精品化的诉求和意识的人不是很多。

爱潜水的乌贼：我不太赞同你的看法，我知道的网络文学这一块儿，希望能够写下去、写长久的，大部分还是想写一个逐渐精品化的东西。可能我选择的是不断地去换题材去改变，有的人选择就是精更一个领域，网络文学的这些作者们、大神们，大部分都有一颗居安思危的心。

周：想着怎么创新，想着怎么写得更好？

爱潜水的乌贼：对对，但想的不仅仅是创新，一方面要切合潮流，一方面不要丢掉属于自己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一种新的“冒险”。

周：你改变了我对一些作者们的看法，哈哈。但是有一个问题，我们不能不直视，就是网络文学的类型化，类型化补上了曾经我们中国人阅读缺失的一环，但是这种类型也使很多作品写作的模式固定化，我看某一个作品，看完开头，基本上就可以判定其大致的发展脉络，你说的这种“冒险”在这一框架下很难实现。我想问的是，在当前类型化的创作背景下，你觉得网络文学的创作有可能在哪些方面形成一种突破？

爱潜水的乌贼：嗯，前面说过了，比如《奥术神座》它是“放在玄幻分类下的、披着奇幻皮的科幻”。今年很火的《放开那个女巫》，它其实就是一个放在奇幻分类下，以奇幻的方式来讲述一个工业革命史。就是说往后的趋势，大的分类可能大家都固定下来了，但在细分上我们可以做一个题材和领域的融合，就像前面你提到的“跨界融合”。

周：融合成一个新的作品，进而类似于化学反应一样，产生的新内容与质素，就像当前的学科交叉，在交叉中走向一种“新生”。

爱潜水的乌贼：是的，《一世之尊》也是，我就是把无限流和传统的玄幻，还有武侠这块融合起来，做一个不同于其他的一个架构。

四、代入感与故事驱动

周：我们再来简单谈谈你作品的具体写作吧。我们知道，优秀的网络小说通常需要具备一些要素，比如新颖的剧情、强烈的代入感、张弛有度的节奏等。在这所有的要素里，我个人觉得代入感最重要，其不仅关涉着作品爽感的实现程度，而且也关涉着读者进入的可能与限度。你是如何看待网络文学的代入感的？

爱潜水的乌贼：代入感确实是网络文学非常重要的一个东西，它会让读者产生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完全沉浸与融入作者所构造的世界中，并跟随作者构造的故事情节而产生情绪上的种种变化，或高兴，或悲伤，或紧张，等等不一而足吧。虽然读者明明知道作者的叙述是假的，但是在阅读的心理上却又有一种真实感和认同感，并会产生一种“爽感”，而这其实也就是现在被人们常说的“YY”。如果通俗一点说，就是一个作者如果一旦能够让读者成功的代入，那么他后面不一定需要很大的深仇大恨才能驱动读者的情绪，或许只需要一些小事，一个小点就能带动读者的情绪。归根结底，代入感就是要营造一种爽快感，要调动一种情绪，其有别于日常生活的体验。

周：我比较赞同你的看法，代入感会营造一种真实，并在读者心理上建构起一种认同，最终走向体验上的舒爽。但是我又有另一种感觉，在当前的网络文学创作中，大家都在强调代入感，于是走向了套路，比如，开始的主角受难，后来的金手指、奇遇，最后的扮猪吃老虎、打脸等，这样一些套路反倒是让人在的阅读刺激中慢慢舒缓下来，没有了最开始看的激动和爽了。那么，乌贼你写的时候，是否会故意去考虑一些这方面的套路呢？

爱潜水的乌贼：考虑肯定会考虑的，毕竟这是一个大环境，而且读者也希望获得这样一些代入和爽感，少了这些东西，读者是不买账的。但是有一点我需要说，其实这些东西不能完全算做套路，也不是网络文学的专属，被我们认为是经典的一些文学作品中也有不少这样的情节。以前读书时，看过一些经典性的名作，比如《基督山伯爵》《简·爱》等等，其实它们的爽感跟网文的爽感差不多。《基督山伯爵》带有装逼爽感的，带有那种打脸痛快感，而《简·爱》其实也差不多，就是一个家庭教师，去到一个富豪家，然后有恋情，有故事。

周：我以前没注意，你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富豪？类似于现在的霸道总裁文，哈哈……

爱潜水的乌贼：对。就是说人类的核心的审美其实是一样的，如果有差异，可能只是包装上的问题和一个意义呈现上的问题。实际上，早期热播的国产电视剧，像《康熙微服私访记》就是典型的打脸，扮猪吃老虎，而类似的还有《包青天》等等。

周：你好像点醒我了，我回忆一下以前看的电视剧、小说，好像大部分的爽感都差不多。

爱潜水的乌贼：是的，所以我觉得，作品的代入感、爽感等等，甚至人们的审美诉求，从古至今一直没变，就看大家谁更能玩出花来。

周：我比较同意你的这一看法，不过我觉得这种代入感和爽感，似乎和我们打游戏的那个角色扮演差不多。

爱潜水的乌贼：对。

周：我就觉得很多时候，我就读网络小说有点类似于我操纵一个我自己扮演的角色，在游戏的背景和世界里游走，按照指令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完成不同的任务，收获成长、喜悦、爽感等等。

爱潜水的乌贼：是的，游戏和文学是相通的，这也是我为什么会玩游戏的原因所在，它可以给我以灵感。不过，就我知道的，在网文圈子里，大家还是一直在思考，从不同方面来营造代入感，以求能够实现一些突破，像我，现在比较喜欢的代入感是细节性的描述。

周：细节性的描述？

爱潜水的乌贼：就是说本来一个很普通的事情，但我通过一些细节进行详实的刻画与呈现，从而让人有一种立体感和真实感，从而实现代入。比如说，单纯的一个吃饭，我可能会写怎么倒水，点了哪些菜，然后怎么吃，味道感觉怎么样，就是说营造一个很真实的环境，这样的话读者可能会有一种你刚说的角色扮演吧，一种认同感。我就是在做一个尝试，至于反馈效果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周：这样的写作，可能会让人生出画面感。

爱潜水的乌贼：不只是画面，而且是一个他能够想象到的真实的东西，然后他就一下就进去，他就觉得这个东西自己好像也能够想象到。但是有人觉得这种细节描述代入感很好，有人就觉得没什么代入感，大概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感觉吧，有的需要这样，有的需要那样，任何东西可能都是有限的，不可能普及所有。

周：是的，由于知识背景不同、需求不同等，可能都会导致代入感的深浅程度不同，一千个读者，不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更可能有一千个以上的代入需求。由代入感，我会想到你的小说风格、内容，你现在的四部小说，每部都不太一样，你觉得自己的写作和其他人的写作，有哪些最明显的区别？你有没有和相同题材的作品进行比较和思考？

爱潜水的乌贼：因为我一般都是自己写自己的，我不会去想别的事情怎么样。

周：看来，你是心外无物，哈哈。不过，就我的阅读体验而言，你的书应该是故事驱动型，依赖一定的情节、故事推动小说的逻辑走向，一个完整的故事结束了，书也就基本上结束了。这与现在那些有明确升级标准、只往上加等级的仙侠小说有明显区别，如现在很多的“凡人流”小说也讲故事，但是这种故事常走向一种循环，所不同的只是背景、地图、BOSS。

爱潜水的乌贼：是的，以故事驱动，再往上加等级。但我每次写一本书我都会先想好结尾，有一个完整的闭合的故事性。

周：是的，我看你的小说有一个很大的感受，就是你似乎在故意淡化当前流行的“升级”模式，打怪、升级、换地图等，而是用你的故事情节来推动小说的逻辑，整体地往前走，我觉得这样的写作有可能是以后的一个方向。怎么说呢，就像打游戏，我打游戏升级，重新换地图再继续玩，一直到最后大boss出来，但我打一个游戏可以，两个游戏也可以，但到第三个，我肯定会很累，所以我就觉得，慢慢地，这种升级的模式可能会被淘汰。

爱潜水的乌贼：在我看来，升级的写法是一条网文速成的路子，对作者的要求相当较低，只要设定好了，对应相应的级别就可以展开叙事，但故事驱动相对来说要求高一些，牵涉的东西更多，更考验作者的功力。我为什么更多的喜欢玩西方的游戏，在于西方的游戏他不仅仅是升级，他有更开放的叙事，你可以做更多的好玩的东西。在平时写作之余，我会看现在很多主流的玄幻小说，他们前面的设置其实很精彩。但是到后面，可能开始换第一张地图，可能是升第几个等级开始，就是重复性变多了以后，我就不太能看得下去了。

周：就是基本故事是雷同的，只不过换了个名字，换了个怪物，换了个boss，走向了故事的循环，这种方式。所以我觉得回归到故事，以故事来驱动小说的逻辑前进，可能是以后发展的一个方向。

爱潜水的乌贼：或许吧。

五、移动互联网、语音录入创作与作家福利

周：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倾向于将网络文学限定在网络小说的范围内，在我看来，这是一种唯小说化的倾向，这一现象你怎么看？

爱潜水的乌贼：这一现象确实存在，但我记得在最初时，并不仅仅只有小说，更多的可能是散文、杂感之类的文章。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网络小说开始崛起，这应该是一个时代的潮流和群众的选择。就拿现在来说，你在网上写诗，那跟现实生活中写诗能有多大区别呢，它没有网络性。

周：这种差别很小，不能代表互联网媒介给文学带来的这种变化，或者说性状不太突出。

爱潜水的乌贼：是这样的，抛开网络小说的题材不说，只是它的即时性和读者的交互性，就让它完全区别于传统文学了。

周：所以我常觉得，互联网媒介改变了文学的写作模式，文学从生产到接受都与传统不一样了。最早我们是在PC机上阅读，但现在移动互联网的发展，促使我们拿着手机、Pad这样的移动端在看，这样的发展与读者阅读促使了作者们在故事架构、情节设置，甚至网站文字排版上的变化。

爱潜水的乌贼：你说的这些都是存在的。首先文字排版方面不管是作者，还是网站都会考虑的，因为用手机等移动端看的话，会发现真的是一大段的文字摆在那里，即视感太强，会让人头痛。移动端阅读对写作影响最大的可能就是小说的前两百字，也就是第一页很关键，它直接决定读者是否会点击、进一步的阅读。我写一个比较长的段落，可能会把它进行一定的分割，分成几个小的段落，就是说排版上面会有这样的改变，然后再进一步修改、打磨，但在整体创作上对我反而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周：整体上没有影响？嗯，这可能是你已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这样的变化，并做出了相应的调整，这种调整因为你本身就是圈内人，又见微知著，无意识中就做出了应对。

爱潜水的乌贼：可能吧，身处其中，无意中的东西太多，哈哈。

周：刚才我们谈的是移动互联网给写作带来的变化，在上个月，我和几个作家聊天时，他们提到了另外一个变化，就是他们居然用科大讯飞的软件，用语音录入的方式进行创作，有的进行草稿的创作，有的直接就进行正文创作，然后再适当地修正语音录入的不准，就可以发表。当时聊天时，我听到他们这样说，几乎是目瞪口呆，原来网文还可以这样写作，完全颠覆了我对写作的认识。我倒是知道传统文学的写作，因为身体不便，无法正常写作，最后创作人口述，记录人记录加工，最后成文。但网络文学的写作不一样啊，我要写一个武侠打斗的场面，我边说边想和你边码字边想，可能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这种语音的录入和你电脑前码字时的酝酿、构思也应该不一样。难道大家现在都可以“出口成章”了？哈哈。

爱潜水的乌贼：你说的这个我知道，而且我知道我们四川有一位作者，直接语音录入，完了简单修正一下就可以上传到网站上了，绝对的“出口成章”，名字我就不透露了，确实很强悍。这样的写作方式因人而异吧，但对我来说影响不大，意义也不大。

周：为什么呢？

爱潜水的乌贼：因为我不是边码字边想。我是先想好。

周：先想好，打好草稿？

爱潜水的乌贼：每天我写作，其实我码字速度也不慢，但我写一章3000字起码超过3个小时。

周：就是要构思，要修改。

爱潜水的乌贼：我就先构思，把我感觉比较核心的对话、情节，甚至具体的语气、细节都想出来，直到基本固化后，我才会落笔去写。因此，我即使用迅飞语言输入，那也是我把草稿、构思固定下来之后的结果，这还不如我直接用键盘码字来得快。

周：这应该是典型的精品化与经典化诉求了，我了解的大部分作者可能不会想得这么细。

爱潜水的乌贼：人与人不一样的。但键盘码和嘴巴说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除了我自己会觉得比较尴尬之外。

周：可能我还是圈外人，不太熟悉这种情况，因此才觉得不可思议。那你创作之后有没有把它读出来的习惯？

爱潜水的乌贼：会。每次我码完之后，我媳妇她就一直听我在那里念，她就说其实你很适合用科大讯飞，我说我码了后念没有羞耻感，但是如果说我不码就直接念就会觉得尴尬。

周：对啊，写好了念和没写念是两码事。

爱潜水的乌贼：就是说我边写边念，我啪啪打字的时候，我念会把这种情绪抒发出来，但是要是说我没有这个打的动作再去说，感觉好尴尬。

周：那现在像你每天呢大概是写六千字左右？

爱潜水的乌贼：是的。以前还好，以前比较年轻的时候相对来说思绪转得更快一点，精力更充沛一点，我一天写个三章的话，其实不影响正常生活。可能我上午写个一章半，下午写个一章半，晚上就能干自己的事情了，就跟正常的朝九晚五一样，但现在就不行了。现在我可能一早晨只能写一章，下午写一章，有的时候可能还写不出来，就是说很卡就必须推到晚上来。现在一天可能只有六千了，再多除非是有存稿，或者把所有的时间投进来，这样可能才能做到九千一万的样子。

周：年龄还对你创作有影响吗？其实我觉得随着年龄增长，你的阅历是越来越丰富，写作越来越有感觉，应该越写越快才对。

爱潜水的乌贼：不能这样理解。这个应该比较复杂，这背后还有你的构思、创意等等，古人讲的，“形之于心”到“形之于手口”这个过程其实是比较艰难的，特别是你要写出一个有别于以前的作品时。

周：是的，创作受制约的因素太多了。

爱潜水的乌贼：还有一个就是，因为年纪大了，精力稍微不足。对一件事情，以前可能十几二十分钟之后，我就能很专注地投入到这个事情上了。我现在得半个多小时之后，然后才会慢慢把精神集中到这上面，我才能去想。

周：我们再简单聊一下，网站的作家福利。每一个网站都在它的网站有专门开辟有作家福利专区，将网站写作的各类“好处”标示出来，在各类标示中，我注意到，网站实际上是以福利的方式，鼓励作者们多写，多创作，甚至“明码标价”对写作字数有要求，比如说规定了超过多少万字之后才能上架，才能订阅等。大致我感觉就是鼓励大家多写，写得越多收入越多。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这些福利，一方面网站摆出这些福利吸引读者，另一方面又以这样的规定来把作者框起来，提供一种“免费”的劳力，让网站看起来繁荣？

爱潜水的乌贼：你说的这些因素应该都有。我简单说一下我的理解，暂不说网站的因素，只说作者、读者和IP。现在大家触屏时间越来越长，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很多作者改变作品长度。一是，作者必须要写很长才能维持人气，你想，一部短平快的作品，还没有怎么看就没有了，怎么聚拢人气，实际上是你写得越多人气才越高。二是，很多作者一本书的成绩很好，如果再开新书，有可能很难达到现在的成绩，也可以理解成对下一本书没有信心，所以就会尽量把当前的书拉长。另外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是IP这个概念的出现，影视、游戏等的介入，这些都是有开发周期的，就需要你这本书来配合它，保持它的热度到一定阶段。这样的情况下，作品只能慢慢变长。作家福利里的全勤奖其实和人气没有太大关系，如果某位作者依靠全勤来撑写作，可能很快就“败落”下来。

周：当时你在《奥术神座》最后的后记里面你也提到，游戏商还有周边都在开发一些新的东西，希望你把这个东西延续到九、十月份，但你当时还是决定把这个东西终结了。

爱潜水的乌贼：是的，没办法。我也想延长，但是真的写不下去，没有更多的东西，也无法写出更好的。

周：于是，你就觉得该完结了？

爱潜水的乌贼：嗯，因为当时架构就在那里，如果再往后面写，再往量子物理学写，我都不太懂了。写出去，然后自己忽悠一下，然后大家也不懂，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看也没什么意思。

六、海外传播与写作建议

周：去年，由WuxiaWorld、Gravity Tales等国外翻译网站引爆的中国网络文学“走出去”，成为网络文学界的大事，像我们四川的天蚕土豆、一世风流、月斜影清等都有作品在海外传播，你关注过这一现象吗？

爱潜水的乌贼：关注过，因为去年这种“走出去”可谓铺天盖地，不关注都不行，哈哈。我觉得这是好事，证明网络文学不仅仅是娱乐、休闲等等，更有文化输出的功能，这不是更好吗？所以我非常看好网络文学的前景。

周：那你有没有关注过有些成绩不是非常好的作品走出去了，但有些成绩非常好的作品却没有走出去这样的现象，你有没有思考过这是为什么？

爱潜水的乌贼：倒没有认真思考过，但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要走出去，翻译是一大关，再好的作品你翻译不出去那就不行。

周：确实，翻译是首位的。太过典雅的，讲究词藻的并不一定就能翻译出来我们汉语的味道。越是中国的，可能并不一定越是世界的。我倒是觉得，越是中西融合的，越可能被外国人所接受。如果纯粹从中国的经验出发，反倒很难获得在海外的传播。说到这里，你的作品有没有在海外翻译、出版、发行的？

爱潜水的乌贼：有在翻译，但我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奥术神座》《一世之尊》都在翻译。

周：现在国家在大力提倡创新创业，我觉得网络文学写作是一个很好的途径，我们自己的学生，他们自己也有一些在写作，在做一些尝试，我们自己也正在努力为学生开设一些网络文学概论、写作等方面的课程。你可否从你自己的写作出发，为我们的学生提供一点指导性的意见？他们想来写，想以此创业，该怎么走？

爱潜水的乌贼：学生时代在自己生活费可以保障的情况下，在学业正常修习的情况下，我觉得可以进行写作，而且如果你能写出来，这未尝不是一种就业和创业的途径。如果能把休闲的时光拿来写一些网络小说，我觉得比干其他事好一点。

周：对，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我们准备在现有的课程体系中增开一些课程，不仅仅介绍网络文学的基本知识，更重要的是请一些作家，现身说法，与学生交流，促进他们的写作。

爱潜水的乌贼：具体说的话，就要看他们是想简单的赚一点生活费，还是想自己有文学上面的表达和发声了。如果想简单赚点生活费，那就比较简单，多写，总会出成绩的。女频我不是很熟，男频这块儿呢，就拿玄幻来说，你没有一两百万字，网站想推也推不动。

周：字数至少得上去。

爱潜水的乌贼：对。就是说厚积薄发，你想要赚生活费你也得忍着性子，可能写到一百万字以上，才能看到比较好的收益。

周：嗯，是的。

爱潜水的乌贼：然后如果你是有一个文学方面，比如说自己想讲一个故事，想得到更多人认同欢迎的话，那么就要先做好扑街准备吧。我的意思是，先做好一个月可能拿全勤奖，然后再加几十块、一两百块的订阅。学生时代做这个其实挺好，因为没什么太大的经济压力。

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可以考虑写作，尝试一下，说不定一下就成功了？

爱潜水的乌贼：不一定说是一下成功，至少你能够通过读者的反馈，能够慢慢认识到自己距离真正想表达的东西还有多远，还有怎么去表达，你写的会不会受欢迎，这些都慢慢会积累起来，从而对你以后的写作，甚至人生都会产生一定的影响。

周：嗯。

爱潜水的乌贼：说太多意见，都不如让他们自己来写，现在讲撸起袖子加油干，加油写就是了。

周：自己来写，想的东西和写的东西距离还是较远，古人讲“文不逮意”，要想“称物”、“逮意”只有多写，多练才可以。

爱潜水的乌贼：是的，像现在的大神，哪一个不是写了几百万，上千万字之后，才披荆斩棘，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所以，开始想的东西和你真正落到笔上的东西，差距其实蛮大的，能够完完整整把自己想的东西表现出来，就是一个笔力的提高。